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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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比赛在即, 题目却突然遭到了泄露。赛方宣布即刻重新命题,并推迟一天再进行比赛。

    这一来,许佑迟早就安排好了的日程, 瞬间被乱。

    数学建模大赛大致可以分为建模、求解、验证和论文撰写四个步骤,可以从赛方给出的六个题目中选择一个来进行解答。

    无论是对个人还是团队,要在四天之内完成这所有的事情,一边要查阅大量的文献,另一边还要冥思苦想解答题目, 耗时又耗力,每分每秒都宝贵。

    大概是今年试题出现了泄露的缘故, 新命名的六个题目, 每一道的难度与往年相比,都加大了不少。

    许佑迟他们组选了一个关于大气压强的问题,三个人聚在一起分配好任务, 查完资料后便开始着手解题。

    程望山和何归杭以为自己每天睡四个时, 就已经是极限了。

    但许佑迟却是连着通宵了三天三夜,枕头都没挨过一下。

    程望山总算知道为什么许佑迟能霸榜学校里各种排行榜的第一了。

    可怕的不是他优秀, 而是他既优秀还努力。

    比自己更努力。

    哦, 年纪还比自己。

    第四天的早六点半,天还没亮。

    公寓里拉着厚重的窗帘,只开了屋顶的一圈顶灯, 光线很淡, 像颠倒了日夜。

    程望山刚醒,头发乱糟糟的。他手里捧着杯热牛奶, 看着注意力全集中在电脑屏幕上的许佑迟。

    这都第三个晚上了, 许佑迟又是一夜没睡。

    就算是机器人也经不起这么长时间的运转吧?

    程望山感到了深深的罪恶感,并开始认真反省自己。

    他正想着今天最后一个晚上, 要不要让许佑迟休息一下,换他和何归杭来通宵。许佑迟却突然合起来电脑,起身:“论文写完发你邮箱了,我先走了。”

    程望山一时有点没反应过来,“啊?你去哪?”

    “回国。”许佑迟将电脑放进包里,“有很重要的事。”

    程望山稍稍拧了下眉,“论文还要修改的话怎么办?”

    许佑迟拉上背包的拉链,抬眼,对上程望山直勾勾的视线,淡淡道:“我的是论文。而不是,我负责的那部分论文。”

    程望山张大了嘴巴,哑口无言。

    这相当于是,许佑迟在完成自己该做的事情的时候,还顺带,做完了其余两个队友的任务。

    程望山叹了口气,“你觉都不睡,就为了回国?很重要的事,比这个比赛还重要吗?”

    许佑迟单肩背着包,离开的时候,原本就白皙的脸色,现在成了一种略显病态的白。

    他嗓音低哑,回答程望山的问题:“是。”

    ——比这个比赛还重要吗?

    ——是。

    程望山无话可。

    许佑迟车回酒店拿行李。

    许行舟昨天晚上就到了,夫妻俩人都起的早,吃过早餐后,此刻正亲亲热热地靠在沙发上看杂志。

    无论是不是七夕节,许行舟能来,于赵蔓而言,都是一个巨大的惊喜。

    比赛还有一天才结束,赵蔓没想到许佑迟这么早就回来,询问道:“怎么了?比赛怎么样?”

    “还好。”许佑迟,“事情都已经做完了。”

    四天时间原本就已经很紧张了,许佑迟却在三天之内就结束了所有的流程。

    赵蔓有些诧异,“这么快吗?”

    许佑迟用鼻音“嗯”了声,进到自己的房间。

    赵蔓看着他几近透明的苍白脸色也心疼,以为他是要回房间补觉,便没想再多问什么扰他休息。

    结果不出两分钟,许佑迟又出来了,手里还拉着个大行李箱。

    他跟赵蔓解释:“过两天就开学了,我先回家复习考试内容。”

    赵蔓看了一眼落地窗外雾蒙蒙的天空,问,“非要现在回去吗?”

    “嗯。”许佑迟的语气坚定,“机票已经定好了。”

    他的视线落在正搂着爱妻笑得无比温和的许行舟身上,又道:“爸爸在这边陪你就好了,我想先回去。”

    在某些方面,许佑迟一直都很倔。

    从到大都是这样,他能养成这样的性格,很重要的一个原因,是赵蔓几乎不会强迫他做他不情愿的事情。

    赵蔓从沙发上起身,走到他的跟前。

    许佑迟高出了她大半个头,她踮起脚,轻轻抱了他一下,“路上注意安全,在飞机上好好休息,到了给妈妈电话。”

    “好。”许佑迟顺从地俯身,让赵蔓能抱住他,低声,“提前祝你七夕快乐,全世界最温柔最漂亮的妈妈。”

    -

    许佑迟临时改签的机票,早上十点起飞。

    到达洛根机场的时候,已经快八点半了。今天的天气似乎并不好,灰色的乌云成片积压悬挂在半空中,连吹过的风都泛着冷意。

    坐进候机楼的休息厅里,许佑迟伸手压下鸭舌帽的帽沿,阖上酸疼的眼睛。

    贵宾休息厅也不上有多安静,许佑迟戴上耳机,金发碧眼的服务生过来询问他需要喝点什么。

    他点了杯冰美式,咖啡很快送到桌上。

    九点,服务人员着一口流利的美式英语,嗓音温柔地提醒,由于天气原因,飞机会延迟起飞。

    下雨了。

    许佑迟的唇角抿成一条直线。

    整个面庞被笼罩在黑色鸭舌帽的阴影下面,四周的气压都在无形中被降低。

    十点的时候,雨势逐渐减,乘客才陆续登机。

    坐上飞机,许佑迟已经困到极限了,头疼到似乎连呼吸都是费力的。他戴上耳塞和眼罩,合上沉重的眼皮。

    飞机是什么时候起飞的他已经记不清了。一觉醒来,机身穿过云层,舷窗外的天色大亮,广播里开始通知飞机即将于30分钟后抵达黎城机场。

    许佑迟揉了揉酸疼的脖子,将手机重新调为北京时间。

    下午三点。

    还好,还来得及。

    取完行李,许佑迟车回家洗了个澡,拿上陆家寄来的邀请函,匆匆赶往东郊的半山别墅。

    出示邀请函后,侍者领他进门。大厅里宾客众多,唯独不见陆茶栀。

    有人认出许佑迟,主动过来询问许董和许夫人的事情。

    许佑迟的语气礼貌而冷淡:“家父家母在国外,我代他们来参加宴会。”

    众人了然,许佑迟没心思再同他们寒暄,找了个借口就先行离开。

    他转身想走,看见一道熟悉的背影。她踩着高跟鞋,走出宴会厅。

    许佑迟跟上去,来到副楼的前院。

    二楼的灯亮起。

    前院的鱼池里,鱼尾摇曳,掀起细微的波澜。

    许佑迟站在门口,良久,拨出陆茶栀的电话。

    电话响了两声,便被接通。

    “许佑迟!”陆茶栀似乎很开心,嗓音里带着笑意,“你的比赛结束了吗?”

    “结束了。”听到她的声音,许佑迟的眼神和语气都变柔软了些,“你猜我在哪。”

    “你在哪里啊……”陆茶栀认真想了想,“在酒店或者在机场?准备回国了吗?”

    “猜错了。”

    他的话音刚落,一楼的门铃声传入陆茶栀的耳朵里。

    她愣了一秒,脑海里一闪而过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

    是许佑迟吗?

    是他吗?

    电话也来不及挂,陆茶栀将手机紧握在手心里,踩着高跟鞋就往楼下跑去。

    大门开,一张她日夜描摹于画纸上的面容出现在她的眼前。

    陆茶栀的呼吸在这一瞬间停滞。

    他的眉眼依旧如画中神祇般的清冷好看,唇角勾起浅淡的笑意。

    手机和耳畔几乎是同时响起他的声音。

    “生日快乐。”

    -

    “你回来啦。”陆茶栀望着他,轻声喃喃,“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

    她知道许佑迟的比赛往后推迟了一天,许氏今天也派人送来了礼物。这个时间段,他的比赛应该刚刚结束才对,她下意识以为他还在国外。

    没想到他提前回来了。

    许佑迟嗯了声,问:“你还去宴会厅那边吗?”

    “不想去。”陆茶栀摇了摇头,“那边好无聊,我一个人也不认识。”

    “那,”许佑迟朝她伸出一只手,“跟我走吗?”

    眼前这只骨节分明的手,似邀请又似蛊惑。

    陆茶栀有一瞬间的失神。

    不过眨了下眼睫的功夫,自己就已经顺从地把手放进他的手心里。

    许佑迟本身就是世界上最勾人的圈套。

    陆茶栀心甘情愿被套牢。

    他牵着她的手,躲开侍者的视线,穿过栽满花卉绿植的后花园。

    被晚霞劫持的玫瑰色夕阳缓缓下沉,作为在落日时分出逃的倒计时。

    晚风轻抚栅栏上成簇的藤本月季和藤蔓荆棘,空气里浮动着浓郁的香气。

    陆茶栀的手被许佑迟牵在手心里,体温相贴。

    她恍然想起初遇的那个夜晚。

    许佑迟扣着自己的手腕逃离那条脏乱的深巷。

    她借着路灯的光看见他的侧脸,惊为天人。

    原来,神话故事里被众神倾注爱意的美少年,真的存在于这世间。

    而此刻。

    陆茶栀被许佑迟牵着,一路跑出别墅庄园,到达宽阔的盘山公路,终于逃离了身后那几座高壮肃穆的建筑物。

    莫名的,她心底生出了一种她和他私奔的荒唐感。

    -

    公交很快到来,许佑迟投进四枚硬币,和陆茶栀坐到最后一排。

    从半山到海边的公交,这里是起始站,只有他们两人上车。

    陆茶栀坐在靠窗的位置上,单手开车窗,凉风吹进车厢,吹起她耳畔未挽起的碎发。

    她用食指碰了碰许佑迟的手背,问:“你带耳机了吗?”

    许佑迟将AirPods递给她。

    手心的温度撤离。

    许佑迟垂下眼睫,半晌,才收回自己空出来的左手。

    下一秒,陆茶栀的身体猝不及防地贴近。

    她伸手,将耳机塞进许佑迟的耳朵里。

    许佑迟的喉结上下滚了一圈。

    耳朵的皮肤本来就薄。

    被陆茶栀触碰过的地方几乎是瞬间就被点燃,烧红了整个左耳。

    耳机里,音乐的前奏响起。

    周杰伦和Gary唱的《爱的飞行日记》。

    “赤道的边境,万里无云,天很清

    爱你的事情,了千遍,有回音

    ……”

    公交车平稳行驶在下山的公路上,山间景物在夕阳余晖中不断向后倒退。

    陆茶栀原本是靠着车窗看风景的,她偶然偏头,瞥见许佑迟通红的左耳。

    她跟发现了什么宝藏似的,瞳孔一下子就亮起来。

    许佑迟转过来,跟她的视线撞在一起。

    他皮肤冷白,和左耳的绯红形成鲜明对比。

    除开紧抿着的唇角,他脸上的表情和以往几乎没有任何区别。

    如果之前的许佑迟是生来便高高在上的大少爷,那现在的许佑迟,就是克制自持故作冷淡的王子。

    “……

    为爱飞行,脱离地心引力的热情

    找一颗星,只为了你命名

    ……”

    陆茶栀像是找到了什么乐趣的开关,慢慢靠近许佑迟,余光落在他愈发深红的左耳上。

    她终于忍不住,低低笑出声。

    “许佑迟,你害羞了。”

    肯定句。

    每一次都是这样。

    她对他情绪的把控,永远都具有十足精确性。

    许佑迟没回答,侧过头去不再看她。

    陆茶栀收敛了自己的笑意,语气乖顺地询问:“你生气啦?”

    许佑迟还是不话。

    下颌角绷紧。

    陆茶栀在心里微微叹了口气。

    自己惹毛的,总该自己再顺毛哄好。

    “那,”她学着他先前的模样,将手心摊开,放到他的面前,“要牵手吗?”

    许佑迟错愕地抬眸。

    耳机里的歌刚好播放到最后的高潮结尾。

    “……

    为爱飞行,脱离地心引力的热情,

    我在宇宙无重力的环境,为你降临。”

    不等许佑迟开口,陆茶栀已经抓住他的左手,紧紧攥在手心里。

    像是生怕他下一秒就拒绝她的要求。

    这是第一次,她主动与他亲近。

    她单手撑着头,眼睛看向窗外,脸颊却偷偷爬上粉红。

    她低声:“今天我生日,你是不可以拒绝我的。”

    口吻原本是强制又霸道的,陆茶栀却逐渐没了底气,到最后几个字,声音得快要听不见。

    许佑迟听清了。

    作为回应的。

    是他始终贴在她手心里的温度。

    陆茶栀偷偷看了他一眼。

    他没什么表情,睫毛又长又密,眼眸亮且润,桃花眼里透着纤尘不染的清冷感。

    过分优越的侧脸,漂亮又英俊。

    陆茶栀耍坏般,故意勾了勾他的手心。

    换来许佑迟握着她的那只手暗暗用力。

    他并没有把手抽回去。

    其实他也是很想和她牵手的。

    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