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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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茶栀喝了一口酸奶。

    当易卓再次被熊茂点起来, 愤恨十足地出“离婚”这两个字时,她突然被酸奶里的草莓果粒呛了一下。

    很显然,她和许佑迟都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同一件事。

    她和许佑迟都还没开始呢, 就要因为那一盒玫瑰花饼,莫名其妙地结束了?

    一盒饼干和一顿晚餐的差别应该还挺大的,她和许佑迟的情况应该没有严重到易卓口中所的那种地步吧。

    应该……不至于吧?

    熊茂前面花了很多时间来分析试卷,再加上他性格好,其他人跟他开玩笑她也不会真的发脾气。这就导致了教室里又笑又闹的, 一节课下来,也没能真正讲多少内容。

    临走前他让大家先自己查完生词改正错题, 晚自习他再检查。刚完, 底下又是一片叫苦连天的哀嚎。

    熊茂置身事外,跟没听见似的,径直走出了教室。

    今天周四, 晚自习是英语课。

    陆茶栀在晚自习上课前抽时间把熊茂布置的作业写完了, 才开始写物理作业,是一套新的试卷, 全是力学大题, 密密麻麻铺满了整张试卷。

    陆茶栀认真读完了题,开始画出受力分析图。

    画到一半,熊茂走了进来。随即下达命令:“把其他课的作业都收下去, 英语课就要有英语课的样子, 试卷拿出来认真听讲。”

    晚自习一共分三节,第一节 老师用来讲课, 二三节学生自由安排。

    熊茂没有给下课时间, 强行占用了第二节 晚自习的时间,评讲完英语试卷, 才大手一挥,让大家自行写今天布置的其他科目的作业。

    一下课,白雨瑶就迫不及待的转过头来跟她吐槽:“你见识到了吧,熊茂是真的能哔哔。上他的晚自习比杀了我还痛苦,真的,永远都写不完作业,他太能拖堂了。”

    这种情况其实在哪个学校都存在,老师为了赶进度占课拖堂都是常有的事情。

    陆茶栀笑了笑,跟白雨瑶一同去教室外接水吹风。

    靠在栏杆上,夜风微凉,勾起耳边的发丝。

    在走廊上漫无边际地聊了会儿天,明诺很快也走了出来,从身后搭上两人的肩膀,“嘿!不进去写作业,你们俩在这儿看什么呢?”

    陆茶栀抬头望着天边:“在看月亮。”

    “月亮?”明诺也跟着抬眼,夜色重叠,夜幕里一轮圆月,周围笼罩着微亮柔和的光。她不由得感叹,“今天是圆月诶。”

    以前在杉城时,宁静闷热的夏日夜晚里,院子里蝉鸣四起,陆茶栀最常做的事情,就是开客厅的门,外婆在廊边晒着月光轻摇蒲扇,陆茶栀抱着风扇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哈哈大笑。

    有时候喜欢的电视剧那晚播完了集数,她便跑出客厅,要么是搬出画架,开廊檐的白炽灯,坐在外婆身旁画画,要么就是坐到矮凳上,将脑袋枕在外婆的腿上,看着天边的月亮,陪外婆谈天地。

    街上做裁缝的张爷爷去世了,女儿哭进了医院……隔壁家的那条黄狗不听话跑到大马路上被车碾死了,车主赔了五十块钱就甩手离开……谁家的媳妇生二胎了,是个白白胖胖的男娃……

    阴晴圆缺的月亮,在蒲扇轻轻摇出的风里,她都陪外婆看遍。

    外婆没什么文化,年代久远时没读过书。陆茶栀上学的时候,课本里学到张九龄的诗,她晚上便坐在廊边背书,让外婆监督她。

    “《望月怀古》,唐,张九龄。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

    灭烛怜光满,披衣觉露滋。

    不堪盈手赠,还寝梦佳期。”

    外婆的视线一到晚上就变得不好,仍笑眯了一双混沌的眼,夸道:“吱吱真厉害,能讲讲这首诗是什么意思吗?”

    陆茶栀合上书,解释道:“意思就是,海上升起了一轮明亮的月亮,诗人和他思念的亲人朋友分隔天涯,他很想很想他们,但遗憾不能将这样美好的月色捧给他们,只希望夜里能在梦里和他们相间。”

    那一晚,外婆笑着,海边的月亮要是真有诗里写得那么美,那她一定要养好身子骨,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去一趟黎城,看看海边的月亮。

    当时的陆茶栀一口答应,以后一定会带外婆去黎城。

    后来,外婆去世,陆茶栀没能兑现她的诺言。

    现在想来,月亮有什么好看的。三百六十五度的,无非就是发光的白玉盘。残缺不全的,也只是弯如钩的一道银河桥。

    陆茶栀望着天。

    圆月意味着圆满和团圆。

    但思念的人不在身边时,连圆月都显得孤单和可怜。

    她突然就明白过来,那个时候的外婆,大概只想来看看,她的女儿和孙女,都留过生长轨迹的那座繁华喧闹大都市。

    上课铃声响。陆茶栀眨了下眼睫,收回视线。

    月亮还是那个月亮。

    但在外婆身边看到的,是温馨可爱的。

    黎城的,是清冷孤寂的。

    ……

    杉城一中和黎城九中相比,无论是师资还是生源都有着天壤之别,两个学校的教学进度也不一样,陆茶栀只能想着周末自己多练练题,尽早赶上九中的进度。

    周五下午放学的时候,劳动委员安排陆茶栀所在的那一组留下来做卫生。陆茶栀扫完自己负责的区域,班里的人都已经走的差不多了。

    她刚走出教室,就碰见了许佑迟。

    他穿藏青色的校服外套,敞着拉链,里面一件普通的白体恤。肩上背着个书包,一个人懒洋洋斜倚着阳台的栏杆。

    再简单不过的动作,由他做出来,都像男模在摆pose。

    他天生冷淡的桃花眼,眉眼如画卷,无需阳光的修饰,光穿着校服往哪儿一站,无可替代的少年感,帅得纯粹和惹眼。

    路过的姑娘都会不住往他身上看。

    但许佑迟的目光直白,始终停留在落在陆茶栀的身上。她不觉得他留在这儿会有的其他原因:“在等我?”

    许佑迟嗯了声,站直了,将手里活页本递给她。

    陆茶栀好奇地接过,随手翻了翻,全本都是理科笔记,数理化生。笔锋凌厉,同样,也很熟悉。

    是他的笔记。

    陆茶栀顿了顿,抬头问:“给我复印?”

    “送你。”

    “嗯?”陆茶栀不太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复印了,这个给你用。”许佑迟得轻描淡写。

    言外之意就是,他把自己辛辛苦苦写的笔记送给了她,而他自己用复印的那份。

    礼物过于贵重。

    陆茶栀把笔记本抱在胸前,抿了抿唇,轻声:“谢谢。”

    许佑迟没怎么在意,往前迈了一步:“走吧。”

    一起下楼。

    教学楼底下,易卓手里拉着两个行李箱,一个他的,一个许佑迟的。他正站在花坛边上玩手机,抬眸看见许佑迟,朝这边挥了下手:“阿迟!”

    许佑迟偏头,对陆茶栀:“下周见。”

    陆茶栀笑起来,澄澈透亮的大眼睛微弯,“下周见。”

    陆茶栀回宿舍收了东西,走出校门,司机主动将她的行李箱放进后备箱里。坐在车上等了没两分钟,陆雪棠也出来了。

    陆政千晚上依然不回家吃饭。李婶早就准备好了晚餐,等姐妹两人回家就可以动筷。

    吃过晚饭,陆雪棠上楼去练琴,陆茶栀待在自己的房间里,认真看了一遍许佑迟送给她的那个笔记本中的内容。

    笔记原本的黑色字体部分是很精简的,但旁边又用红笔做了很多细致详尽的批注。

    像是专门为了让她看懂,他后来又补上去的。

    陆茶栀心翼翼地合起笔记本,放到书架上,又从书架上拿出一本画册。

    她似乎已经很久没有画过许佑迟了,想来应该有快三个月了。

    在她来黎城之前,她和许佑迟的最后一次见面,还停留在过年以前,他主动来杉城找她的那个雪夜。

    而她画的关于许佑迟的最后一张画像,是在跨年那第一天的晚上,她突然很想他,便拨通了他的电话。她听着他的声音,在纸上勾勒出他的模样。

    后来开了学,除开学习,陆茶栀剩下的空余时间全都是陪着身体日渐消瘦的外婆。

    她抽不出时间来画出一个完整的许佑迟,要么是一个轮廓,要么是一双眼睛,要么是一个弧度漂亮的唇形。

    而这些不完整的画像的右下角,都写着不同的日期。

    厚厚的一叠。她每画一笔,便多想许佑迟一次。

    画像再生动,都不如她和他相处的这几天来得真实。

    见面才是解决思念最佳方式。

    陆茶栀翻开画册空白的一页,添上一副新的画像上去。

    -

    周日返校,聂萍把新的座位表投到教室前方的大屏幕上。陆茶栀被安排到了第二排去,许佑迟的座位依旧离她很远很远,但陆茶栀在自己周围一堆陌生的名字中看见一个熟悉的。

    白雨瑶。

    两人从前后桌变成了邻桌。

    因为时候的事情,陆茶栀跟着妈妈去到杉城之后一个人呆了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她很少话,学一年级开学时,别的朋友都她是个哑巴。

    长得漂亮有什么用,还不是个哑巴。

    方槐尔是陆茶栀的同桌。

    她在听到别人嘲笑陆茶栀是哑巴时,主动伸出手捂住她的耳朵,把棒棒糖剥开递到她的唇边。

    然后对她:“我知道,你叫陆茶栀。你的名字特别好听,是两种特别好看的花。你不要听他们乱讲,你不是哑巴,你是全世界最好看最漂亮的花花。”

    方槐尔是第一个主动对陆茶栀释放善意的人,两人形影不离十年,才有了后来那么深的感情。

    陆茶栀不是那种特别外向的性子,也很慢热。

    尤其是在经历了滑冰场的那件事之后,她很难再去跟陌生人搭话。最开始是抵触,后来习惯了之后,渐渐就觉得没必要。

    她讨厌离别这件事情,同样也讨厌着相识。

    从到大,陆茶栀第一个孤注一掷主动去亲近的人,也只有一个许佑迟而已。

    一直到七月份,高一下期快要结束,陆茶栀都还认不完班里的同学,但好在跟座位周围同学熟悉了那么一点。

    最熟悉的便是白雨瑶。

    方槐尔每周跟陆茶栀电话,都要根老母亲似的劝她在新学校多认识些新的朋友,不要总是跟个孤僻怪似的。

    的倒没错,从前在杉城一中,除了方槐尔,陆茶栀的身边几乎找不出什么关系亲近的同龄人。

    陆茶栀每次听到方槐尔一模一样的念叨,都口头上好好的答应,方槐尔却能很明显地听出她的敷衍。

    她知道陆茶栀时候的经历,两人隔着杉城和黎城两千千米的距离,方槐尔除了在电话或者信件中多劝劝陆茶栀,其余的什么也做不了。

    方槐尔讨厌极了这种无力的感觉,像是一拳进了棉花里。

    她只期望着暑假假期能早点到来。

    这样,陆茶栀回到杉城。

    她能真实地触碰到她,而不是隔着屏幕或者书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