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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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婆在住院第三天醒了过来。

    看见简菱坐在自己床前, 眼泪突然就涌出眼眶,拉着许久未见的女儿单独聊了很久。

    陆茶栀在病房外的长椅上坐着,Alfred在她身旁陪着她。Edward去楼下买了两瓶热牛奶, 分给姐弟俩一人一瓶。

    陆茶栀接过,很有礼貌地了句:“Thanks.”

    Edward微笑着回她:“My pleasure.”

    陆茶栀一直觉得Edward身上有一种很沉稳的英伦绅士气质,这一点和陆政千很像。

    永远温和,永远平静。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内心的细腻和对别人的关照。

    外婆又睡下了。

    简菱从病房里走出来,Edward忙走过去, 脱下自己的西装披在她肩膀上。两人交谈了些什么,简菱突然抿唇轻笑, 娇羞动人。

    陆茶栀低下头喝牛奶。

    她大概知道陆政千和Edward的区别在哪里了。

    陆政千永远理智。

    Edward比他多了份人间烟火的气息。的通俗点, 比陆政千更温情。

    简菱今天刚好到了生理期,腰疼的不行。Edward去给她买了暖宝宝,并让她和陆茶栀晚上都在家好好休息, 换他和Alfred去医院照顾岳母。

    实际上是刻意给母女两人留出单独相处的时间。

    陆茶栀从那天放假回家到现在, 心里始终乱糟糟的。感觉有很多东西,她以前刻意忽视的, 现在又全盘摆在了她的面前。

    她除了给简菱过一个电话, 手机就一直扔在家里面。

    吃完饭后陆茶栀把自己关在卧室里,找到床头柜上已经没电了的手机,给它充上电。

    很多消息瞬间弹了出来。

    方槐尔的。

    陆雪棠的。

    陆政千的。

    还有许佑迟的。

    她还没来得及查看, 房间门把手被开。

    回头, 简菱站在门口。

    陆茶栀关掉手机后起身:“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简菱轻轻关上门,“想来跟你话。”

    “噢。好。”陆茶栀在床沿边坐下, 垂眼看着自己的手指, 语气很平静,“什么?”

    简菱量了她很久, 发现自己上一次见到这个女儿,都是在三年前了。

    那时的陆茶栀刚上初中,五官尚且稚嫩,还没长开,个字也不算高,就已经出落的十分漂亮,邻里之间谁见了都得夸她一句是个公主。

    但也仍不及此刻眼前这样精致大方。

    她的女儿,在她这个母亲角色所缺失的年岁里悄然成长。已经不再是孩了。

    简菱回神,握住她的手轻声喊她:“吱吱。”

    陆茶栀有一瞬间的不自在,她忍下手心那阵酥麻感,沉声应道:“嗯。我在。”

    简菱:“你外婆这次出了这样的意外,是我的疏忽。怪我没有陪伴在她的身边。我也很想好好照顾她,所以妈妈今天再请求你一次,和外婆一起,跟妈妈到英国那边去,好吗?妈妈和叔叔会给你最好的教育资源和环境,不用再住在这个偏僻的镇上,好吗?”

    陆茶栀强忍着想抽出自己的手的冲动,摇了摇头:“不了妈妈,我很久以前就和外婆商量过了。我们两个人住在这里挺好的。”

    简菱脸上的温和在顷刻之间消退,转而被一种冷厉的表情所取代。她拿出母亲的威严,不动声色地威胁:“陆茶栀,你自己想好了再回答。”

    陆茶栀抬头跟她对视,毫不畏惧她的目光,“这件事并不是我一个人就能够做主的,外婆的意见也很重要。外婆不愿意去国外,我也不愿意。”

    气氛逐渐剑拔弩张。

    简菱冷声提醒:“你愿意再次看到你外婆像现在这样躺在病床上吗。这里只住着你们两个人,你要上学,你有时间照顾你的外婆吗?还是你外婆年纪都这么大了,你还想让她一个人来照顾你。”

    “我没有这样想过。”陆茶栀镇静地,“外婆和我都不愿意去国外,就像妈妈你不愿意留在这个你觉得偏僻的镇。”

    简菱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陆茶栀,你是觉得你在这个镇里能接受到顶层的圈子顶层的生活吗?你看看这个镇上你的同龄人,你猜猜他们最后能考上重点大学的有多少个。”

    “半只手都数的过来。对吧?”简菱瞥见墙上贴着的一幅幅画,站起来,走到一幅前仔细观察了半晌,嘲讽似的扯了下嘴角,“你不是喜欢画画吗,在这个镇上,就算你画的再好,你会出名吗?就算你是颗珍珠,你会被淘出来吗?”

    “如果你不愿意跟我走,那你就跟你的画一起,永远烂在这个只有你觉得是天堂的镇上。”

    耳边似乎安静了一瞬间。

    所有的动作都被放慢。

    简菱手指上的红色指甲油太过鲜艳。

    陆茶栀看见那双手撕下墙上的画。

    然后。

    撕开、再撕开。

    画上的少年成了碎片。

    陆茶栀扑过去想要抢走她手里的东西。

    简菱嗤笑,单手拽住陆茶栀的手腕,随即毫不在意地将手中的画纸碎片扔掉。

    转身走出了卧室。

    陆茶栀失神地坐在地上。

    良久,她低头,捡起一张张画纸碎片。

    最后一张上写着一行日期。

    下面还写着两个很的字。

    【秋分】

    -

    黎城到枫城的飞机延误了一个多时,许佑迟出了机场后车直奔杉城。

    陆茶栀在很久以前,为了让他把玩偶寄给她,曾告诉过他她家的地址和她的电话号码。

    站在陆茶栀家门口,许佑迟拿出手机给她电话。

    终于,不再是像前几天那样一直处于关机状态。

    电话通了,但无人接听。

    许佑迟看了眼屏幕上的时间。

    10:23

    之前都没注意,已经这么晚了。

    下雪了。许佑迟站在屋子旁边的大树下等了一会儿,家里一盏灯都没亮,大概是都睡下了。

    寒意入骨,他把脖子上宽大的黑白色拼接围巾拢了下,最后往屋子里望了一眼,垂眸收起手机,拖着行李箱离开。

    -

    夜里下了场雪,是杉城的初雪。

    陆茶栀去了住院楼一趟,她没开门,透过门上的玻璃往里面看了一眼。外婆已经睡下了,Edward还没睡,坐在沙发上哄怀里的Alfred睡觉。

    陆茶栀出了医院,看见深夜里救护车在大门这边进出,突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深夜里飘着雪,街上很多店铺都已经关门。路灯也不太亮,光线昏暗。

    她一个人在空旷的街道上走了很久,影子被拉长。

    不愿意回家面对简菱。

    于是没地方可去。

    走过白日里人群喧嚣的街道,再往前走,就是清幽华贵的别墅区。

    坐到柏一河畔边的长椅上,听着宽阔的河里水流湍急,河岸边的夜灯发着暗绿色的光,照亮了奔涌的水流。

    陆茶栀仰起头,安静地注视着夜空。

    夜里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漫天都是纯白的细雪,天空漆黑一片。

    雪花落在睫毛上。

    陆茶栀闭上眼睛。

    再睁开眼睛时。

    原本就暗的路灯光线被人影遮挡,清瘦的少年笔挺地站在她面前。

    生动漂亮的桃花眼,和那副永远冷淡的神色。

    陆茶栀的眼眶瞬间就有些湿了。

    对视两秒。

    许佑迟率先开口:“陆茶栀,你这么久没回我消息,我都快以为你是我做的一场梦了。”

    听到这句话,陆茶栀低下头,突然笑了出来。眼睛一弯,有一滴细的泪珠从眼角滑落。

    再抬头,她主动伸出自己已经快冻僵了的右手,手背贴在许佑迟的手背上,笑盈盈问道:“那你现在清醒了吗?”

    许佑迟感受到她手上冰冷的温度,抿平了唇角:“你不回我消息,这么晚还不回家,在这里干什么。”

    “这个问题不应该我问你吗。”陆茶栀收回手,看了眼他手边的行李箱,仰头认真地问,“许大少爷您不待在黎城,这么晚跑来这里干什么?”

    许佑迟没回答她这个问题,只:“我送你回家。”

    陆茶栀垂着眼睫,低声道:“我现在不想回去。”

    两个人都没再话。

    陆茶栀察觉到许佑迟的视线一直落在她的头顶上,天寒地冻里,唯有他的目光是灼热的。

    四周的气氛僵硬到呼吸都迟缓。

    最后还是许佑迟先破尴尬,他:“走吧。”

    “嗯?”陆茶栀看着他,“去哪?”

    许佑迟瞅了眼她刚刚贴上来的那只已经没什么温度的手,慢条斯理地:“你要是想一直待在这里我也没意见。”

    陆茶栀:“……”

    所以他刚刚的眼神和那句话是在暗讽她今晚就会被冻死在这里吗。

    哦。

    自信点。

    把“吗”字去掉。

    站在庄园酒店的大门入口,陆茶栀面露难色,扯了下许佑迟的衣摆,声:“这不太好吧……”

    许佑迟:“……”

    他额角一抽,跟她解释:“我要去放行李。”

    陆茶栀立即松开了手,摆出一张面瘫脸,冷漠道:“哦。”

    气场这一块,陆茶栀一直是拿捏的死死的。

    似乎她就是全世界最拽的仔。

    遇到这种场面,不能慌,慌就输了。

    只要自己不觉得尴尬,那尴尬的就是别人。

    许佑迟去酒店前台办理了入住手续,让陆茶栀在大厅里等他,他自己上楼放行李。

    十分钟以后,许佑迟下楼,手里多了条灰色的围巾。他把围巾递给陆茶栀:“新的。”

    陆茶栀接过,了句“谢谢”。

    许佑迟看了眼大厅里的挂钟,时针已经过了十一点。他看着陆茶栀戴好了围巾,才问:“不回家的话,你现在想干什么?”

    “不知道。”陆茶栀背靠在沙发上,摇了摇头,眼神空洞,“我也不知道我现在想干嘛。”

    许佑迟安安静静的,一直坐在她身旁陪着她。

    过了很久,陆茶栀终于换了个姿势。她偏头看向许佑迟,提议道:“你游戏不是很厉害吗,去网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