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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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边天空光微熹,赶了一夜路的陆清曜与谢影川蹲在树枝间,低头看着山下。

    “等等。”陆清曜伸出手臂拦下了谢影川。

    “怎么了?”

    “停一停,你没看见前面是芦苇荡么?”陆清曜从怀中掏出堪舆图,一抖手腕,展开,“一来我们看不到前方的情况,二来这里没有东西遮挡身形,你要送上去当靶子吗?”

    她将堪舆图铺在树枝上,折了一只树枝,在乱七八糟的线条中点了一下:“这里是匪寨,我们现在正在它的西面,从这里过去一里地都是这样的沼泽。”

    谢影川看得晕晕乎乎的,感觉眼前的线条都扭成一团:“其他几个方向呢?”

    陆清曜为难地“啧”了一声。

    “他们是怎么找的地方?这个寨子有三面都是这样的芦苇沼泽地,只有东边有一条河道直通长江。”

    她右手搭在眉峰上,极目远眺,一眼望去,全是一人高的芦苇。

    此刻正值深秋,芦苇上吐着毛茸茸的白色芦花,远远地看过去倒也有一番“蒹葭苍苍,白露为霜”的意境。

    不过陆清曜现在可没什么心情去欣赏美景:“此地地势开阔,倚靠天险,易守难攻,真是一块宝地。”

    谢影川早就不知道走神到哪里去了,一直盯着林间飞起的鸟儿,看起来对它们很有想法。

    “喂喂喂,你看什么呢?”陆清曜抬手敲了一下龙首的脑壳,“跟你话呢!”

    谢影川茫然地看着她,一看就是什么都没听懂的样子:“你是这些山匪很厉害?”

    陆清曜“嗤”了一声:“哪有这样的山匪,这分明有军队在这里驻扎。”

    这样一,谢影川瞪大了眼睛,感觉自己听懂了,又好像更糊涂了:“可军队不一般驻扎在城外十里吗?为什么这里会有?”

    陆清曜深沉地叹了一口气:“我们被狼王算计了。”

    谢影川呆呆地问道:“啊?”

    “看看。”陆清曜晃了晃手里的堪舆图,“要绘出这样的一份堪舆图,少也要一年的功夫,可见狼王早就知道这里的情况了。”

    “你之前不是还,狼王不屑算计我们吗?”谢影川立马拆台。

    陆清曜被他噎了一下:“……他大概早就想对这里下手了,正好我们两个撞到了他手里啊!有我们在,就不用他出手了!就可以更好地隐藏自己的实力了!”

    “是你非要跟他赌的啊?”

    陆清曜又噎住了。

    “……这可是送上门的军功,不要白不要。”不过,她很快地给自己的行为找了个借口,“再了,能当他的徒弟,我还赚了呢!”

    “那好吧。”谢影川点点头,勉强接受了这个理由,“为什么你会认为这里有军队驻扎?”

    陆清曜对谢影川配合感到很满意,抬手勾上了他的肩膀:“你想啊,在一片沼泽地上建一个匪寨要多久?只以劫为生的山匪,有这个财力、时间和人手来建吗?”

    “再了,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把匪寨建在这里出去劫都难,那些个山匪怎么会在这里建寨子!”

    谢影川推开了陆清曜的手,认真地对她:“三哥了,男女授受不亲,你别把手放过来。”

    “……谢璧采可别读书读傻了吧?”陆清曜低下头嘀嘀咕咕道,“可也没见他跟我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啊?”

    “哎——算了算了。”陆清曜甩了甩手,把话题拉了回来,“总而言之,除了别有心之人,我想不到会有什么人会在这种鬼地方建一个……这样的东西。”

    她捅了捅谢影川的手臂:“诶,你们影龙卫那边有什么关于这方面的消息?”

    谢影川摸了摸下巴:“有应该是有,但是我平时不管这些。”

    “为什么?!”

    谢影川有些难为情地挠了挠头:“因为太多字了,看了想瞌睡,所以这些都是三哥在帮我看的。”

    “……”陆清曜失语半晌,“算了,还是我自己想想吧。”

    她在自己的记忆里翻翻捡捡,也没想起个什么来。

    上一世,大概是狼王不声不响地就把这里的东西给解决了吧,所以才没什么消息。

    “本朝有制——五千户为国,置一军,兵千五百人。”陆清曜拿着树枝,在堪舆图上点了点,“我看这个‘匪寨’的大,估计这里头大概能常驻个千五百人了。

    这里离建安不过百余里……”

    她眯起了眼睛:“怎么看,这里与‘谋反’二字脱不了干系,就是不知这背后主谋是谁了。”

    “那他为什么要造反?”谢影川不是很明白这里的弯弯绕绕。

    陆清曜咬了咬树枝:“大概是想当皇帝吧。”

    谢影川傻傻地“哦”了一声:“可是皇帝不是很惨吗?”

    陆清曜惊讶地看着他:“你为什么会这样想?”

    “你看,皇帝喜欢你姐姐。”谢影川掰着指头,“可你姐姐还是死了,还那么恨他,他看起来很伤心。

    而且,好多人都不想让他当皇帝,他每天提心吊胆,难道不惨吗?”

    陆清曜咬紧了唇,一副憋笑憋得很痛苦的模样。

    她就忍不住去逗逗谢影川:“可是皇帝有吃不完的糖啊!而且谁敢不让他吃糖,他就能把那人拖出去斩了。这样不好吗?”

    “听起来好像也不错……”谢影川有些纠结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陆清曜忍不住了,一边笑一边拍大腿,笑得肚子痛。

    谢影川实在是不知道陆清曜在笑什么,耸耸肩,目光死死盯着隔壁树枝上蹲着的一只鸟:“可是我不能做皇帝啊!”

    “咳咳……”陆清曜低头咳嗽两声,勉强止住了笑,“为什么啊?”

    “师父了。”谢影川随手折了一根树枝扔了出去,“三哥要做皇帝,我不能跟他抢。”

    鸟儿被树枝击中,摔下了枝头。

    谢影川高兴地跳下树去,蹦着那只被下来的鸟就去了。

    陆清曜蹲在树上,抓紧了堪舆图——

    三哥要做皇帝?这是什么意思?

    这跟谢璧采有什么关系?!

    谢家……究竟想做什么?

    “你要吃吗?”谢影川看陆清曜一直看着他,以为她想分去一块肉。

    陆清曜的思绪被他拉了回来:“狼王给我的堪舆图中,没有绘出寨子中的情况,我们先原地修整一下,晚上进去一探。”

    至于另一件事,回头她再套套谢影川的话。

    她垂着眸子,缓缓攥紧了手。

    谢家,你们最好与我陆家灭门之事无关。

    不然、不然……

    “该死!”陆清曜低声骂了一句。

    “对了,这芦苇地你算如何通过?”谢影川拎着鸟,抬头问道。

    陆清曜轻笑一声,伸出食指摇了摇,卖了个关子:“这就不用你操心了,我自有办法。”

    ……

    刚走出幽暗阴冷的地道,美酒醇厚的香气带着温暖的水汽扑面而来。

    四周的墙壁上镶嵌着十多颗夜明珠,正发出柔和的光,照亮了这间看似朴素实则奢华的密室。

    谢道暄正烂醉如泥地坐在密室中央的软塌上,脚下七倒八歪地放着十七八个酒坛。

    “先前是龙蕊不对,请公子见谅。”龙蕊郑重地朝谢璧采行了一礼,“还望公子不计前嫌,劝劝暄郎吧!”

    “夫人言重了。”谢璧采拿羽扇轻轻扶了一下龙蕊的手臂,“我本就是为此事而来。不过,接下来不方便夫人在一旁看着,还请夫人先退下吧。”

    “诺。”龙蕊再次朝他行礼,缓缓地向后退去,只是目光依旧落在谢道暄身上,带着无尽的爱恋与哀伤。

    她看着谢道暄的身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这才苦笑两声,转身离去。

    谢璧采将这一幕收入眼底,无声喟叹。

    情之一字啊……

    他缓缓走上前去,挑挑拣拣了好一会,才从地上拎起一坛酒,放在了桌案上。

    “璧、璧采,你、你来啦?”谢道暄睁着朦胧醉眼,还不停地往嘴里倒酒。

    还能认得出人,看起来也不是醉得那么厉害。谢璧采这样想着,踢开脚下的酒坛,腾出一块空地坐了下来。

    “嗯,叔。”

    “还、还是璧采,你!比较懂事!”谢道暄大着舌头,含含糊糊地道,“不跟那群、群、群老头子,嘴里就不出一句好话来!”

    谢璧采拍开酒坛上的封泥:“叔前几天不是答应过我,过几天就回徐州,还要替我照看月娘的吗?”

    谢道暄往下倒了倒已经被他喝空的酒坛,耍起了酒疯:“不去!不去!酒……给我……嗝,嗯,酒。”

    谢璧采直接将开了封的美酒往地上一倒:“没了。”

    “你!”谢道暄指着他,通红的脸上闪过一丝怒色,“谢璧采!”

    谢璧采冷冷地看着他。

    “你口口声声着你爱她,可你看看,你现在这是在做什么?!”

    他把酒坛往地上一摔,碎片四溅。

    “我若是你,要么想办法给她报仇雪恨!”

    “要么,现在就去皇陵,给她殉葬!”

    谢道暄好似被吓住了,他直直地看着谢璧采。

    “在这里醉生梦死、一味逃避,又有什么用!”

    作者有话要:  好哒,剧情终于要走完了,接下里就改让男主和女主见面啦!

    我们谢三公子生气的时候还是很凶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