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怀静夫人出殡当天下午,又有不少的宾客前来府中吊唁。因怀静夫人英名满天下,每日来的人太多,大多数竟已都不认识了,高婕只能按照礼数一一还礼。
不一会儿,只见屋中走进几个年轻女子,披麻戴孝,低低垂着头,进了灵堂,便只顾放声大哭。当中一人颇与旁人不同,她身形袅娜,虽穿着一件素色长袍,应掩盖不住周身的妩媚之气,只是如今场中人人悲伤,到也无人留意到她。
只见那女子跪在灵堂前,双手合十,不知祷告了什么。便站起身来,和高婕见礼。随后也并没招呼,便匆匆出了灵堂,因她走得很急,行走之间,清风陡起,突然吹起她一片裙摆,飘起丝丝香气。
岳青衫此时正站在门口,闻到香气,心里一惊,这不正是那香囊的味道么?低头一看,只见那女子衣衫飘动,腰间果然挂着一个白底青花的香囊!
岳青衫心中大震,正这当儿,那女子已经走了出去,岳青衫不及多想,便起身追去。
那女子并未出门,反而向王府深处走了进去。只是府里人多眼杂,不一会儿那人就不见了。岳青衫正自焦急,忽然又见那假山的一角后裙裾一闪,正是那女子走过,岳青衫连忙抬腿跟上。
岳青衫怕被发现,一直不敢走得太近。待到那园口,只见那女子突然抬腿走到了一间屋子里。
岳青衫等了一会儿,才悄悄靠近屋子,躲在屋檐下,顺着那半开的窗户,向屋中望去。只见那是一间普通的厢房,里头放着书案书架,女子左右看了一会儿,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信,放在桌子上,便匆匆走了。
岳青衫忙压低了身子,在屋外躲了了一会儿,直到那女子走远,她起身走进屋子,伸手去拿那封信。
正此时,忽听得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有人向屋子走来,岳青衫大骇,她眼看四下无路,窗外又是一片空地,躲出去只怕更惹人怀疑,情急之下,一下子钻到了一旁的书架后边,凝神屏息,透着缝隙看去。
“吱呀”一声,屋门开,走进来一个身着银色锦袍的男子,正是肃王。
肃王冷笑着走进屋中,脸上满是肃杀之色,他左右看了一圈,似乎在找什么人。岳青衫心头乱跳,他在找什么?莫非他知道我在这里?
心中正自狐疑,只见肃王竟狞笑着向书架走来,继而伸出手,向书架拂去。
岳青衫魂飞魄散,只怕这一下便被他发现,正不知如何是好,门口突然脚步声响,走进一个人来。
肃王一惊回头,只见身后站着一个绯色锦衣男子,玉冠束发,俊如美玉,赫然竟是楚玉桁。
肃王看到楚玉桁,不禁面色微变,眼中先是惊讶,又化为愤怒,他咬着牙,“竟然是你?”
楚玉桁面不改色,含笑道:“我今日特来府中吊唁怀静夫人,不想又遇到王爷,到是巧了!”
肃王冷笑道:“果然是巧得很!”
他完,只见门口又怯生生地走进来一个人,脸色苍白,一身素裙,腰间挂着一只青花香囊,正是将岳青衫在灵堂中见过的女子。
岳青衫见这女子竟然是肃王一伙,心中暗自心惊,莫非她今日来此,竟是肃王的引蛇出洞之计谋?
若非楚玉桁突然出现,恐怕她现在已经被肃王发现了。想到这里,岳青衫的手心已出了一层细汗。
肃王冷冷一笑,捏起女子的下巴,对楚玉桁道:“认得此人么?”
女子浑身发抖,强忍着眼中泪水,楚玉桁却眼皮也没抬,“王爷的爱妾,我怎会认识?”
肃王道:“是么?只是这个贱人前些日子背着我,不知干了什么好事,还扯上了怀静夫人,本王正不知该如何发落呢。”
楚玉桁淡淡道:“王爷的家事情,彦辰实在是不好过问,全凭王爷处置就是了。”
“是么!”肃王轻笑一声,那笑声里却全是刻骨寒意,“我还正好奇,这个贱人莫不是和怀静夫人了什么,如今夫人无缘无故地死了,岂不是她的罪过?”
楚玉桁低头不语,肃王道:“本王又想,既然怀静夫人知道了,怕是也会有别的什么人知道,这个人,会不会就是彦辰你呢?”
楚玉桁道:“王爷什么,下官不清楚。”
“不清楚?”肃王的声音锐利起来,随后又笑道:“是呀,别你不清楚,连本王也没有想到,今日绿水到府里,竟会引出你来,楚彦辰,你真是……真是好的很啊!”
岳青衫顿时明白,原来这个女子便是绿水。想必是绿水透露了什么要紧的信息给怀静夫人,所以才累得夫人丧命,而肃王又怀疑绿水还有有其他同伙,便设了一计,想把这个人给引出来。
岳青衫暗叫一声好险,都怪自己实在太过冲动,差点就中了肃王的计。可如今看来,楚玉桁的处境……只怕十分不妙。
肃王突然一把捏住绿水的下巴,狠狠地将她推到地上,“贱人,你跟本王,你认不认识楚大人?”
绿水满脸泪水,期期艾艾地看了楚玉桁一眼。楚玉桁眸光微落,只见绿水倒在地上,裙摆下露出半截腿,竟然全是血痕。
再向上看,手臂上,脖颈上,竟无处幸免,想也知道她刚受过什么样的酷刑。
楚玉桁却依然面不改色,淡淡笑道:“这不就是鸣玉坊的绿水姑娘么,京城里谁没光顾过呢?一个欢场女子而已,王爷又何必太当真呢?”
“不必当真么?”肃王瞥了绿水一眼,冷笑道:“啧啧,真是可怜,看来楚大人,并不是很喜欢你么!本王本有心宠幸你,才把你召进府来,可是你服侍的本王很不满意,本想着若是楚大人喜欢,便把你赏了他,可如今看来,楚大人似乎也不想要你,看来留着你也没什么用处了……”
绿水骤闻此言,脸上露出巨大惊恐,她颤抖着看着楚玉桁,楚玉桁只是一脸的平静。
肃王冷笑道:“去啊,去求求楚大人,如果楚大人肯要你,本王就饶了你的贱命!”
绿水忽然惨笑一声,神情悲凉,道:“绿水不过是个下贱的烟花女子,从未见过大人,怎敢求大人垂青?”
“贱人!”肃王大怒,抓起绿水的头发,一把撞到墙上,“现在还跟本王讲节气?”
绿水满头鲜血,却仍旧笑道:“我……我不认识楚大人……”
肃王怒极反笑,他撒开了手,道:“真是可惜,既然楚大人也不想要你,看来你就在世上也么什么用了。”他完,袍袖一抖,手中多了一把森寒的匕首,明晃晃的,幽冷骇人,他将匕首扔在绿水面前,“自戕吧,文王留你一个全尸。”
绿水的脸瞬间血色全失,她颤抖着双手,却无论如何也不敢去拿匕首。肃王神色一冷,“怎么?难道你还想让我动手?”
绿水浑身一抖,她明白如果让肃王动手,那必是宛如地狱火烧一般的酷刑,她咬着牙,颤巍巍地将匕首拿起来,肃王一直冷笑着望着楚玉桁,他始终一言不发。
绿水举着匕首看了看,那脸上的神色先是害怕,后是悲伤,最后化作了死灰一般的绝望。她猛然抬手,向自己的脖颈扎去!
岳青衫周身一紧,掌心已一片冰凉。正此时,忽听楚玉桁朗声道:“王爷!”
绿水猛地停下了手,肃王眯了眯眼,意外地看着他。
楚玉桁神色平静,道:“王爷,如今怀静夫人刚刚仙逝,又是在她的府宅里,实在不宜再造杀戮,何况她不过是个下贱的欢场女子,微不足道,王爷不如就饶她一命。”
他完,抬头看着肃王,神色坦荡从容,无一丝慌乱之色。
而肃王勾起嘴角含笑望着他,那眼神却如腊月飞霜,冷得厉害。他轻笑道:“很好,本王还以为彦宸你是无情的。既然如此,那今日文王就卖楚大人一个面子,饶了你这贱人一命,还不快来谢过楚大人?”
绿水这会儿死里逃生,那一腔恐惧在骤然席卷全身,她再也忍不住,匕首“当啷”一声落在地上,放声大哭。
而楚玉桁只是静静地看着,始终没有一丝表情。
肃王轻笑道:“走吧。”
他完,只见两个侍卫走进屋中,一左一右,将绿水架了出去。肃王也一甩袍袖,转身而去
而楚玉桁走到门畔,忽然转身,意味深长地向着岳青衫躲藏的书架看了一眼。
直到三人走远,岳青衫才悄悄从书架后走了出来,心里有些后怕。她今天实在是太大意了,竟然险些中了肃王的诡计。
肃王恐怕是早已捉到了绿水,还知道了她曾经来过怀静夫人府上,所以怀疑她有什么别的同党,想用她给引出来。
如果刚才不是楚玉桁突然出现,她就被肃王发现了,肃王又怎么可能饶了她?
可是楚玉桁又为何会出现在那里呢?
岳青衫的心情沉了沉,楚玉桁是为了救她
虽然她不想承认,可是事实就摆在眼前。刚才的情况紧急,楚玉桁想不到别的办法,竟然选择了以身相代。
那么现在,楚玉桁的处境一定十分不好。
肃王已经怀疑他了,一定会想方设法地除掉他。
岳青衫的心里不出是什么滋味,这辈子,他为什么会对她这么好?她到底是应该很他还是感激他?
岳青衫深深吸了口气,这辈子,她最不想的,就是欠他的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