第九十三章 终结章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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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容秀将徐谨引进屋里,屋中与风雨阁那间屋子并无区别,只是楠木方桌下有一暗扣,拉动暗扣后是寒意袭来。

    容秀取来锦毛裘衣为他披上:“去吧。”

    阿良没有跟上来,徐谨心中不免生疑,但他相信二人并不会欺他。

    密室内阴暗潮湿,森森寒意刺骨,徐谨搓着胳膊走了许久,在一丝余光中看见了一副棺木。

    棺木旁跪着一人影,未束发。

    “越将军?”徐谨声试探,传言越止自戕于凤鸣城,看来竟是假死。

    越止抬头,那双眼中初一看尽是悲悯。

    “你来了,”越止似乎并不惊讶,他自怀里取出一封书信交给徐谨,“当初我以寻医为由将你送走你恨我吗?”

    徐谨接过书信摇头:“怨是有的,若不是你,我至少能陪着公子。”

    越止闻言似有所动,又转头看向棺木。

    “他没死。”

    “近十米的城楼下是刚修的瓦坑,将军还活在梦里吗?”徐谨嗤笑。

    越止摇头,却将这些年的疑惑尽数道来:“你随他这些年,难道不曾疑惑为什么他总是为礼齐而活,又为什么不论何时何地他都对这世间之事了若指掌?”

    越止抚摸着棺椁,字句缱绻,形容如已疯魔。

    徐谨被点中心事,他自幼随颜轻这些年也知道颜轻的本事,只是这又能明什么?

    “越将军是觉得颜轻哥哥是逸王的人?”

    越止听着这席话却摇头:“去年我想杀了礼齐,于是命人日日在他所食之物中下毒,也是那时起公子患上心疾并伴随头疼之症,后来公子坠楼所有人都以为公子药石无医,于是我命人送去解药,那本该在十日只能暴毙而亡的礼齐得了活路后公子竟也有了一丝气息。”

    “什么意思?!”徐谨明白他的意思,却还是惊叹。

    越止则垂眸,一双眼浸着悲凉:“公子他是为礼齐而活。”

    且只能为礼齐而活。

    礼齐生,则公子生。

    礼齐死,颜轻亦是随葬。

    他素来不信鬼神,公子也曾告诉他将命运握在自己手里,可是兜兜转转,公子自己才是身陷命运之人。

    他供出镇国公罪行,上交余孽名册,担任定国大将军凭一己之力还天下太平,所做之事不过是为了颜轻。

    他想自己多行善事,多为颜轻积德,老天不定能让颜轻回来。

    哪怕一天也好。

    素来冷静自持的将军在此时落了泪,他年纪轻轻发间却多了许多银丝,徐谨心知他才是最心痛的人反而有些担心。

    “我终究是走不出去,”越止忽然道,“公子是我此生唯一的路,如今无路可走,我便只愿活在此处。”

    “公子不会希望你变成这个样子的。”徐谨出声安慰。

    越止摇头:“怀玉前些日子传来消息,礼齐遇险,问我是否能寻人前去照顾。”

    哪里是需要人照顾,越止这是在给自己安排下家了。

    徐谨出声拒绝,他不知道越止要坐什么疯事,前些日子自己四处漂泊他都没来寻自己,今日突然这般让人心中难安。

    “我娘年岁大了,你去逸王府也好照应她,更何况礼齐的命系挂着公子的命。”

    这两点不论是那一点,都让他无法拒绝,徐谨看着棺椁又看着越止,他忽然跪下行大礼,而后定了心神:“保重。”

    待人走后越止却彻底瘫了下去,棺椁未被钉死,但也需要十分的力气才能推开。

    瞧着那张一如往日的面容越止推开爬起来心抬起颜轻的手臂,而后躺在棺椁中合上眼。

    ……

    永昌二年九月初三,凤鸣城有人家行红白喜事,素来空寂的城中忽然多了许多人。

    有人定国大将军越止家人有病,人死了许久才定这一桩阴婚,只是高头大马上待他行事的人搂着牌位过世时方才看的清楚,那牌位的名讳竟是风雨阁跳了城楼的颜轻。

    风雨阁人早已避世多年,如今现了身后竟皆是一脸悲苦。

    人群中有一精壮男子挤进人群闯入风雨阁内,一见阿良便是重重的一拳。

    “徐谨?”阿良起身,他没想到对方这变化竟如此之大。

    “礼齐分明还活着,为什么公子没了?”徐谨发狠质问。

    他随礼齐这些日子拿命护着那厮不过是信了一句话,礼齐生则颜轻生,可现在礼齐活的好好的,甚至于前些日子成了婚,怎么公子就没了?

    阿良看着他发红的眼,他能感觉到徐谨这些日子恐怕都没好好睡过一觉。

    “是前些日子忽然断气的,”阿良低声道,“阁内传出消息后众人立刻快马加鞭寻名医来,但……”

    他拍了拍徐谨的肩:“人死不能复生,节哀。”

    徐谨看着他蓦的笑了。

    “慎行呢?”徐谨忽然抓住救命稻草似的,“他是神医的嫡传弟子。”

    阿良揪住要跑的徐谨:“他善毒却不善医。”

    “……”

    骗子。

    徐谨抽出袖剑,闯向正厅:“越止你给我出来!”

    风雨阁中人大都知晓前尘往事,知道徐谨是颜轻看着长大的,于是也由着他闹。

    正厅供着两尊牌位,有人着喜服带面具,另一人虽稳稳立着,只一看背后便知是由十字木架定着尸身。

    徐谨闯入时二人已然礼成,有人送上合卺酒,酒香四溢徐谨确是面色发白。

    “你疯了?”

    “放下!”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徐谨并未看身后人是谁,他在逸王府随怀玉学了许多,那酒中参了毒他一闻便知。

    他并不知越止竟疯到如此地步,好好一个人竟要去随葬?

    “你假死以求生,如今又是何苦?”身后人亦闯进来。

    越止并未抬眼,只瞧着那杯合卺酒眼中竟无几分神色。

    徐谨转身看着身后人的动作,却在见到对方下意识拨弄玉玦时微微蹙眉。

    那人缓步走到越止面前:“你便是这样应付我的话的?”

    越止不可置信的抬眸,眼前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生涩而清秀。

    那人转身看了看身后众人,又一看被固定在木架上的尸首,闭眼深吸一口气:“狗子,给我滚到明堂来。”

    “公子?”越止心开口。

    颜轻揉着眉心:“给我滚过来。”

    徐谨跟在身后,颜轻转身瞥他一眼:“谨言,你去把该处理的处理干净。”

    他所指的处理干净一来是宾客,而来便是这风雨阁内的荒唐事。

    徐谨暗暗低头忍着笑受了袖剑道了声好,又见越止一脸如在梦间的跟着颜轻走了。

    明堂内扫得还算感觉,颜轻行至窗边坐下,他如今换了身体行为举止都自在了许多。

    倒是多亏了系统还算没那么狗答应自己以全部的积分道具换取金蝉脱壳的机会,只要礼齐与女主有个好结局,他就能以一个普通NPC的身份活下去。

    他看向越止,对方眼神复杂,嗫嚅片刻又沉默了下去。

    “之前我躺着的时候你废话那么多,现在怎么不话了?”

    越止抬眸,却是上前拥住颜轻。

    颜轻是死过一遭的人,而越止是眼睁睁看着心悦之人惨死眼前却无能为力的人。

    只是哪怕是颜轻惨死他也不曾像今日这般难以自持,却在这一瞬,他想抱住颜轻就这样过完这一辈子。

    往日少年人顾虑太多,总想着慢慢守着他,等着他,而偏在这一刻,他的等不住撑不了了。

    若他不曾受过温暖,若他不曾体会过其间乐趣他也不怕孤独致死,只是颜轻这人偏在他决心将所有的爱意藏死在心间时燃了一株的火苗在他荒芜的心田,又以那般决绝的方式要他险些不顾一切与他共赴黄泉。

    眼下颜轻就在他的眼前,在他怀里,生人的气息让越止抑制不住内心的狂喜,即便颜轻眼里还留着怒气。

    “公子终于回家了。”

    越止,声音低的几乎听不清,但其间喜悦却似要溢出来似的。

    颜轻叹了口气,其实他早就回来了,礼齐迎娶凤家嫡女那人他便已经重获新生,这副身体是系统为他量身造的,于系统而言这大概不过是个数据罢了,于自己却是自由。

    只是回帝都那日夜里他看了一场盛大的烟火,烟火很美,却入不了他心里,反倒是烟火声刺耳的很。

    他俯身看向帝都闻名于世的枫叶湖,湖中碧波微漾,可却是那一瞬他十分想念越止。

    他死后意识尚在原身,周遭发生的一切他都是知道的,包括越止那些疯事。

    前尘往事就此作罢吧,颜轻心想,于是快马加鞭赶来此处。

    所幸他赶上了,越止没来得及喝那有毒的合卺酒,更没来得及成为原主尸身的随葬。

    “以后别再这样胡作非为了,”颜轻叹了口气,又想起往日越止要一起归隐的话,于是对上他满是期许的眼,“我记得你喜糖,记得你不能吃辣,记得你喜欢王城的折子戏,记得你听不得别离之苦,此后我会护着你的,一辈子一辈子护着你。”

    你走不出的偏执,我帮你走。

    你走不出的心城,我亦帮你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