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爸,言微赶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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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暖黄色咖啡厅里,门窗紧闭,却无法阻止咖啡香从缝隙里飘出来,直往人的鼻尖里钻。

    石头堆砌的百年艺术美术馆已经关闭,石台上坐着一对年轻情侣,互相依偎着吃零嘴。

    皮鞋地砸在青色方块砖上,是悠悠然的节奏。

    “谭叔为什么辞职了?”

    “没有辞职,他家里还有个老爷子,估计撑不了多久了,回家尽尽孝心。”

    “那他以后还回来吗?”

    秦怀鹤转眸看她,“我猜他会回来,因为天底下没有我这么长情的老板,十年都没有换过司机。”

    言微愣了愣,“那就好。”

    她有些错乱,听起来,长情的是谭叔,他怎么往自己脸上贴金。

    秦怀鹤带着言微走进一家茶馆,上了二楼的一间清幽雅间。

    二楼没有暖气,言微也就没有脱大衣。

    秦怀鹤遣退店员,亲自泡茶,“这是肉桂茶,尝尝,有没有桂皮香。”

    言微拢着双腿,稍稍倾身,从他手里接过茶盏,抿了一口,茶里带着桂香,稠滑浑厚,后劲棉柔细腻。

    秦怀鹤端起霂篱陶瓷茶杯,送到鼻下闻了闻,“还可以吗?”

    言微木木点头,“可以。”

    原来这才是他的拿手手艺,归类于烧开水,也不算错误。

    秦怀鹤的目光透过八角花格窗户,漫向远处,“以前这里是一个汽车站,对面有个学,我还记得名字,叫民选学。”

    言微眨巴干涩的眼睛,“你在那里读书吗?”

    秦怀鹤把茶盏放下,提唇,“不是我,是我哥。”

    言微混沌的脑子没来得及缕清他的话,嘴里先问:“什么哥?”

    他唇边的咬肌动了动,“亲哥。”

    言微怔怔看着他,她很确信,自己的脑子是清醒的。

    秦怀鹤有个亲哥哥,她却一无所知。

    秦怀鹤看她的样子,略微撇下唇角,“没想到吧,我爸妈结婚很早,我妈二十岁就生了我哥,把他养在国外,我妈回国和她的名媛姐妹们玩。”

    “不知道是她年纪大了,还是隔辈亲,她见岁岁的次数,可能比我哥都多。”

    言微艰难开口:“那他呢……”

    他收回目光,“自杀了。”

    她心口跳得厉害,脑子跟着心跳的频率嗡嗡作响。

    “他们都很意外,也很伤心,因为他很乖,很听话,能不听话吗,的时候他待在寒凉的北欧,一年四季,大半的时间都在下雪,门都出不了,他能跟谁话。”

    言微讷讷问:“为什么?”

    “因为我爸就在那边长大,有他自以为的熟悉的保姆,熟悉的环境,我妈又一直在和他闹离婚。”

    秦怀鹤端起茶壶,给她续上茶,“后来我出生,他们才把他接回国,没多久又把我们两个送到美国,他很少话,但是对我很好。”

    他笑了笑,“所以,岁岁这样的,才叫人放心,每个孩子都应该大哭大笑。”

    茶香浸了衣袖,驱了些酒气,言微有些失神。

    身旁的男人敛着眸光品茶,面容端正,沉稳隽逸。

    原来,她也没有懂得秦怀鹤,她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彼此都走得太浅了,没有真正进入对方的内心世界,一窥究竟。

    “不能提我哥,一提我妈就哭,她就是纸老虎,你不用顾忌她,有话直,我看她也不过你……”

    他顿住了,看进她没有聚焦的瞳孔里,“你是不是又想睡觉了?”

    言微眼睫一颤,摇头,“没有。”

    他一瞬不瞬看她,“言微,你很厉害。”

    “……”

    “你爸妈出事以后,你做得很好。”

    言微垂下脑袋,喃喃道:“不好,你不知道,我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跟我爸话。”

    秦怀鹤轻笑一声,“也不是我的,你爸,你一直都做得很好。”

    一股热泉涌上言微昏胀的脑袋,眼底压制不住,瞬间冒出了水光。

    “他就是生气,你跟我在一起,不回家也不和他,他生你的气。”

    言微双肩不受控地颤抖。

    秦怀鹤停滞片刻,伸手扶上她的肩,“我跟他了,都赖我。”

    她话里夹杂着浓重的鼻音,“在那之前,他就很少跟我话了。”

    那是阴郁的一段日子,爸爸的话越来越少,她在老房子里艰难度日,盼望着哪一日能见到秦怀鹤,然后不顾一切奔赴他。

    秦怀鹤板着她的双肩,略微垂首,看见她脸上的泪痕,人中挂着清鼻涕,下巴上一大一两滴晶莹剔透的泪珠,摇摇欲坠。

    他心口窒闷难忍,把她抱入怀里,手压在她后脑上,“是我的错,都怪我。”

    怀里的人抖动得厉害,抽泣声在他胸口溢出。

    秦怀鹤双臂往下,拦在她后腰,往上一抱,把她抱在大腿上。

    他才收拢双臂,言微一个抬首,湿漉漉的眼对上他。

    被泪水冲刷过的眼睛洗掉了那层迷雾,清凌凌的,分明是清醒的,质疑的眼神。

    秦怀鹤唇线微抿,“哭那么伤心,我抱一下没事儿。”

    言微拿手背抹了抹鼻下,从他怀里站起来,抽一张纸巾,默默擦拭。

    秦怀鹤在她身后默了片刻,沉声问:“言微,我知道错了,你行行好,原谅我一次。”

    言微不言语,坐到一旁,默默收拾她的挎包。

    秦怀鹤无声扯嘴,“我就不配跟外面的男人有同等的机会?”

    言微这才掀起眼睫,“你配,是我自己的问题,我这辈子不算再结婚了。”

    他眼里闪过停滞片刻,眸光晦暗幽深,“因为我,让你害怕结婚了?”

    她没有直接否认,“因为我不是自由身,做女儿,做妈妈已经用掉了我太多精力,我无心也无力,再去做别人的妻子。”

    秦怀鹤胸口一个闷痛,像是要他的命。

    是他,是他没错,她在他身边的时候,精心照料他,一丝不苟,但是没有得到同样的回馈。

    她不敢了。

    是啊,又不是傻子,吃了亏当然要接受教训。

    言微拿起挎包,“丁澄到了吗,要不我先的回去,太晚,岁岁要睡觉了。”

    秦怀鹤站起来,“到楼下了,走吧,送你回去。”

    到了楼下,他冲着对面扬下巴,“你是不是在对面的咖啡馆相过亲?”

    言微怔愣看他,脑子的记忆艰难翻转,总是寻到了那么一丁点信息。

    “你看见了?”

    秦怀鹤提唇,“看见了,刚进去没一会儿就出来了,后来没多久,你就去找了我。”

    言微停滞两秒,一个清浅的笑,“秦怀鹤,你觉得我在广撒网?”

    他突然绕过她的颈子,揽上臂膀,手在她脸上捏了一把,“我在庆幸没有成为你的漏网之鱼。”

    言微脸上微烫,走了四五十米,眼看着就要到车子前,她忍不住张口为自己伸冤,“我精力没有那么旺盛,那是我姑介绍的一个医生,非要叫我去,我跟那男的我爸瘫痪,他觉得不合适就走了。”

    秦怀鹤站定了脚,转个半身,伸手给她整理大衣领子,眼底隐带笑意,“难为你瞒我那么久,原来是怕我也跑了。”

    言微无力申辩:“不是,我只是不出口。”

    秦怀鹤点头,煞有其事地:“我知道你的意思,你就是太爱我,我没怪你。”

    言微:“……”

    丁澄探个脑袋,一脸笑看着,“秦总,外面冷,上车里话。”

    言微面带羞赧,一言不发坐在后座角落,一直到下车,才隐约想明白了。

    秦怀鹤在给她洗脑。

    他竟然有脸PUA她!

    她把车门一关,没有同他一句再见,便往区里走。

    秦怀鹤三两步跟上她,“跑那么快做什么,有鬼追你?”

    言微脚下不停,“你回去吧,不要让丁澄等那么久,现在是下班时间。”

    “我拿杯子进去给岁岁。”

    “她睡了。”

    秦怀鹤手从兜里掏出来,哼一嗓子,“我不信你的话,以前你早上跟我你爸睡了,晚上也跟我你爸睡了,我现在跟他确认了,他可没有那么长的觉。”

    言微被他这么一,欲言又止。

    冬夜里,别墅区几乎没有什么人走动,高大的金丝楠树丫子肆意伸展,树影落在石砖上,如鬼影在张牙舞爪。

    “他本来就睡得早,以后你不要烦他,开个电视看到深更半夜,他想睡又不能睡。”

    秦怀鹤舌尖抵在两唇之间,似笑非笑看她。

    末了,他抬手,压了压鼻端,“言微,都为人父母了,不要总是扯谎。”

    言微不再搭理他,进了家门,果然,岁岁已经睡着了。

    言微身板硬了些,“赶紧走吧,我要关门了。”

    秦怀鹤插着兜,要笑不笑的,“连杯水都没得喝,你就这么着急赶我?”

    言微淡眼看他,“我怕家里又丢东西。”

    他定了定眸,忽地舔嘴笑,“言微,你知道我拿你的照片做什么吗?”

    言微与他无声对视,终是不敌他面皮厚,率先落败,垂下眼睫,“我不想知道。”

    恰在此时,言成明坐着轮椅从房间里出来,看着秦怀鹤:“怎么这么晚?”

    秦怀鹤:“今晚有应酬,您还不睡?”

    言成明:“哪有那么多觉。”

    秦怀鹤眸里带笑,看一眼言微,又看向他,“要喝一点吗?”

    言微拧眉看着他,“秦怀鹤。”

    秦怀鹤捏捏鼻尖,无奈的口吻:“爸,言微赶我了。”

    “……”

    “明天我早点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