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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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香圆在报名的最后一天,选择了去实习。考核的成绩一般般,自然进不了大医院,最后被分配进了一个西医诊所。

    每天都是在充斥着消毒水味儿的白长廊上来回奔波,被带教师傅领着在各个诊室穿梭,手忙脚乱,脑子昏昏沉沉的,时不时的会感觉头皮一胀一缩,像是要炸开一样。

    排班是早晚班,每周值一次夜班。她们这种中专实习生在诊所里是食物链的最底层,忙起来的时候帮不上忙,闲的时候带着去扎针,病人还嫌年纪不愿要,到最后成了端尿盆的护工。

    一天班上下来,浑身像是跟人过一仗,累的要散架。

    躺在床上时,陈香圆想起来和陈昕超去找芳圆的那一天,她站在芳圆学校大门外。那个大门超气派,像是一堵厚重又华丽的城墙,把里外隔绝开,顶上的市一中几个大字,就像古代金榜题名的闪金招牌。

    香圆觉得自己像是个异类,站在那儿看着学生进进出出,浑身的不自在。

    她在学校时,有几个好姐妹,平时一起玩一起乐,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但却在那天,站在一中校门口时,恍然感觉自己像是个跳梁丑。芳圆忙着做题忙着备战,以后会上一个好大学……而自己因为不想早步入社会而试图通过报名再在学校混几年。

    两个人的差距在某一时刻拉开,但她在这会儿才真真切切的看明白。

    零七年底,合作社共同出资建的加工厂落地,厂房和器材准备完毕,申报手续接近尾声。陈芳圆高三上学期也结束了。

    零八年夏天,陈芳圆结束高考,香圆也拿了毕业证,从熬了十个月的诊所离职。

    与此同时,加工厂正式上线,生产线上出来的第一批次香菇酱分给了所有的员工。那一顿庆功饭,一桌子菜全是香菇,合作社和加工厂所有的员工加起来三十多人,围了三桌,痛痛快快的吃了一场。

    香菇酱的名字是投票选出来的。基本上所有员工都参与了提名,名字也各式各样,各具新奇:菇娘,就要酱,土到家……

    胡艾梅提的是个圆满,她,辛苦了这么几年,完全没想到当初的一棚菇,如今长成了一个厂,回头一看,好像确实也发生了许多事儿,磕磕绊绊也一起过来的,叫圆满挺好。

    寓意确实不错,不过陈忠文觉得怎么看这个“圆满”都有点私心味,所有给拦了下来。“合作社和加工厂都是一起办的,咱们几个都有份,这名字好是好,但容易惹事儿,省的让人咱们是在私有化。”

    最后定的名字是“老襄家”,取了个谐音。

    这名是胡胥文提的,他以前上学时,大家买不起食堂的饭菜,就去买两个馒头或者包子,再开瓶辣子鸡,一口馒头一口辣椒,很下饭。等长大了有钱买饭了,但总是忘不掉学士时代的辣子鸡,成了一种独特情感的回忆。

    既然咱们的香菇酱也是拌饭酱,那就取个老襄家,产地明了了,乡味儿也有了。

    这个名字以半数之多的票胜出,胡胥文还得了八百块的提名奖金,其他提名的员工则获得了五十块参与奖。

    七月,高考成绩出来了,陈芳圆过了一本线,顺利考上了省会城市的一所大学,而陈香圆则通过层层面试进了县医院。

    魏肖波毕业之后则留在了市里,是对摩托车很感兴趣,留在了一家汽修店。至于陈昕超,则在外面混了几个月后,被二伯强行给叫了回去,跟着胡胥文一起在加工厂里忙活。

    陈芳圆大二那年,陈香圆一声不吭辞了县医院的工作,结果被杨玉芬劈头盖脸一通骂。

    本来香圆进了县医院,杨玉芬还挺高兴的,逢人就要夸两句,最后还得强调是孩子凭自己的努力考进去的,没托一条关系,末了还讲,“县医院什么单位,又不是诊所,那地方就算有关系,也得本事硬,不然进去了也没用……”

    众人对她这幅样子已经见怪不怪了,也懒得去拣她几年前的话嘴去反驳她。如今陈香圆突然辞了工,让杨玉芬感觉极其的没面子。

    “你好端端的辞什么工?那个事儿好些人想干都干不了呢,你倒好,一声不吭就给辞了,你是能耐了是不是?”

    “你赶紧和领导点儿好话,继续回去上班去!实在不行送点礼,就当是请了个假!”

    杨玉芬的气呼呼的,拉着陈香圆就要往外走,陈香圆木在门口不动,“辞都辞了,回去干吗啊!人家已经招了人了!”

    “啊?招人了?这么快?”杨玉芬又惊又慌,下一瞬,手就拍上了陈香圆的胳膊,“你看看你,别人挤破头等着进,你倒好。你辞了干吗?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犯了什么错别人不要你了——你不会真的是犯了错被开除的吧!”

    “妈!”陈香圆叫,“我不想干了就辞了啊,有什么不能辞的,哪个工作是干一辈子的!”

    “这个工作哪儿不好了,就是个铁饭碗,就能干一辈子!你吭都不吭一声儿,你让我的脸面往哪儿搁?”

    “半天你不是因为我没了工作不高兴,只是为了你的脸面不好看?”陈香圆辞工是因为感觉太累,她报了个夜校,学电脑的,另一方面还算考个财会之类的证。

    本想着边上班边学习,等学的差不多了再转行,但护士这工作太累,还得上课根本没时间学习,坚持了两个月实在扛不住,于是便一狠心辞了工。算是破釜沉舟背水一战。

    哪知道回了家杨玉芬根本不关心她辞工的原因,问问她累不累,而是纠结在自己的脸面过不去这种问题上。疲惫与失望一起涌上来,母女俩吵了一大架。

    吵完之后,第二天陈香圆就把还没来得及拆的行李再一起拎着回了县城。她租了个单间,专门来学习考证。吃住都在这间房,洗手间还在楼梯那儿,算是公用的。

    没过两天,陈昕超就找来了,开着厂里新买的一辆轿车,后车厢全是带给她的东西,衣服,零食,菜,还有一些腊味,满满当当。

    这个单间陈昕超实在看不上,又又挤,担心锁不闹靠,嫌弃卫生间脏乱且不方便,最后将人连同东西一起带到了门店那儿。

    几年前买的房子,一楼做门面,二三楼是住房,房款早就还清了,之前的那个价格,现在是绝对买不到了。当初陈忠文提议的时候,大家的兴致都不怎么高,还是陈忠文包票以后谁不想要了,他按市价买,陈忠华才买了一层。

    陈彩霞那会儿分摊了门店的费用,还因为三千块闹过好几次,后来陈忠文以五千块的价格把门店买回去,她拿了钱才放心。只不过这两年得知县城房价涨起来后,又嚷嚷着早知道了。

    最后的受益者是陈忠文和陈忠华两家。

    自从办了加工厂,胡胥文把销售渠道都谈好了,因此门店便没怎么用了,毕竟干货都有了各自的包装,这儿的干货站也就下岗了。

    陈昕超开了锁把人领进去,安置好一切后,还是没忍住,像时候劝她和芳圆别闹别扭一样劝她,“我今天来的时候,大妈虽然没什么,但这好些东西都是她包的。你妈也就是担心你辞了工一时半会没工作会心慌,不是为了面子不面子的……”

    “算了,你现在好好复习吧。有事儿就给我电话。”

    那之后的两个多月里,陈香圆和她爸通过几次电话,但借口复习挺忙,一直没回去。苦了陈昕超这个信“哥”,十天一趟的来送东西。

    陈香圆拿到了证后,陈昕超终于解放,跟着胡胥文一起继续跑业务。

    如今的加工厂已经慢慢走上了正轨,不论是管理还是组织架构都越来越规范,除了生产线的员工外,还设立了财务,销售,后勤等几个部门。厂子算是发展初期,销售额还没正式开,胡胥文和陈昕超两个人顶起了整个部门,经常带着产品各地的跑,前期还是以邻近市县为主市场。

    陈忠文看着两个比他还高的子,越发觉得自己是跟不上时代的脚步,啥也干不了,只能在大棚里盯盯香菇了。

    陈芳圆大学毕业时,老襄家品牌已经有了拌酱、干货礼盒、风味特产、土味酸菜等好几个系列,单品达二十多种,成了县市有口皆碑的代表企业。

    陈忠文自觉跟不上发展,便主动把位置让出来留给了年轻人。他和胡艾梅闲不住,便把之前的干货门面改成了一家菜馆。刚好门面和住房都是自家的,也不用额外花钱,只是费点功夫经营。

    陈芳圆回家时,陈忠文解释,“你姨没别的爱好,就是喜欢做菜,做菜是种享受,做的时候心里开心,看别人吃的欢喜时心里更开心。以前的时候一直忙,根本没工夫,现在终于有时间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咱就开家菜馆,两全其美的事儿。”

    “反正都是些家常菜,也不难。顺便还可以宣传宣传咱们的香菇和酱料。”

    “只要你不嫌累,反正我没意见。”陈芳圆回他爸,“手续呢,都办好了?”

    陈忠文,“办好了,就是等你起个名儿。我们都是大老粗的,不会起,你来起个名儿。”

    胡艾梅在一旁嘴喏了喏,但没出话。陈芳圆应下这差事后,转头去问了陈满。

    陈满如今十来岁了,已经是个成熟的初中伙儿,老实地把胡艾梅的执念出来了,“之前加工厂时,妈就想取圆满,爸不让,我估计她还是想这个吧,但爸让你起,她就没。”

    陈芳圆搁脑子里想了想,“我知道了。”

    陈忠文翻了好几遍老黄历,最后挑定了一个好日子开张,陈满学了书法课,还特意写了一副对联贴门上,言简意赅:壮志雄心出门闯南北,旗开得胜还乡吃东西,横批就在顶上,也是陈芳圆给的菜馆名,圆满人家。

    几挂红鞭炮一放,噼里啪啦地响了好久,烟雾的味道熏得人直想流泪。

    胡艾梅和陈忠文新衣裳站在店前,看着在烟雾中若隐若现的红联,笑的开心。陈芳圆站在他俩身旁,看着他爸微有些驼的背,脑子里不自觉忆起了好多画面。

    从她回来的那天开始,之后的日子就像一本书,被风一吹,就哗啦啦的一页一页翻过去,每一页都是一个动图,一个印记,最后慢慢的翻到了今天,拼成了四个字,好事多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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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

    完结了。

    明明写的时候感觉有好多好多后记要,但真正写完了却什么都不出来。

    好奇怪,我感觉我好像过了她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