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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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刻,摧龙枪的枪身都在颤抖,枪杆上盘旋的龙似乎活了过来,龙口大张,冲着刀疤男子发出雷霆般的咆哮。

    那名男子单手握住刀柄,刀锋直指陆清曜:“来,让我看看——”

    “你到底有几分本事!”

    陆清曜没有回答,而是在慢慢调整着呼吸。

    方才斗消耗的气力,正随着她的一呼一吸缓缓回复。

    她端起摧龙枪,整个人像是被拉满弦的弓,而摧龙枪就是弓弦上蓄势待发的箭矢

    她已经很久没有那么兴奋过了。

    虽然不知这人是谁,但从他身上霸道的气息,陆清曜知道,这次她遇上对手了。

    战意从她的心里一直燃烧,她的耳畔只回响着一句话——败他!

    她的双目顺着枪尖钉在了那个男人身上。

    如山岳一般的压力扑面而来,陆清曜听见自己的心脏在胸腔中疯狂跳动。

    山林之中一片静谧。

    战斗一触即发。

    陆清曜的右脚往后退了半步,那是预备冲锋的姿态。

    在战场上,枪只有在马上才能发挥出最大的杀伤力,借着马匹冲刺的速度,即便是最普通的枪,也可以轻易穿透最厚的重甲。

    这里没有马,陆清曜只能借着冲刺的力量将枪送出去,想要借此以夺得先机。

    陆清曜动了。

    摧龙枪突了过去,她的速度极快,如扑向猎物的猛虎。摧龙枪一击直刺刺向那人,沿途的枝叶被枪带起的风撕得粉碎。

    金属的交击声响彻山林。

    摧龙枪的枪尖抵在刀刃上,那个人单手握着刀,纹丝不动。

    千钧之力顺着摧龙枪传到陆清曜手上,震得她双手发麻。

    陆清曜目光一凛,身形动了起来。

    她鬼魅般地出现在男人身后,摧龙枪如毒龙一般露出了锋利的毒牙,直扑男人的后心。

    不出所料,又被挡下。

    一次、两次、三次……

    陆清曜出枪的速度一次比一次快,角度一次比一次刁钻狠毒,可每一次都被男人拦下。

    陆清曜这才发现,自己严重错估了对方的实力——她以为对方用如此重的刀,在速度上应该略显得不足才是。可万万没想到,这人居然真的跟上了她的速度。

    而且他的每一刀都落在摧龙枪最脆弱的部分——枪颈,且分毫不差。

    若陆清曜拿的不是摧龙枪,而是一把普通的枪,枪头早就被男人砍断了。

    “我听闻陆家的枪法乃是摧龙之枪,就仅仅是这样吗?”男子道,语气和目光都带着微微的嘲弄之意。

    跟他那闲庭信步一般的姿态相比,陆清曜确实狼狈不堪!

    她甚至能感觉到,这个男人根本没有使出全力,根本就是跟逗猫一样地逗她玩!

    陆清曜咬了咬牙,她的双手被震得发麻,浑身的血气都冲上了头顶。

    是,陆家的枪法确实被称为“摧龙之枪”!可他的父亲——陆胥,却并未真正传授给她所谓能“摧龙”部分!

    或者,自她十三岁以后,就再也没有人教导过她正统的枪法。

    她现在所使用的枪法——有一半是从陆家的藏书里学来的;而另一半则是在战场上的生死搏杀中学来的。

    与谢璧采那种——“动如雷霆万钧,收如江海凝光”的剑法不同。

    陆清曜年纪轻轻就上了战场,没学“中正平和”的君子之剑,只学会了“阴狠毒辣”的杀人之枪。

    因为在战场上,没有人会在意你是不是个孩子。在那里你不杀别人,别人就会来杀你!

    所以她的路子才那么野,那么狠,不计较一切手段,只为将对方斩杀在枪下。

    至于那所谓的“摧龙之枪”,陆清曜隐约记得父亲曾这样跟她过——

    “真正的摧龙之枪,已经超越了‘人’的范畴,不是我等所能施展的啊!”

    终其她父亲的一生,也未曾使用过这个枪法。

    陆清曜也曾一度怀疑过——摧龙之枪,是否只是一个传?又或者是对谋反犯上的代指。

    她自己曾在陆家传下的典籍中,寻找关于“摧龙之枪”的记载,试图复原这种枪术。但那些记载要么讳莫如深、要么天马行空,根本没有一点可以参考的价值。

    最后,陆清曜只在一张残页里找到这样一句话——“摧龙之枪,世间至极至烈之枪,越死生,不可得。”

    陆清曜推测,这应该是一种以命换命的枪法——这种枪法,出枪时极快、力量极大。

    在刺出这一枪的时候,出枪人全身空门大开,如果不能杀了对方,那么就是自己死!

    这样的枪法,根本无法被演示出来。

    只有当你真正地游走在生死的间隙里,才能微微窥得一点其中的真谛。

    男人有些不耐烦,于是收起了一些漫不经心,稍微认真了起来,想快些结束这场战斗。

    只见他反手握刀,刀身翻转,向上撩起。

    陆清曜足尖一点,被迫拔高了自己的身体,顺着刀势向后仰去。

    刀锋就在她面前三寸划过,凌厉的刀风割得她的脸生疼。

    陆清曜借势连续向后空翻,与那个男人拉开了距离。

    “传中至烈至刚的枪……真是被你辱没了。”男人。

    他的语气平静,如同在陈述一个事实,连不屑都懒得给她半分。

    好似在他眼里,陆清曜就是一个蝼蚁,连抬脚去踩都嫌费力。

    “子,你不过我。交出摧龙枪,也省得丢了自己的命。”

    又是这样……

    又是这样!

    陆清曜想起战场上的血、谢璧采的眼神、天牢里终日不歇的哀嚎、长门宫里阿姐手里的余温……

    她好像什么都守不住。

    她什么都做不到。

    她的脑海纷杂,闪过无数嘈杂的声音——

    “月娘,我来晚了。”

    “月月儿,活下去啊!”

    “你的身上,背负着陆家最后的荣耀。”

    逆光里,她再次看见了自己的父亲。

    陆胥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

    “月月儿,出枪的时候不要想太多,你只要记住,你是为了什么要出枪。”

    “人心中的力量,即使天地神鬼也无法与之抗衡。”

    “怎么?不愿意?”男人的声音拉回了陆清曜的思绪。

    “交出摧龙枪?”陆清曜仰起头,目光迎着那人的目光,没有半分退缩——

    “不可能!”

    男人的眼里闪过一丝赞赏,不过也仅仅只有一丝而已。

    “既然如此,你莫怪我。”

    陆清曜没有理会他。

    她看着摧龙枪枪颈上的龙头,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她低声:“摧龙,今天我们就来试试……”

    “何为摧龙之枪!”

    陆清曜抛却了心里所有的想法,只盯着枪尖,枪尖对着那个男人。

    战意和怒火被点燃,她的眼里只剩下了摧龙枪。

    男人看着她狰狞的瞳色,那一瞬间,他的身体像是被什么制住了,无法动弹。

    摧龙枪化为一点乌光划了出去,陆清曜紧随其后。风被撕裂的声音和陆清曜的嘶吼声融为一体,最后化作云龙咆哮,刺得所有人的耳朵发疼。

    “这就是摧龙之枪吗?”男人喃喃。

    他第一次露出了凝重的神情,双腿半蹲,重心下移,另一手也握上了刀柄,沉重的大刀被举过头,迎着摧龙枪的枪尖,劈了过去。

    那一刀如同盘古劈开天地时的那一斧头一般,迎上了曾经能斩龙的枪。

    传中的“摧龙之枪”在陆清曜手里重现,虽然稚嫩,但依旧能看出这把枪蕴含着怎样的暴烈和血腥气。

    没有人能看清这道枪的轨迹,只是在尘埃落定之际,摧龙枪带着血花飞旋出去,扎进了土里。

    男人收回了自己的刀,默然无语。

    陆清曜失手了,那一枪本该刺穿对方的心脏,但她终究还是个女子。

    她拼尽全力使出的一枪,终究还是被男人挡下了,枪锋仅仅划破了他的手臂。

    虽然收刀及时,但那个男人的刀劲落在了她的左肩,鲜红的血留了出来,伤口处甚至还露出了雪白的骨茬。

    陆清曜的发带崩裂开来,青丝散着。

    她努力地睁开眼睛,视线所及一片模糊。失血让她感到头晕目眩,但她依旧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摸索着试图找到自己枪,但最后还是体力不支,跪倒在地。

    “你是……女子?”男人有些疑惑地看着她的脸,一时间茫然了。

    陆清曜“哇”得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是,又如何?”陆清曜抬手抹去唇角的血迹,她捂着肩膀上的伤口,身体里有一股不知名的力量支撑着她站了起来。

    “丫头,你叫什么名字?”男人问。

    而回答他的是谢影川冰冷的刀锋。

    谢影川不知道什么时候赶了回来,见此场景,想也不想直接抽刀攻向那人的咽喉。

    雪亮的刀光从天而降,交织成网,将男人全身上下都笼罩了起来。

    虽然同是用刀,但谢影川的刀法和那刀疤男子的刀法却无半点相似。

    谢影川的刀无声、轻灵,刀光快得似乎能割裂时光,讲究的是一击必杀。

    而男人的刀霸道、血腥、暴烈,刀意如山一般压着得人喘不过气,每一刀都透露着狼一般的凶狠。

    一时之间,两人不分上下。

    陆清曜终于走到了摧龙枪旁边,把枪捡了起来。

    她捂着胸口咳嗽两声,吐出了一口血沫。

    作者有话要:  谢璧采!谢太傅!你的媳妇被啦!快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