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岳彩灵和楚玉桁退婚之后,没过两天,太子就派人上门下聘,要纳岳彩灵为良娣。岳文成心中虽然不喜,但一来太子天下身份尊贵,二来两人私底下已经生米煮成熟饭,如今无路可走,少不得也只能答应了。
只是事情虽然办了,岳文成的心里还憋着一口气,他不管怎么也是堂堂伯爷,太子岂能如此欺人,与他的女儿做出这等荒唐之事?岳夫人连连劝慰道:“老爷千万息怒,他毕竟是太子,纵然咱们有再多不满,也不能直接表现出来,更何况……彩灵是自个儿愿意的。”
提到这个,岳文成立马蔫了,岳彩灵如今竟不知道着了什么魔,竟然是一心一意入太子府,坚决如铁。岳文成只好叹息一声,道:“我心里只是觉得,咱们是在对不起楚。本来是把青衫许配给她,后来换了彩灵,谁知道……又是这么个结果……”
岳夫人也叹息一声,道:“这些事情又哪里是我们能左右的?儿孙自有儿孙的福气,我们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罢了。何况眼下最近的青衫的婚事,咱们可得起精神,把女儿风风光光地嫁出去。”
提起青衫,已经是让岳文成唯一欣慰的了。虽然陈旭只是个商人,但是他对这个准女婿十分满意,处事大度,言语得体,便是京城勋贵的公子之中,也难有能与之匹敌的。
岳文成点了点头,“嗯,咱们务必好好操办,多准备一点嫁妆。”
岳夫人道:“这个就不劳老爷你费心了,不过再多的嫁妆也不过是意思意思,你想想陈家……”
岳文成叹口气,陈家……实在是太有钱了。
婚期将近,陈旭为了避嫌,也不日日都来瞧青衫了。况且开春之后,他已将家中姨娘和幼弟接到了京城,难免要典一番,家里的事情也多了些。
岳夫人忙着为青衫操办婚礼适宜,今日特别去京城的御绣坊定做了一套礼服,徐妈妈为她量了尺寸,道:“据御绣坊新来的了一个绣娘,手艺好得不得了,最会绣霞帔喜裳的,新颖漂亮。咱们姐儿又生的是这么个模样,等那日穿上了,必定美得跟仙女儿一样,把姑爷的魂儿都勾去了!”
岳夫人笑骂道:“你这老货,嘴上愈发每个把门的。”
一时又见那红色绸缎比在岳青衫身上,当真衬得她脸白如雪,颜若朝花,心中十分喜欢,心想女儿这一嫁,虽去的也是个十足的好地方,嫁的亦是十足的好夫君,心中还是十分不舍,不禁眼圈微微发红,强笑着道:“好看,真是好看的。”
岳青衫坐下来,拉住母亲的手,道:“娘别难过,如今我嫁了陈家,可是他已搬到了京城来,岂不是比在洛阳好多了?如今不过几条街之隔,你若想我了,就让下人带个话,我就回来了。”
岳夫人含泪笑道:“青衫,你是个有福的。其实因为陈家祖上和咱们的关系,这门亲事是早就定下的。可我和你爹虽然见过陈旭几次,觉得他还不错,终究还是怕商贾人家唯利是图,日后会委屈了你。可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娘看得出他果然是个百里挑一的好男子,日后你嫁过去了,也要好好待他,夫妻同心,相夫教子,光耀陈家门楣。”
“娘放心,我知道的。”
岳夫人握住女儿的手,轻轻拂了拂她的鬓发,心中又喜又愁,真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而在岳青衫成亲之前,岳文成却又有一件大事要办,皇上吩咐他去验收泰州的漕运工程。
这工程是去年清明节前开始修建的,之前岳文成还去督查过一次,如今已经完工,知府罗泾上书朝廷,恳请验收。皇上便又准备派岳文成前去,可是这验收工作也颇为繁琐,加上路程耽搁,前后算起来少也要两个多月,只怕这一去,就错过了岳青衫的婚期了。
岳夫人道:“怎么这样啊?女儿出阁,哪有你不在家的道理?”
岳文成也自知有失礼数,叹道:“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我身为当朝工部侍郎,验收河坝之事,实在是责无旁贷,虽然青衫的事儿重要,可朝廷的事儿更加重要,吉时又不能改,少不得你在家多多操持了。”
岳夫人愤懑道:“那也不是那么个理儿啊!工部的人那么多,为何非要你去?”
岳文成道:“其实皇上也提了要换个人,只是这一去两个多月……我终究有点不好意思。”
岳夫人气道:“好啊,我就么,皇上哪里就这么不近人情了?原来是你自己脸皮薄,逞强非要应下。诺大一个工部,我还真不信,没有了你,那河坝就不修了?”
岳文成只好嘿嘿赔笑,岳青衫听着,心中忽然一动,道:“爹,您怕不是信不着别人去吧?”
岳文成被她破心事,些微有点窘迫,漕运工程非同可,何况泰州又是南北要塞,关乎社稷民生,一旦有所纰漏,后果不堪设想。岳青衫道:“女儿明白爹的意思,可是下个月便是女儿成亲的大日子,爹爹不在,那岂不是要遗憾一辈子?”
岳文成见女儿望着自己,眼中满是哀求渴盼之意,心头一软,几乎便想要应下,但一想到泰州之事,心里还是有点不安。岳青衫道:“女儿想到一个人,或者可以替爹爹一去。”
“谁?”
岳青衫道:“高叔叔呀!爹爹莫非忘了,高叔叔从前也领的是工部的差,还算是您半个学生呢,爹您常赞他办事沉稳,心思绵密,是难得的人才,如今怎么到忘了?”
岳文成明白她的是高国公,正是高婕的父亲。此人沉稳机智,志虑忠纯,又曾经担任过工部主事,的确是最佳的人选。可当年岳文成与他相交之时,他还只是国公府一名庶子,与岳文成算是半师半友。后来世子早殁,他袭了爵位,如今已是堂堂的高国公,再让人家替自己办差,到有点不好意思了。
岳青衫看出他的为难,道:“爹爹,这可是女儿一辈子的大事,少不得就厚一次脸皮吧,左右高叔叔无论如何也不会耽误了大事儿的。”
岳文成一想也是,一来他和高国公素有交情,二来也确实信得着他,便点头道:“好,我下午便进宫同皇上,此事交给高毅来办。”
岳夫人这才重展笑容,欢喜道:“这才好呢。”
岳文成便又更衣入宫,奏请此事。皇上当然也不会不近人情,知道岳家嫁女,岂能不让人家出席?更何况高毅也是靠得住的,当即点头应允。
而岳青衫心里却是另有算。
她记得上辈子肃王谋反,高公府之所以被株连,不单单是因为高婕,还有高毅在事发之前,曾随肃王去过雍州。
雍州乃是肃王封地,亦是其起事的根基。当初肃王谋反被擒之后,在雍州缴获了许多脏银和兵刃,而高毅在雍州呆了两个月,瓜田李下,当然逃脱不了干系。
谋反逆罪,宁枉勿纵,所以不管高公府是不是冤枉,依然被皇上下令夷族。当时岳文成虽然侥幸逃过一劫,在太子得势之后,也仍然没有幸免。
勾结国贼,私藏兵刃,结党谋反,其罪当诛。
而这辈子,她的婚期有变,父亲去不了泰州,假如高国公代替他去了,那就没法□□再去雍州,是不是就能逃过一劫呢?
岳青衫也不知道这法子会不会有用,只能尽全力一试。毕竟虽然重生,也不是每一件事都是她所能左右的。
转瞬间便到了高国公启程之期,岳文成亲自马前去相送。回来时,不免忧心忡忡。岳夫人道:“怎么了?高国公的为人行事,皇上都信得过的,你还不放心呢?”
岳文成摇了摇头,叹道:“不知为何,这些日子,我这心里总是不安稳。”
岳夫人道:“怎地呢?怕是女儿要出嫁了,你舍不得,心里头失落的缘故。”
“也许吧,”岳文成道:“这次婚宴,你都请了谁了?”
岳夫人道:“请帖正在做呢,总之京城里有头脸的人物,平日里和咱们密切的人,我一个都没有落下。等做好了,我再让老太太过目一遍,应该差不了了。”
岳文成道:“是不是怕落了谁,是想着别办的太大了吧。”
岳夫人一怔,前些日子明明是他亲口的,一定要为青衫好好操办,风光出嫁,绝不能委屈了她,怎地这么几天,就突然变了呢?
“怎么了?难道请帖都已经发出去了么?”
“那到没有,”岳夫人摇头道:“我只是奇怪,你怎么突然就不想大办了,可有缘故?”
岳文成微一沉吟,道:“我也不太吃的准,可是我总觉得,朝廷内恐怕要有大变故了。”
岳夫人见他神色,心中也是一紧。岳文成为官多年,他有这样的感觉,定不是无缘无故的,岳文成道:“我总觉得,皇上准备要办一个人。”
岳夫人道:“谁?”
岳文成道:“这些日子,皇上接连两次擢升刑部侍郎杨自成,朝堂之上,又经常询问他的意见,有意抬举。你知道,杨自成乃是酷吏出身,手段狠绝,皇上一直不太喜他的,如今这样重用他,还不是准备要惩办什么人?”
岳夫人心下明白,杨自成执法无情,皇上启用这样的人,必是这个缘故了。
岳夫人道:“我听,皇上前些日子任命楚为大理寺丞,与杨自成共同查案,二人如今走得颇近呢。”
岳文成道:“是,其实我也不知道皇帝是什么意思,只是当初怀静夫人之死,皇上一直是存着怀疑的,否则也不会有后来的调查胤国细作之事,而杨自成也正是在那时候起来的。”
岳夫人道:“是了,想必查了这么久,两人已经查到了什么,如果夫人当真是死于非命,皇上定是要准备惩办凶手了。”
岳夫人完,二人都沉默了一瞬。心里明镜,怀静夫人何等身份,这个能害死她的人,必定也是权势熏天。皇上一旦动他,必然会牵连起一片血雨腥风,岳家这时更要谨慎心,千万不能沾惹半分。
半晌,岳夫人道;“可见这时候彩灵和楚退了婚,倒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她当然已经看出来,楚玉桁跟这件事绝对脱不了关系,而且还是极为密切的关系。
岳文成点了点头,又道:“别想了,总之咱们堂堂正正做人,一心为朝廷尽忠,皇上终究会明白的。如今青衫又嫁的是商贾,远离朝政,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儿的。”
岳夫人不禁握住了夫君的手,岳文成一把将她揽入怀中,轻轻摸着她的头发,温言道:“夫人放心,为夫一定会竭尽所能保护你们,让咱们一家都平平安安的。”
与岳文成交谈完之后,岳夫人回了房,看着面前的请帖,便把那些位高权重,平时来往又不是特别密切的人的名字删掉了一些,又重新检查了好几遍,自觉得再不能减了,方才放了下来。她站起身,向佛堂走去。
岳夫人平素是不礼佛的,也不常来佛堂,如今她静静端详着眼前的观世音像,只觉眉宇神态是那样慈和,仿佛广纳世间一切悲喜,最终化为清风春水,抚平人心。
岳夫人静静地在佛前跪了下来,双手合十。她什么也没有祷告,只是慢慢地让自己静下来。不知过了多久,屋中静若幽明,岳夫人睁开眼睛,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求菩萨保佑,保佑我女儿青衫,一生婚姻顺遂,平安喜乐,百岁无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