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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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一中的校门出来, 正午刚过,进入午休时间,身后的校园随着铃声逐渐平息。

    烈日当空, 灼热地将镇炙烤。

    镇陷入倦怠的午间休息期,马路上行人少之又少。

    路过街上的水果店,一靠近,便能闻到四溢的果香气。风扇摇头吹出凉风,让风带过摊上的新鲜水果, 驱赶蚊虫。

    镇上人际关系网而繁复,几乎是和谁都扯得上那么点关系。虽和老板娘非亲非故, 但陆茶栀得叫她一声“罗姨”。

    买了西瓜和荔枝后, 罗姨又往水果袋里装了几个大芒果,是额外赠送的礼品。

    许佑迟单手提着两袋水果,另一只手用来牵着陆茶栀。

    陆茶栀又去了张爷爷的杂货店, 几个老年人坐在门口的树荫下, 用老式的长旱烟斗抽着叶子烟,围成一桌在长牌。

    几乎全是和曾外祖母同辈的老人, 陆茶栀和他们问好后, 才走到冰柜前,挑了几个布丁,拎着轻飘飘的塑料袋回了家。

    她开客厅的空调, 将水果放进冰箱冷冻, 洗了个澡,穿着棉t恤和短裤, 便窝进沙发里看电视。

    翻拍的十多年前的青春校园爱情片, 看得人困意涌上眼眶。

    客厅里没拉窗帘,冷气弥漫, 日光穿过落地窗投进来,照了一室的明亮。

    许佑迟洗完澡换了身衣服出来,就看见陆茶栀已经闭眼睡着,手里还握着电视的遥控器。

    他放轻了动作,将遥控器抽出来,陆茶栀迷迷糊糊睁开眼,抓住许佑迟的手,和他十指相扣,声嘟囔:“冷。”

    许佑迟调高了空调温度,又拿过一旁的薄被搭在她身上,盖住那两条交叠裸露在空气里的腿。

    电视声音也被关闭,空调安静地运作。院子里的柚子树上,栖息着大婆婆家的花猫,蝉鸣也因关门而了好几个度。

    午后的阳光灿烂又慵懒,格外催人入眠。

    陆茶栀一觉睡到了下午五点半,她睁开眼睛,许佑迟已经不在沙发上。

    厨房里传来一声清脆的声响,菜刀坠落在瓷砖上的声音。

    陆茶栀连忙起身,没来得及穿鞋,赤脚跑进去,看见许佑迟正弯腰捡起菜刀。

    “怎么了?”她跑过去,将刀放进水池,抓住许佑迟的左手,看见食指上一道细细的伤口,正在洇出血滴。

    菜板上摆着切得大不一的黄瓜丝,确切一点,也可以叫黄瓜条。

    陆茶栀握着他的手,低头不话,气氛稍沉。

    许佑迟看不见她的神色,语气很轻:“没事,伤口不深,不心割到了。”

    陆茶栀拉着他走出厨房,让他坐到沙发上,她从柜子里找出碘酒和棉签,帮他简单清理了伤口,再贴上创可贴。

    陆茶栀沉默着收了碘酒,紧紧抱住许佑迟的腰,脸趴在他的胸膛,闷闷出声:“你不会切菜就不切嘛,我们出去吃就是了。”

    “我想学。”许佑迟抬手,环住她的肩膀。

    “学来干什么?”

    他低下头,靠近她的耳边,:“给你做你喜欢吃的东西。”

    陆茶栀一点脾气都没了,心腔里只剩下软绵绵的,对他数不尽的喜欢。

    她撑着他的肩膀,起身在他唇上亲了一下。唇瓣轻轻相贴,她用气声呢喃:“亲亲就不疼了。”

    许佑迟压着她的腰往下,拥抱变得密不透风。他扶着她的脑袋,让她换个了姿势,坐到自己的腿上来。

    亲吻结束,鼻尖贴着鼻尖,四目近距离相对,呼吸混合在一起。

    没过多久,他闭上眼,再次吻了上来。

    陆茶栀听见他低低地嗯了一声。

    “亲亲就不疼了。”

    -

    许佑迟的食指受伤,陆茶栀没再让他做菜,切到一半的黄瓜条也被她收进冰箱。

    隔着窗,她看见太阳高挂,天空仍是澄澈一片。

    她从卧室拿了防晒喷雾出来,和许佑迟都收拾好后,才一同出门到街上觅食。

    历史悠久的钟鼓楼下,生长着一棵巨大的常绿桉树。一家麻辣烫店开在底楼,总共只有两间店面,装潢和木制桌椅都很老旧,顾客却爆满,桌子摆到了路上。

    老板是个中年男人,身上系着灰色围裙,给最外桌的客人掺上茶水。他刚要转身,看见了站在一旁的陆茶栀。

    陆茶栀喊:“刘叔。”

    男人面上惊喜,用方言询问:“吱吱来了哇,几位?”

    “两位。”陆茶栀笑着,“就我和我男朋友。”

    “哦哦好,里面有一桌客人刚走,正好你们俩坐里面去,还可以吹空调。你们先坐,吃鸳鸯锅还是红锅?”

    陆茶栀看向许佑迟,“你能吃辣吗?”

    许佑迟点头,“能。”

    话是这样,顾念着少爷娇贵的胃,陆茶栀纠结了一会儿,“那牛油锅……微辣可以吗,这个不是很辣。”

    “可以。”许佑迟淡声道,“你想什么都行,我不挑。”

    坐进店里的正厅,老板给他们腾出来的那桌在靠墙边,除了空调还能吹到头顶的风扇。

    牛油锅底被端上桌,等待油块化开的时间,陆茶栀和许佑迟去冰柜前选菜。

    数根竹签串着菜品下锅,陆茶栀给许佑迟夹了一串香菜牛肉,她自己也吃到一半,恍然想起来,刚刚兑调料时,许佑迟刻意避开了香菜。

    她抬眼,正好看见许佑迟和她的吃法一样,将裹着的香菜挑出来,吃下了牛肉。

    她放下筷子,在手机上发消息问易卓。

    [落日出逃]:dd

    [落日出逃]:许佑迟在吃的方面有什么忌口吗?

    [易卓]:?

    [易卓]:少爷的忌口那可太多了,我觉得我能写一篇论文交给你。

    [易卓]:不吃甜食不吃冷冻肉制品不吃街边摊不吃垃圾食品不吃零食不吃芹菜苦瓜冬瓜茼蒿莴笋折耳根。

    [易卓]:他最讨厌的两个,番茄和香菜,应该可以得上是厌恶。

    [易卓]:我们上一次吃火锅,姜卫昀那个憨批把几根香菜倒进去了,还非要把番茄煮辣锅,阿迟就没再动过筷子:)

    陆茶栀盯着手机屏幕上那几行字,又忆起刚刚被许佑迟挑出来的香菜。

    “……”

    “别看手机了,”许佑迟对她,“碗里的快凉了,先吃饭。”

    “噢。”陆茶栀将手机息屏,放到一旁。

    她碗里全是刚刚许佑迟替她夹的菜,已经不再像刚出锅那样烫,入口温度刚好。

    她安静吃了一串脆皮肠,许佑迟又拿了一串鸡翅,放进她的碗里,“这个熟了 。”

    陆茶栀垂着眼,将鸡翅裹上蘸料,脑子仍是许佑迟刚才吃下的那串香菜牛肉。

    虽然没有吃香菜,但牛肉多多少少会沾上味道。对于很多不吃香菜的人来,即使是味道都难以忍受。

    许佑迟还偏偏是一个,压根就接受不了香菜的人。

    陆茶栀叹了口气。

    明明就是个难伺候得不行的少爷,还非自己什么都不挑。

    迁就谁呢。

    ……

    吃过晚饭,走到马路上,夕阳正悬落,暮色连了半边天。

    陆茶栀牵着许佑迟的手,想带他去看江边的夜景。

    夜市正准备开场,贩已经在路旁摆起了摊位。江水汹涌奔腾,晚风拂过树梢,带着潮湿的气息,取代了白日的闷热。

    一路沿江都是夜市,随处都是最原始的市井繁茂。散步的行人用杉城的方言聊着天,广场上还有两群不同组织的老年人跳着舞。

    一直到天色暗下去,一整排的红灯笼在同一时间亮起,混在霓虹之间,映在江面上。

    夜市的烧烤摊在这种时段最受青睐,陆茶栀看见了一个眼熟的身影。

    于旭将一桌客人的菜端上桌,转头便看见了站在路旁的陆茶栀。

    他诧异地张了张唇,连忙跑过去。

    记忆中被人欺负的可怜,在初中三年间飞速成长,如今个子已经比陆茶栀还要高出一些。

    “陆姐姐。”于旭红着脸喊完,看向和陆茶栀牵着手的许佑迟,声问,“这个,是你男朋友吗?”

    “是呀。我救你那天晚上,最后带我们走,还给你买了药的就是他。”

    完,她勾起唇角,炫耀似的口吻,“好看吧?大帅哥,我的。”

    和她牵手的男生高而清瘦,很夏日的穿搭,随意的宽松白T,气质和身后的江雾同样冷而淡。

    很有辨识度的一张脸,轮廓深邃立体,冷白皮,桃花眼。跟于旭模糊的记忆里,那个在雨夜救下他的少年相重合。

    虽然不知道二人相识的细节和过程,于旭不算多问,只万分诚恳道:“谢谢哥哥和陆姐姐。”

    烧烤摊的老板娘将做好的烤串放到盘里,隔空喊道:“旭,快过来把菜端给七号桌。”

    于旭回头应道:“来了马上。”

    他很快又转过头,看向面前的两人,面露难色:“我得先去忙,你们吃东西吗,要不要先坐一会儿?”

    烧烤摊的客人很多,一时半会忙不过来。

    陆茶栀,“你去吧,我们挑几串吃的。”

    “嗯嗯,菜都在柜子里,你挑好了给我就行。”于旭笑了笑,“菜都随便拿,我请你们吃,我先去了,等下再跟你们聊。”

    陆茶栀其实不太吃得下,拿菜时询问许佑迟的意见,他摇摇头,“我不饿,你拿你想吃的。”

    随便挑了几串,陆茶栀便将塑料篮子递给于旭,俯身从柜子里拿了两听冰镇啤酒。

    这一带的江边用竹藤编成栅栏,隔出来了浅水区,里面安放着石桌和石凳。

    脱了鞋坐进去,就可以感受冰凉的江水冲刷过脚踝。

    选的菜不多,陆茶栀和许佑迟在石椅上没坐几分钟,于旭便端着烤串上桌。

    他穿的是凉鞋,可以直接下水。

    陆茶栀问:“你还忙吗?”

    于旭摇摇头,“没事,我跟我妈了,可以陪你们坐一会儿。”

    陆茶栀了然,原来不是中考完后暑假工,而是帮自己家人分摊工作。

    她将烤串推到于旭面前,“你也吃点。”

    于旭没推拒,顺从地啃着一串鸡翅尖,将目光落到许佑迟身上,还是没忍住问:“哥哥,你是杉城人吗?”

    “不是,”许佑迟用手指扣开易拉罐,递给陆茶栀,“我住黎城。”

    “噢噢。”于旭又啃了口烤肉,又,“哥哥你真好看,跟陆姐姐好有夫妻相。我见你的第一眼,就觉得你跟陆姐姐都这么好看又善良,你们俩天生一对。”

    许佑迟嗯了声,能听出来他语气里的愉悦,“这些你吃够不够,不够的话再去拿点。”

    “啊……?”于旭没搞懂,这不是他要请他们俩吃东西吗,怎么一个二个都让他来吃。

    他吃完鸡尖,愣愣地放下竹签,“够了的够了的,你们也吃。”

    陆茶栀在看手机,头也没抬,漫不经心道:“吃你的,我们过会儿再点。”

    “噢……”于旭应下,他大概是真饿了,又拿起一串火腿肠。

    青春期正在长身体的男孩子,忙了一晚上没歇过,风卷残云,一口气就将盘子里点的那几串肉类吃得一干二净。

    隔壁桌的客人起身离开,于母喊着他过去算账。

    “来了来了。”于旭面对着石桌上的空盘,起身后又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不好意思,我再去帮你们拿几串吧?”

    陆茶栀:“不用,你去忙你的,我们还不饿,等下再拿。”

    于旭走后,陆茶栀将啤酒倒进杯里。

    冰川纹理的玻璃杯,杯口溢出啤酒绵密的气泡,消融在夏夜的热浪里。

    和许佑迟碰杯后,陆茶栀喝了一口啤酒。

    夜里宽阔的江面倒映着灯火阑珊,呼吸着江风,脚背上滑过水流,冰镇后的啤酒从味蕾蔓延到心口。

    陆茶栀放下酒杯,踩在透凉的江水里,在许佑迟的腿上坐下。

    许佑迟单手抱住她的后腰,低头问:“怎么了?”

    陆茶栀搂着他的脖颈,闭眼靠在他的肩上,神色疲倦,“晚上走了好久,脚疼,你等下要背我回家。”

    “好。”

    她又临时反悔,“不要背,要抱,像昨天晚上那样的公主抱。”

    “好。”

    “我回去想吃荔枝,你给我剥。”

    “好。”

    “还想吃芒果,你给我切。”

    许佑迟亲了亲她的额头,“你想怎么样都可以。”

    她没再话,许佑迟端起石桌上的酒杯,酒液入口。

    陆茶栀睁开眼睛,忽地仰头,贴上他的唇。

    交换了一个带着酒气的吻。

    她脖子酸了,又靠回他的怀里,拿走了他左手里的酒杯,将他下午切菜受伤的食指攥在手心里。

    “许佑迟,你还记得吗,散学宴那天,明诺我们是前世情人。”

    “记得。”他。

    是星座的合盘。

    “刚刚,于旭又我们是天生一对。”她松开手,双手攀住许佑迟的后颈,和他在夜色里对视。

    像一年前在地铁上无意间的接触那样。

    场景还原,她有意将亲吻落在他利落的下颌线条。

    抱着他修长漂亮的脖颈,她低声:

    “许佑迟,我真的,好喜欢,好喜欢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