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案发后第三日早,莲城警署接到一位投案自首的人,点名指姓要见江渡。
江渡忙于案子,青色胡茬没来得及理,他拿着案件资料一边翻一边走到等候室,一眼就看见座椅中间的顾纯薇,她也正看着江渡,依旧美丽,但是神色少了很多骄纵多了几分憔悴无力。
对此,江渡表示惊讶。
江渡合上材料,椅在门框上看顾纯薇,“有何贵干?”
纯薇没有正面回答江渡的问题,只是:“让我见言慈。”
江渡漠然,“恕难从命。”
顾纯薇站起来,走到江渡面前,:“你让我见言慈一面,我立马投案自首,否则你就慢慢查找你想要的证据。”
江渡默默看着她。
顾纯薇如愿,隔着一扇玻璃见到了言慈,言慈身上穿着囚服,面色苍白,额上纱布已经泛出淡黄,她一看是顾纯薇立马就站起来想走,却被顾纯薇叫住。
“言慈。”
言慈重新坐下,:“难不成看我这幅样子,你都还要来威胁我?”
顾纯薇:“我来自首,换你自由。”
言慈豁然怔住。
言慈好半晌才吐出一句,“你杀了周莱?”
“......”
“为什么杀周莱?”
“......”
“你到底为什么杀了周莱。”
在言慈准备追问第四遍的时候,顾纯薇轻轻抬起下巴,唇角淡淡挽出一抹笑容来,她:“因为周莱不听我话。”
言慈:“就因为这个?”
顾纯薇:“那天放学,我看到你跟着周莱,于是我也跟上去。我躲在楼层拐角处偷听到你们的谈话,我没想到你胆子这么大。在你走后,我对周莱做得好,但她仿佛不是很高兴也仿佛受够对我的言听计从。她居然开始抢我的手机想要删除关于她的把柄,我没想过杀她,但是她情绪变得过于激动,我们在推搡间,我失手把她从过道阳台上推了下去。”
然后,周莱死了。
言慈静静听完,然后把双手举起来,手腕上是银色的手铐。
言慈对顾纯薇:“看见了么?它会属于你。”
顾纯薇的目光扫过手铐,没有意外更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你不必洋洋得意,如果没有人帮你,我是不会坐在这里的。”
有人帮她?是谁。
言慈无论怎么想,都只能想到江渡一个人。
言慈抿抿唇,:“是江渡么?”
顾纯薇究竟是出于何种原因,又或者顶着何种压力才会来自首,言慈不得而知,即便她非常好奇,顾纯薇也绝口不提。
谈话最后,顾纯薇挺直脊背起身,用那张美丽的脸低低睨着言慈,注视良久,扔下一句——
“生一张烂脸,却天生好运。”
那是言慈听顾纯薇的最后一句话。
言慈目送顾纯薇离开,前脚刚走,后脚江渡就踩进来了
江渡大步走到玻璃面前,双手撑在台上看言慈,:“孩儿,你还好吧?”
言慈抬头,“我还好。”
江渡没有食言,江渡到做到。
她没有信错人。
经过几日奔波劳累,江渡脸上有几分疲惫,但他和言慈话时口吻轻松愉悦,“你放心,很快水落石出,你就能出来了。”
“我没事我能坚持。”
言慈挤压已久的委屈难受,看见江渡时难免控制不住,到底是红了眼眶。
江渡安慰她,“别哭,最见不得你这孩儿哭——”
“江队!”
有人叫江渡。
“诶——”
江渡回头应一声,然后对言慈:“放心,乖乖等我。”完后大步流星地离开。
狱警带言慈回自己房间,路上看她在哭,倒忍不住唏嘘:“你知足吧姑娘,要不是江队过招呼让我们照拂照拂你,你指不定在这里被欺负成什么样呢?你不知道吧,老犯最喜欢欺压骂新犯,但你看她们敢动你么?她们不敢。”
言慈抽两声:“是么?”
“那可不。”狱警啧两声,“所以你就别矫情委屈拉,有啥好哭的,真凶落网水落石出,江队还这么护你知足吧姑娘!”
-
言慈被无罪释放那天,有很好的天光,暖阳满洒。
言慈被明晃晃的日光晃得睁不开眼来,抬手覆在额头虚挡着,看见爸妈正满脸激动地从远处朝自己跑过来。
“爸爸妈妈。”
张春燕跑在前头,冲上来一把拉住言慈的手,“妈妈的好女儿,委屈你了!”
言大国跛脚,不能跑,只能用他所能到的最快速度迈着腿,咬着牙冒着汗朝前奔着,朝自己心心念念受尽委屈的女儿。
爸妈脸都瘦了好大一圈,神色亦是憔悴。
言慈心中内疚,:“对不起,是我害你们担心。”
爸妈抹着泪摇头着没事,言慈舔了舔唇角,“妈,我想和你煮的南瓜汤了。”
在那里面被关着,连水喝起来都是苦的。
张春燕连连点头,“咱这就回去。”
一家三口互相搀扶着往外走,一名唇红齿白的女孩跑过来,对着言慈喊:“姐姐,姐姐。”
言慈停住脚步,低头去看那女孩,“你认识我么?”
女孩约六七岁的模样,她重重点了下头,:“姐姐你能不能跟我走一趟阿,有个哥哥想要见你。”
“什么哥哥?”
女孩:“就是一个很高很帅的哥哥。”
言慈甚至都不用在脑海里面想像,都能知道这女孩儿的是谁。
言慈拉着女孩的手,慢慢蹲下去,还伸手摸了摸她的脸,一直都没有开口话。
直到女孩儿追问:“姐姐,去不去呀?”
“你帮我转告他——”言慈轻挽唇角,淡笑着,“我不见他,永远不。”
女孩儿一愣,然后掉头跑走了。
等言慈再度站起来时,像是被人偷空力气似的疲乏。
言慈拢拢肩膀上的外套,呼气时一团白雾在面前散去,速度很快,就像是抓不住的过去也像是捕不到的未来。
“好累阿。”她叹。
父母只当她这几日身体劳累,于是催促快些回家。
再往外走,一眼就看见那辆熟悉的黑色UV。
江渡习惯性地单脚支地靠在车门上,他看见了言慈,一下就收脚站好,就像是一根笔直的桅杆。
“孩儿!”
江渡抬手挥了挥,给言慈招呼。
暖阳下,江渡的脸胖少了些冷锐,平添几分柔和,连眉骨上那道疤痕看起来都亲和了不少。
言慈挽着淡笑走向江渡。
江渡本想给这孩儿一个拥抱,鼓励安慰她,没想到却被言慈抢先一步。他很高,言慈抱他时还要垫垫脚才能够到,下巴放在江渡的肩窝里。
言慈抱着江渡,:“叔叔,谢谢你。”
叔叔?又是叔叔,明明他比她大不了多少的。
江渡哭笑不得,问:“你为什么叫我叔叔?”
言慈的声音是从江渡耳畔传来的,很轻很清,她:“因为你叫我孩儿。”
江渡不上心里是什么感觉。
江渡能够肯定的是,他这一生后悔的事情不少,后悔读书时期没能更努力,后悔年少时的叛逆,后悔伤过不少女孩的心。
但是江渡肯定不会后悔的是,他选择那天晚上重返原地,救下了这个叫他叔叔的孩儿。
二十米开外,马路转角处停着一辆宽敞保姆车。
后座车门是开的,能看见少年右腿还着石膏,他静静坐在那里唇色有些苍白,从他的角度看去,正正好好能看见瘦削少女扑进年轻男人的怀里。
不用旁人,光是他自己都能感受到两人的亲密。
陈白坐在副驾的位置,他转过头对少年:“少爷,要不咱们还是回去把,您这样没意义对不对,况且腿伤未不宜奔波劳累的。”
少年置若罔闻。
盛南始终静默看着相拥的二人,好半晌后,他问一句,“那男人是谁?”
陈白:“是个刑警大队长,是圈里的新贵红人,势头很好。”
盛南连自己都没有感觉到,自己的双手已经紧紧握成拳,掌心里全是冷冷水光。
“叫什么名字?”
陈白:“他叫江渡。”
江渡。
他默默在心中念这个名字。
“大哥哥!”
女孩从远处啪嗒啪嗒地跑来,红裙子摆荡开。
盛南用双手把右腿提起,吃力地将身体转个方向,使自己能面朝开着的车门这边,他伸手去接跑过来的女孩,“那姐姐怎么。”
女孩睁着黑溜溜的双眼,努力思考。
盛南握着女孩的手,“告诉哥哥,那姐姐什么了。”
女孩还在想。
明明不过三十秒的思考时间,却令盛南度日如年,分秒穿过空气,穿过经脉,穿过血液,独独穿不过他的心脏。
胸口一阵堵得慌。
“我想起来拉!”女孩。
盛南黑眸一亮,却听见女孩一字一句缓慢地陈诉——
“那个姐姐让我告诉你......她不见你,还永远不。”
那一瞬间,盛南觉得自己身体很奇怪,像是所有血液都一下子回流到心脏,四肢发麻,他只落下个骨血冰凉的下场。
女孩晃了晃盛南的手,天真地问道:“哥哥,永远是什么意思阿?”
永远。
不过十二笔就能写完的字眼,怎么这么折磨人。
远处,两人相拥的画面很刺眼,刺得盛南浑身不适,他用手捂住胸口唇色开始泛出惨白,“陈叔,我不行了。”
不行了是什么意思?
陈白脸色一变几乎也跟着失去血色,他一边大声叫司机开车,一边问:“少爷你没事吧,少爷!”
盛南不能形容那种感觉,很难受也很窒息。
他虚弱无力地靠在那里,喘着,大口呼吸着,艰难地:“她她不见我,永远不,我一下就觉得我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