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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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三那天是九月三十号,下午放假。

    上午最后一节是美术课,在艺术楼的美术教室里上课。

    美术老师抱着厚重的教材走进来,站到讲台上:“同学们,前几节课我们讲解了水粉画的基本要素和构图,也欣赏了一些作品。这节课大家就自由创作,内容不作要求,下周返校的时候课代表把画收上来。我会给大家分,成绩计入期末考试,请大家认真对待。”

    教室里的桌子都是大圆桌,一张圆桌坐六个人。位置是同学自己选的,基本上都是熟人。

    老师刚完,教室里便响起不大不讨论的声音。

    许佑迟从笔盒里拿出一支2B铅笔,在纸上起线稿。

    坐在这桌上的几个男生的讨论声不绝于耳。

    姜卫昀:“画什么画什么画什么?我急了我急了我急了。”

    易卓很平静,提起笔游刃有余地边画边解:“想画什么就画什么啊。来看我看我,我给你表演一个什么叫大艺术家。先画一个横着的6,再画脑袋,耳朵,眼睛,底下是爪子……”

    向帆也凑过来:“你他妈,你画的是个什么玩意儿,好丑啊。”

    “猪佩奇,你瞎?”易卓翻了个白眼。

    姜卫昀冷笑:“这是猪还是鸡你自己心里真没点逼数?”

    “……”

    罗元诚也很好奇:“你为什么要逼人家做鸡?”

    “……”

    易卓不想跟他们话了,看向至始至终都没有参与这场讨论的许佑迟:“阿迟画的什么?”

    许佑迟的画纸上,左半边完全空着,右半边画的东西,从轮廓上能看出来,是一朵栀子花。

    易卓觉得这个构图有些眼熟:“我怎么感觉我好像在哪儿见过你画的这个东西。”

    姜卫昀无语:“初中教学楼底下种的那一大片栀子花你是失忆了吗,你连这个都不认识,菜鸡。”

    “不是这个意思。”易卓实在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这幅画,朝姜卫昀摆摆手,“我懒得跟你解释。”

    许佑迟一直低着头在画画,神情很专注,没话。

    易卓挑起的这个话题很快略过去,一群人边画边商量接下来七天国庆假期的安排。

    -

    杉城一中毕竟在城市里,抓学习抓的很紧。国庆假期高三只放三天,高一高二稍稍宽松一些,但也只有五天的时间。

    放假那天下午,十多辆货车停在学校门口,工作人员忙着从上面卸下一堆又一堆的东西。

    陆茶栀在学校对面的文具店门口复印资料,等待的时候,她往车上看了一眼,问:“那是什么?”

    方槐尔在一旁给她细心解释:“车上那些是要搬去新图书馆的书,致恒捐的。”她顿了顿,又继续道:“那栋图书馆和新修的宿舍楼也都是致恒捐的。下个月不是我们学校五十周年校庆吗,到时候那个公司老总会来,所以学生会才这么重视这次校庆。”

    “嗯。”陆茶栀完,突然觉得有点奇怪,“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好歹我也是社联副秘书长吧。”方槐尔撇嘴,伸手轻轻揪了下她的脸,“你的尔尔姐姐无所不知,明白了吗。”

    “哦。”陆茶栀很认真地问,“那你知道甲乙同时同地出发,甲做匀速直线运动,乙做初速度为零的匀加速直线运动,甲乙什么时候相距最大吗。”

    方槐尔:“……?啥玩意儿?”

    方槐尔看着跟前用一双无比单纯的大眼睛注视着她的陆茶栀,内心无比复杂。

    都这种时候了,为什么她还会觉得此刻的陆茶栀看起来是朵单纯可爱的白花啊啊啊啊!!!她明明就是可以把人吃的渣都不剩的黑莲花!!

    陆茶栀对方槐尔的反应见怪不怪,似乎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她收下店员递来的复印资料,塞进已经明显愣住了的方槐尔手里,无奈道:“姐姐,我知道我好看,但是你都看我这么多年了,现在再盯着我这张脸看还是会入神吗。”

    方槐尔行为背后的意思被人直截了当地戳破,她拍了陆茶栀的手臂一下,轻咳:“你乱什么。我是在想你的那道物理题ok?乙的速度为十米每秒的时候甲乙相距最远。”

    “……”陆茶栀付完钱后转身走出了文具店,最后留给方槐尔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这个眼神搭上陆茶栀那张谁都不放在眼里的高傲脸,就像是在无声地:“我看你脑回路里全都是路障。”

    方槐尔低下头,随手翻了下手里的复印资料。

    是陆茶栀整理的物理笔记。

    每个知识点都按顺序排好,后面附上了相应题目的模型和解法。比老师上课让做的笔记要详细也有序的多。

    当方槐尔还因吱吱果然还是她的贴心宝贝而感动的时候,她的QQ收到几条新消息。

    拿出手机,解锁。

    陆茶栀发来了三段语音,最后还附上了一个微笑的表情。

    方槐尔点开语音,放到耳边。

    ——“追及问题是在甲乙速度相同时存在最大或最距离。我记得我刚刚问你的时候并没有告诉你甲的速度是十米每秒。”

    ——“以后你少喝奶茶,多喝六个核桃。哦不对,六个核桃可能都救不了你,你应该喝十二个核桃。知道什么是十二个核桃吗?六个核桃乘二就是十二个核桃。”

    ——“补脑。”

    [陆茶栀]:[/微笑]

    [方槐尔]:给。爷。爬。

    陆茶栀本来可以是贴心宝贝的。

    如果没有她那张嘴。

    -

    这个国庆假期和往常的节假日没什么不同,陆茶栀一有空就泡在画室里,对着颜料和画纸一坐就是一整天。

    时间临近傍晚,整个城市笼罩在夕阳中。

    方槐尔站在画室楼下给陆茶栀了个电话,无人接听。估计又是开了静音模式在画画。

    她抬头望向二楼的画室,想了想还是决定上楼去找人。

    画室里坐着几个学生,各自坐在自己的画板前画画。

    陆茶栀坐在靠窗的地方,背对着教室门,正端着颜料盘给画上色。

    画纸上是一只黑猫,前爪交叠趴在满是银杏落叶的地上,金黄色的瞳孔泛着冷冽的光,看起来慵懒又危险。

    陆茶栀察觉到一阵阴影自头顶撒下,她抬起头,对上方槐尔的眼睛:“来了啊,坐。”

    “嗯。”方槐尔,“等你画完再去白溪广场那边就差不多了。”

    “行。”陆茶栀用画笔蘸了点白颜料,勾出猫的细毛,“你们学生会领导班子聚餐,干嘛一定要把我叫上。”

    方槐尔在旁边的凳子上坐下,“你这么好看,整天呆在画室里干嘛,带出去多给我长脸啊。”

    陆茶栀目不斜视地盯着画纸,没抬眼,语气很疑惑:“我是你的工具人吗?”

    “你可终于有这种觉悟了。”方槐尔伸手拍了拍她的头顶。

    陆茶栀笑着骂她:“滚。”

    方槐尔没再扰她,坐在一旁安静地玩手机。

    陆茶栀给画上完最后一点色,把画板搬开,收拾了东西去卫生间洗手。

    她今天穿了一件露腰的紧身黑T,下身搭黑色工装裤,双层腰链垂下来,搭在裤子上。

    她似乎很喜欢这些金属装饰。

    项链、别针、戒指、腰链。

    方槐尔从背后看见她盈盈一握的腰身和深陷了的一截脊柱,忍不住“啧”了声。

    陆茶栀洗掉手上的颜料,扯了张纸巾擦手,和方槐尔在镜子里对视:“你啧什么。”

    “你这个腰。”方槐尔的视线在那一处流连,“也太细点了吧。”

    陆茶栀扔掉纸巾,戴上黑色的水桶帽,转头看向她,“如果你每天控制饮食再跟我一起做平板支撑和仰卧起坐你也会拥有。”

    方槐尔回忆起自己跟陆茶栀一起做平板支撑的那次经历,身体的酸痛感似乎又重新袭来,“……那还是不必了。走吧。”

    两人车到达白溪广场,聚餐的地点在一家很有名的海鲜火锅店。

    陆茶栀压低了帽子的帽檐,方槐尔拉着她的手走进包间。

    这次聚餐,领导班子里高一高二的人都在,正对门坐的就是学生会会长闻启泽。

    一开包间的门,众人的视线就聚了过来。有学姐热络地招呼她们:“就差你们俩了,快来坐。”

    陆茶栀报了学校的美术社团,在社联里浑水摸鱼当个咸鱼,奈何颜值和业务能力太能,学生会里的人也基本上都认识她。

    包间里有两张大圆桌,男生和女生各一桌。

    陆茶栀是陪方槐尔来吃饭的,桌上聊天氛围高涨,她很自觉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把帽檐压的低低的,安静地吃饭。

    也耐不住很多人的目光都在她身上停留。

    毕竟是学校里风头很盛的当红大美人。

    整顿饭下来,陆茶栀一直都没有开口话,脸上表情出现变化还只是在方槐尔给她夹菜或者悄悄话的时候。

    吃完饭,闻启泽拒绝了AA制,主动去前台买了单。

    有人调侃他:“会长,你是不是该改名叫许启泽了啊哈哈哈哈,为了博美人欢心你这代价也太大了吧。”

    闻启泽看了不远处的陆茶栀一眼,笑得温和又无奈,“你别乱。”

    陆茶栀一直坐在位置上低头玩手机,没听见后面的内容,只抓住了其中关键字的读音,抬眸看向方槐尔:“许?”

    “嗯。”方槐尔,“给我们学校捐图书馆那个致恒的董事长姓许。反正他们家特别有钱,致恒只是许氏旗下一个分公司而已。他叫许什么来着……我记不得了。”

    “是许还是徐?”

    “许。许愿的那个许。”

    原来姓许。

    陆茶栀握着手机,想起了近一周没有联系的许佑迟。

    她随口“哦”了声,低头开微信,点进和许佑迟的聊天界面。

    聊天内容还停在上周六晚上,她给他发的那条“阿迟哥哥”。

    他没有再回复。

    陆茶栀心里莫名冒出来一丝挫败感。

    生平第一次追人,结局似乎已经被“失败”这个词牢牢圈住。

    她忽然记起自己还有一个兔子玩偶放在他那里。

    陆茶栀点开对话栏,输入了自己家的地址,点击发送。

    [落日出逃]:兔子就麻烦你寄过来啦,寄到付就好,谢谢你哦。

    许佑迟回的很快。

    [xyc]:好。

    原来他在线。

    陆茶栀点开他的资料界面,发现了一处与之前不同的地方。

    他在一天前发了一条朋友圈。

    只有一张图片。

    是一幅画。

    栀子花。

    陆茶栀给这条朋友圈点了个赞。

    然后莫名其妙的。

    弯起了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