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且那日岳青衫带着岳彩灵回来,怕被人发现生疑,便又回到怀静夫人府里坐了坐。岳夫人因一直在和一些诰命夫人吃酒寒暄,到并没注意,只是晚上回来时,见岳彩灵容色愈发不好,不免担心道:“怎地这大夫调了这些日子,反倒越来越重起来?”
岳彩灵道:“哪有越来越重,我自己已经觉得好的多了,何况大夫也了,这不过是自体虚的症候,不碍事儿的,太太不必担心。”
岳夫人见她这样,方才放下心来,“如此就好。”
回府之后,岳青衫想到岳彩灵身上这诸多秘密,心中愈发不安。当下又交代了墨画,通过翠儿买通映月,时时盯着她,万万不要让她做出什么过格的事来。
接连几日,岳彩灵一直在府中将养,并没什么特别。岳青衫心里暗想,反正如今已经有了端倪,这个暗中接近岳家的人恐怕是肃王,只要让爹爹处处心,自己再防范下彩灵,别让他抓住什么把柄就是了。
这一日,岳青衫正在家中闲坐,忽见外边送了一个拜帖进来,竟是怀静夫人请她到府里坐。
岳青衫皱了下眉头,她自忖和怀静夫人并无交情,那日在府上,她便对自己特别厚待,如今又要请她,可是干什么呢?
一时又想起高婕前些日子与她的话,什么别一朝大厦将倾,累及阖家人的性命,似乎是知道什么的,莫不是重生过的人,彼此间能瞧出来的么?
岳青衫正觉惊疑,而墨画却十分欣喜道:“姑娘,怀静夫人这样的大人物,都下帖子特意请你呢,可见姑娘果真是不一般的。”
岳青衫道:“哪来的不一般?我这也怀疑呢。”
墨画笑道:“怀静夫人这样的人,心思自与常人不同,怕都是神仙的心眼,一眼就瞧出来咱们大姐龙晶凤目,与众不同。”
岳青衫噗嗤一乐,道:“妮子,快别瞎,那龙晶凤目可是形容王子皇孙,我算什么龙晶凤目了?”
墨画笑着吐了吐舌头。
笑了一阵,岳青衫琢磨着,怀静夫人下了拜帖,不管怎样她是不能不去的,当下起身前往寒在堂,告知母亲。
岳夫人听了这话,也是又惊又喜,道:“怀静夫人这样的大人物,寻常人家想巴结都巴结不着,难得她看重你,你快去吧。”
岳青衫点点头,岳夫人一时又担心起来,“可是听她的脾性不是特别好,你去了千万要心话行事,切莫得罪了他。”
岳青衫道:“娘放心吧,我自有分寸的。”
岳夫人这才点了点头,岳青衫告辞而去。
因去见怀静夫人,岳青衫特意换了一件精致大方,又高雅不花哨的衣裳,一水的淡紫色绸衫罗裙,上边点点绣着柔丝金花,头上戴着同色紫珠流钗步摇,带了墨画,上车而去。
怀静夫人的府宅与肃王府相连,没一会儿就到了。下了车,只见一个老嬷嬷上前道:“岳姑娘来了,公主在里边等候您多时了。”
这老奴一身云锦褙子,年纪虽大,然目光迥然,气度不凡,她称呼怀静夫人为“公主”,自然是年轻时从宫里带来的老嬷嬷了。
岳青衫不敢怠慢,恭敬地跟那嬷嬷见礼,嬷嬷慈和笑道:“岳姐不必客气,跟我来吧。”
嬷嬷领着岳青衫,穿过一处紫薇花丛,一处回廊,来到了一个肃静清幽的院子。那院子外边围着刺木篱笆,上头盘着浅黄色的花瓣,发出淡淡幽香,屋中垂着青帘,一片安和宁静。
老嬷嬷了帘子进来,躬身道:“公主,岳姐来了。”
“请进来。”
屋里传来怀静长公主平和深沉的声音,岳青衫进了屋,只见是一个南向的宽阔敞间,里边遮珠帘,放着一张淡青色的美人榻,榻前燃着袅袅檀香。
怀静夫人只穿着常服,身边也没有人服侍,一手拿着杯子,另一只手拿着一个串珠把玩。
岳青衫进屋坐下,那嬷嬷便起身退了出去。一时屋中只余了怀静夫人与她两人。岳青衫活了两世,自问很见过世面,可在这个高贵威严的长公主面前,不由还是有几分紧张胆怯。
怀静夫人看出她的拘谨,温和笑道:“我今日请你来,可是有些唐突了?”
岳青衫道:“不唐突,只是女有点受宠若惊。”
这的到是实话,京城里不知道多少人想和怀静公主攀上交情。要知道,在皇上那里,她是长姊,有什么别人不敢的话,她都可以但无妨。
怀静夫人笑道:“你也不必害怕,只是前些日子在寿宴上见了你,觉得与你特别投缘,又知道你和高婕素来交好,所以想请你过来府上玩玩。我年纪大了,你陪着我只怕会闷,一会儿正好也可以和高婕玩去。”
怀静夫人和肃王走得近,如同她半个儿子,这高婕便也像她自家的媳妇儿一般。岳青衫道:“能陪夫人话,可是天大的福分,哪里还会觉得闷?”
怀静夫人笑了笑,一时又命人拿了些茶品果子过来,道:“今日你家中还好?父母身体如何?”
岳青衫道:“父母身体都好,多谢夫人挂念。他们还时常念叨您老人家,空有一片心意,却不知如何尽孝罢了。”
以怀静夫人的年纪,忠勇伯一句尽孝,倒也不为过。
怀静夫人“嗯”了一声,若有所思,一时又叹道:“岳伯爷一生尽忠职守,为国为民,每每思及,我也十分感念敬佩。”
岳青衫道:“夫人您明鉴,青衫代家父谢过夫人。”
怀静夫人又岳青衫了两句家常闲话,突然道:“前几日,我也找高婕过府来聊了几句闲话,可惜那孩子竟是表面上看着机灵,内里许多事情,竟是不懂的。”
岳青衫心想,她那般惊世骇俗的言语,莫是高婕,恐怕寻常人都难以明白。怀静夫人道:“你们俩素来交好,不知她可跟你了?”
岳青衫心下暗忖,莫非怀静夫人找她前来,是因为前日高婕把话透漏给她的事儿?正想着如何回答,却听她道:“其实我今日叫你前来,也不过想那番话而已。若她与你了,我到省了一番唇舌。”
岳青衫心下一动,怀静夫人接着道:“这朝堂之内,宦海沉浮,风云万变,我这一生,看似得天独厚,其实也是一路如履薄冰。你们年纪尚,这一生需要经历的还很多,眼前的路好走,只是一时的,谁又能保证一生都这么平稳呢?”
岳青衫心中惊愕,知道怀静夫人怕是要指点自己什么,当下敛了笑容,道:“青衫愚钝,还请夫人明示。”
怀静夫人道:“你是个聪明的好孩子,我果然没有看错你。我心里深知一件奇事,却难以启齿,也不希望你们这样的好孩子,平白被糟蹋了。”
岳青衫听到这里,心头一跳,她糟蹋了,莫非是指岳彩灵吗?难道她竟知道了?
可是此事牵连甚广,而怀静夫人又与肃王亲厚,如果她一旦透露,保不齐肃王要杀人灭口,只好装糊涂道:“夫人的话句句在理,可是女还是不是很明白。”
怀静夫人叹道:“这天下的事儿,难就难在一个点到为止,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的明白的。”
岳青衫知道,这话恐怕连怀静夫人也不能出口,便试探问道:“那以夫人来看,女该如何做,才能免遭劫难呢?”
怀静夫人道:“能不能免遭劫难,全看各人命数,这天下的事儿,没有什么能是万无一失。”
岳青衫不明所以,怀静夫人忽地放低声音,“女孩子家,爱美是天性,调脂弄粉,佩花弄草都没有什么不妥,但切记不要取那些来路不明的东西,否则沾染上身,便可能酿成大祸。”
岳青衫心头一震,调脂弄粉,佩花戴草,这的难道是香囊吗?来路不明的东西……眼下自己房里不正有一个?
岳青衫倒抽了一口凉气,却也不确定这到底是不是怀静夫人所指,便又问道:“那依夫人所看,到底什么样的东西,算是来历不明呢?女阅历尚浅,还请夫人指点一二,将来也好做个警醒。”
怀静夫人定定地看着她,深邃的眼眸似有波浪翻滚,半晌,她缓声道:“你心里的觉得是什么样的,那便是什么样的了。”
岳青衫她隐隐明白了怀静夫人的意思,如今她心里想的就是那个香囊,莫非怀静夫人已经猜出来了?
当下颤声问道:“那若一旦不心,沾染了的话又该如何?”
怀静夫人淡淡道:“你不会沾染的,我看得出来,你是一个好孩子。”
岳青衫皱紧眉头,还想再问,却见怀静夫人挥了挥手,道:“我老了,很多事情也想不明白,以后的路,你们还要自己走,人这一生,只有见的多了,才能明白的多,什么是好的,什么是坏的,也只能自己来分辨,外人来又有什么用呢?”
岳青衫道:“夫人哪里话,夫人您身体端康,精神矍铄,哪里就能老了呢?”
“是么?”怀静夫人睁开眼,露出一丝笑容,只是那笑容里带着难言的落寞凄凉之意。岳青衫看了她一眼,暗暗心惊,前几日在寿宴上她时,她还是目光炯炯,神采飞扬,而今日两鬓斑白,容色晦暗,竟有了枯朽颓唐之感。
岳青衫呆呆地望着她,怀静夫人又是一笑,她握住了岳青衫的手,道:“孩子,我从前虽很少见过你,却一直都知道你的,也一直关怀着你,在你十岁生日那年,我还派人送了你一对玉麒麟,你还记得么?”
岳青衫一阵愕然,那对玉麒麟,是长公主送的?她怎地从来都不知道?
怀静夫人温和笑道:“那时候你还太,不记得也是平常。你只要知道,我时时刻刻都关怀着你就是了。我的年纪,已经可以做你的祖母了,可惜我一生没有福分,孤家寡人,岂能有你这般乖巧的孙女儿呢?”
岳青衫鼻尖一酸,道:“夫人您别这么,在我们这些辈心里,都拿您当祖母一样敬重的。”
“真的么?”怀静夫人的眼睛突然亮了亮,她看着岳青衫,眼神中无尽爱怜,“那……那你又可否叫我一声祖母呢?”
岳青衫有些惊讶,怀静夫人的声音颤抖,仿佛十分渴望,岳青衫心里一软,开口道:“祖母……”
她完这两个字,怀静夫人的眼眶顿时红了。她双手颤抖着,靠在椅子上,竟闭上了双眼。
“夫人,夫人您怎么了?”岳青衫见她这般,甚是担心,怀静夫人却只对她挥了挥手,道:“好孩子,我知你心性聪灵,比旁人多透着几分机警,只盼你日后也能好好提点照顾高婕,我也便放心了。”
岳青衫点头道:“夫人放心,我一定会的。”
怀静夫人无力地笑笑,“你去吧,我累了,平时在家里若是闷了,就到府里来坐坐,跟高婕话。”
岳青衫垂首道:“是,女知道了。”
怀静夫人又挥了挥手,她仿佛真的累得厉害,再也不想话了。岳青衫便躬身行礼,转身退出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