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在约八点时,江渡醒过一次,时间很短,准确来没有超过十分钟。
江渡睁眼时,言慈正趴在床沿上酣,她的脸上还有泪痕,秀眉紧紧皱在一起,他微微一动,言慈就醒了。
“江渡......”
言慈下意识地爬起来坐好,看着江渡直直望着自己,唇是苍白的,那么虚弱的样子令眼泪一下就崩不住了,不过她还是尽量憋着,江渡不喜欢看她哭。
眼眶还是红了。
江渡静静看她一会,竟还出言调侃她,“孩儿别哭,我没事。”
言慈死咬着下唇憋着,憋一会儿,才从齿缝中挤出一句话来,“你知道你什么病么?”
“知道啊,”江度的嗓音听上去比平时更哑,他还是一脸轻松的样子,“孩儿,我真没事儿,我见不得你掉眼泪。”
他这时候都还这么关心自己,那眼泪,啪嗒啪嗒地就开始掉。
此时门被推开,沈妮正好进来了,她一看江渡醒了情绪格外激动,“阿渡!”沈妮一边喊着一边扑到病床前,“有没有好一些?你有没有好一些?”
怎么可能会好。
言慈默默起身,退到一边,背过身去悄悄摸着眼泪,江渡的视线一直落在她的背影上,话是对沈妮的,“我没事,你叫言言不要哭。”
沈妮格外委屈,她也红了眼眶:“你为什么总是只在意她阿,她都不愿意救你,言言长言言短的,现在你病得要死你看她作为吗?”
言慈泪水流得更凶,无声的。
她很想救江渡,也不想眼睁睁地看着江渡在自己面前死去,但是她只要一在脑中想到盛南那张脸,他会有的神情、反应,她就做不到。
江渡虚弱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他在劝沈妮,“言言她有自己的想法,你也不要强人所难。”
顿了顿,又缓慢地:“我好累。”
江渡再次陷入昏睡。
言慈对着墙角,捂着嘴蹲下去,安静的病房里能清楚听见极力压制的抽泣声,声声绝望。
沈妮扑在床沿上连喊好多声江渡,江渡都没有再睁眼,她大为光火,又伤心又难过,转身走过去一把揪着言慈的衣领,将言慈整个人都提起来,
“你到底有没有良心阿你!”
沈妮伸手推了言慈一把,动作幅度很大,大到沈妮的头发都在身后乱甩。
病房里一声沉闷的响,言慈的后背重重地撞上身后冰凉墙壁,她看着又气又急的沈妮,她眼泪在流,但是始终没有一个字。
“话阿你!”
沈妮声音很大,不怕吵醒江渡,毕竟现在江渡真的醒不过来,也没有办法再帮她话。
消毒水味在鼻息间游走,咆哮质问在耳朵里乱窜,盛南的脸在脑子里不停播放......这一瞬间言慈甚至有个恶毒的念头,要是能五识尽丧该多好,她不用听不用看也不用想,那也不会难过和痛苦。
沈妮最讨厌言慈沉默得像个哑巴的样子。
她逼近,用手指重重地戳着言慈的左边胸口,“言慈,你有没有心的?”一下比一下戳得用力,“看,你心呢?”
......
言慈低着头,眼泪顺着脸颊流到下巴,再一颗一颗砸到白色地板上,她觉得很冷,但是鼻翼额角都是细细密密的水光。
沈妮开始细数她的罪过,声音在病房里放大好几倍。
“要不是江渡,你在十七岁的时候就已经成为一个杀人犯,是江渡救了你帮了你,不然你以为你现在能够声名大噪光鲜又靓丽地成为出名漫画家吗?我告诉你——言慈,你不能,你什么也不是!”
“那年你出严重车祸,五官多多少少都有毁损没一处好的,是江渡掏了整整六十万给你做修复术以及整容术,他希望那孩变漂亮后能少哭一点......你自己也知道,当时你家是什么情况,别六十万,就只是六万也拿不出来。”
沈妮手指重重戳在左边心窝,没有再动,就那么戳着。
有痛感传来,左心房。
言慈仍旧是像个沉默的木偶人,低着头,没有话,泪水也没停。
“沈妮......”
她想点什么,唇翳了翳又什么都没。
沈妮字字珠玑,“没有江渡,就没有今天的你,不求你懂恩回报,你起码不能见死不救阿对不对?”
对,沈妮是对的。
“言慈你自己,七年多的时间里,你有麻烦有事情的时候江渡哪次不是第一时间赶到你身边,谁还能为你这样?”
“......”
沈妮后续又了许多关于江渡如何对她好的事情,言慈沉默听着,沈妮没有夸大事实,她的都是真的,一直以来,江渡对她......是真的好。
所以,当言慈真真正正站在盛家别墅门外时,像在做梦一样。
在黑色雕花大门前来来回回地,踌躇好几遍,都鼓不起勇气去摁铃,直到里面正在修剪的园艺工发现她,跑过来问,“姐,请问你找谁?”
“我.......”
言慈磕了一下,然后很快地,“我没事我没事。”
园艺工很奇怪地量着言慈,看两眼后,句好吧然后拿着剪子转身,走出去没两步,又听见言慈在后面叫,“等等。”
园艺工拿着剪子重新转身,“姐你到底找谁?”
再不就没机会了。
言慈不由自主地握紧包带,有些紧张,“我找盛先生,他在家吗?”
园艺工目光警惕了,他上下量言慈两回,皱眉:“在是在,但是你和盛先生什么关系?”
女朋友?还没有到那一步。
朋友?不会让她见。
言慈纠结好一番,对园艺工:“你就帮我转达一下,我叫言慈,他会见我的,请你帮帮忙,谢谢你。”
园艺工将信将疑的,不过还是进去帮她问了。
十分钟后,有人来开门,透过黑色雕花大门的间隔,言慈目光捕捉到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缓步走过来,他竟亲自来了——他踩着鹅卵石道一路走过来,穿的是居家长袖白t和黑裤,阳光下的眉眼生辉,周身气质趋于清冷,但是他看过来的目光,是暖的。
心一下就提了起来。
黑色雕花大门缓缓开,盛南表示对她的到来有些微讶,他单手踹包靠在门边儿上,低头看着站在台阶下的她,
“我没想过你会过来。”
言慈仰头看着上方的男人,心脏不受控制地跳动着,无规律,连带着身体无自主意识地连着后退......
后方是数级台阶。
男人捻住眸光,动作很快,在她后仰的时候一把拉住她胳膊,轻而易举地就往自己身前带。
温热袭来;
她撞进男人怀里。
那一瞬,周遭都被清新味笼罩住,都还没来得及什么,他温热的手掌就落在肩头,将她带着直接往别墅里面走,“进去。”
【他那样的贵公子怎么可能随便捐骨髓阿】
走着,耳边不停地响着宋老医生的话,她转头,就看见男人弧度分明的下颌,薄唇勾着心情不错的样子。
她如何开这个口。
鸢尾花开一路,看得出来被精心理着,快到大门时,言慈突然停住从男人怀里面心退出来。
盛南同时顿住,“怎么了?”
言慈穿着米白长裙套一件牛仔外套,风正好吹来时裙摆款款而动,再后退,就从鹅卵石道上退到青草坪上,她还在退。
盛南收住笑意,面容恢复往常清冷,静静看她,“有事就。”
言慈实在是紧张得不出话来。
盛南就那么平静地看着她,她踌躇半晌,,“我......我想......我......”
我了半天,也没个所以然。
盛南年少时耐性就不好,他长腿一迈拉近两人距离,低声:“不知道什么就别离我这么远,明白?”
言慈紧张得又试图后退,却被他握住手。
下一秒,他皱眉问:“这么冰?”
现在烈阳高照,七月天气热哄哄的,偏偏言慈的手握上去就跟死人没什么两样,凉得惊人。
“我没事。”
盛南没多问,直接拉着她往别墅里走。
踏进门那一刻,言慈手心里水光一片,湿洼不堪。
这就是百年名门的盛家——空气中仿佛都弥漫着金钱的味道,古玩字画随处见,装潢高格有品,结合英风和中国风,并不混乱反倒显出另一种美。
那是孙阿姨第一次见到先生带人回家——那个姑娘面有惧色,眼露胆怯地站在门口迟迟不敢进,还是盛先生亲自拉着那姑娘进门,是的,手拉手。
孙阿姨放下手中盘子,迎上去笑着:“先生,客人吗?”
“不是。”盛南松开言慈,看一眼她,然后向孙阿姨淡笑着介绍,“女朋友。”
言慈霍地抬头。
她看见盛南在这话时,唇角微微挽着,看来他单方面决定她是他女朋友了。
孙阿姨笑呵呵地备茶。
偌大的别墅客厅,只余两人。
言慈没进过这么大的别墅,哪怕现在她不是从前那个自卑女孩儿了,但是眼下看上去还是会有些促狭。
她在最边上的暗红沙发侧翼上坐下。
盛南手机响个不停,他掏出来挂断,关机后随手扔在面前茶几上。他走到言慈旁边,刚准备坐下的时候,就听见不远处的旋转楼梯上传来声响。
那脚步声,沉稳缓慢,一步一步地。
在言慈听来,像是声声不详预兆,她僵硬地转头死死盯着旋转楼梯口,那里迈下一只脚,视线往上移,再往上——
便和盛印冷漠目光对在一起。
盛印立在倒数第三阶的位置,居高临下地,脸上有少许细纹带出一种强力的压迫感,他看着言慈,露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我儿子的女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