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安抚好了陈家诸位分商,岳青衫感到精疲力尽。她只怕自己明天会撑不住,所以尽管难以入眠,还是强迫自己洗了一个热水澡,躺在床上。墨画捧了燕窝进来,柔声道:“姑娘,你吃些吧。”
岳青衫仍旧毫无胃口,墨画劝道:“姑娘,你好歹吃一点,这么下去,可是熬不住的。如果姑娘倒下了,谁来保护公子?”
岳青衫听到这话,这才接过墨画手里的燕窝粥,一口一口吃了起来。可是那甜甜的燕窝,此时竟然全是苦涩的味道,她喝着,泪珠不觉就流了下来。
可她却浑然不觉,就这么混着泪水全喝了下去。墨画心疼之极,又不知如何劝解,只能捧着碗退了下去。
岳青衫躺在床上,墨画进来为她熄了灯,放下青纱床帘,她闭上眼,强迫自己睡去,可眼前全是陈旭的影子。
她真的好想他。
“世宁……”岳青衫蜷缩着身子,将头埋在被中,“你回来吧,回来陪着我好不好?你别留下我一个人……”
泪水顺着两颊不住地滚落下来,湿了衾被,屋中寂静无声,只有她一人的悲伤低语。
岳青衫总算逼迫自己睡了两个时辰,天刚蒙蒙亮,她又觉得放心不下,起身向灵堂走去。只见下人们都理得有条不紊,来往有人看守,这才放了心。她进来时,只见云昭跪坐在棺木前,仔细地续着香火。
岳青衫走到他身旁,道:“怎么不去休息一会儿?”
云昭道:“我不累,刚已在这睡一会儿了。”
岳青衫叹息一声,心里有些感激,云昭道:“少夫人,您放心的去睡吧,有我在这里,没事儿的。”
岳青衫望着少年澄澈的眼睛,突然觉得他的眼睛有点像陈旭,都是那么平和干净的,让人心安。见他手腕还带着两条铁链,随着动作来回晃动,岳青衫道:“云昭,我想个法子帮你把镣铐开吧。”
云昭神色有些黯然,“没办法的,这种奴隶镣铐都是特制的,寻常刀剑根本无法斩断,而且连切口和锁孔都没有,铐上了,就是不准备让我们摘下来的。”
岳青衫心里一疼,道:“你别灰心,总会有办法的。陈家的人天南海北都有,我让他们帮你听听。”
云昭笑了笑,道:“没事,反正我已经习惯了,叮叮当当,听着不寂寞。”
岳青衫知道他是为了不让自己担心,才故意这么,她又怎能看不见他手腕上被铁链磨出的黑色血痂,那必是极痛苦的,可是他却从来都不表现出来。
这个少年,坚强的让人心疼。
陈旭下葬后,分商们也陆续离开京城,各安其职。可是岳青衫却不让让自己停下来,下一步,她还要查出杀害陈旭的凶手。
陈旭他只是一个商人,行事又端正大度,不太可能会跟什么人结仇,而且是这种必要治他于死地的大仇。
这人在新婚之夜动手,难道是因为自己么?莫非和肃王有关?
可想想又不可能。陈旭并非朝野之人,自己嫁了他,也算是离开了岳家,害陈旭有什么用?
岳青衫锁眉沉思,正不得解。忽听得身后传来一阵低低的啜泣声,听来十分压抑,又十分心伤。
岳青衫回头,竟见陈煊跪在棺材前,背对着她,的身体不住抽动,看起来十分可怜。
这孩子竟到现在才哭出来。
岳青衫明白,他是因为太害怕了,从他一直生活在哥哥的羽翼里,如今没有保护,他知道自己即将独自面对风雨,又岂能不心慌?而这几日来,不管是陈家的下人,还是各路分商,都对他虎视眈眈,直到如今暂时安全了,心里的软弱才逐渐浮露出来。
岳青衫叹息一声,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她没什么,他想哭,就让他尽情的哭吧。
“嫂子,”陈煊泪如泉涌,“我心里好乱,如果没有嫂子,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岳青衫柔声道:“煊儿放心,你永远都不会没有嫂子的。”
陈煊抽泣道:“嫂子,我哥到底是被谁害死的?”
岳青衫沉默了一瞬,道:“我也不知道,可是你放心,终有一天,我会抓住这个凶手,为你哥报仇的。”
陈煊道:“我相信嫂子。”
两人静静地抱在一起,灵堂里烛火昏昏,冷风凄凄。不知是为了温暖自己,还是为了温暖对方。
陈煊直起身,擦去眼泪,道:“嫂子,其实这些分商们都不服我,都觉得我不能担起陈家,是不是?”
岳青衫道:“也不全是,至少一大半的人还是相信你能够接替你哥哥,掌管好陈家的。剩下的人,他们各怀心思,你也不必去揣测,只慢慢证明给他们看就好了。”
陈煊的脸上露出一些迷茫,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能力管理陈家,至少觉得做不到陈旭那样好。
岳青衫看出他的退怯,鼓励道:“煊儿现在还,有些事情不懂是正常的。但是你要相信,你也是陈家的子孙,你身上流着跟你哥哥同样的骨血,你一定不会做的比他差的。”
“哥哥……”提起陈旭,他眼中闪出一抹光彩,“我只怕,我辜负了哥哥和嫂子的厚望……”
岳青衫笑道:“那你相不相信嫂子呢?”
“相信,”陈煊想也不想地点头。
岳青衫道:“嫂子也相信你,不管什么时候,未来有多少风雨,我都会陪在煊儿身旁,看着煊儿成长。所以你不要害怕,你终有一天,会像你哥哥一样,成长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的。”
陈煊心口一热,道:“嗯,我听嫂子的话,我一定会努力做到的。”
岳青衫欣慰地点点头,又将陈煊搂在怀里。陈煊感受着她温暖的体温,忍不住哭道:“对不起嫂子,我知道我应该坚强,可是……可是……”
“哭吧,”岳青衫淡淡地道:“今日想哭,就好好哭一场,明日还有明日的事呢。”
陈煊听着,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嫂子,我好想他,我想他……”
“我知道,”岳青衫闭上眼,泪珠潸然落下,“我也想他。”
陈旭的丧事办完之后,陈府又恢复如常。他们本以为经历此变故,陈家会一蹶不振,可是在这位新夫人的管理之下,却又慢慢的走上了正轨。
几乎所有的人都以为,少夫人还未圆房就死了丈夫,一定会想方设法的回到家去,甚至暗中赌,她究竟能在陈家坚持多久,可是日子一天天过去,便都放弃了这个想法。
她真的是准备做一根脊梁,把陈家给撑起来的。
有人质疑她,嘲笑她,可又不得不佩服她,短短一个月,就让风雨飘摇的陈府,回到了原初的模样。
岳夫人寻个空儿便来看女儿,见她这些日子似清减了不少,下巴变尖了,轮廓分明,却显得有些清冷。她一身素服,头发已经梳成了妇人模样,镌着一朵白花。
岳夫人心中一疼,道:“好孩子,真是苦了你了。”
岳青衫笑道:“没什么苦的,这都是命。人得信命,但不能认命。”
岳夫人看她这坚强的模样,又是欣慰,又是难受,“你也别太劳累了自己,有空,就多回家来看看,我和你爹都盼着你呢。”
岳青衫柔声道;“我知道的,只是陈家现在事情未稳,何况刑部那边……”
想起这个,岳青衫心里一疼,垂下了眉眼。这么多天来,刑部竟然没有一点线索,难道陈旭当真要枉死不成?
岳青衫猛地攥了下拳头,这辈子,就算她肝脑涂地,被人切骨蚀肉,也一定会为他讨回公道。
岳夫人道:“刑部的事情你放心,我和你爹日日都盯着呢,只要一有线索,马上就会告知你的。”
岳青衫点了点头,突然问道:“楚玉桁最近在做什么?”
岳夫人怔了一下,道:“起来也多日未曾见到他了。你知道的,因着彩灵的事儿,我和你爹爹对他心中有愧,所以他既没来,我们也不好去找他。”
岳青衫心想楚玉桁最近定是忙得很,他与肃王的生死抉择便是这几日了。
“对了,”岳夫人突然道:“我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怎么?”
岳夫人叹息一声,脸上带了点忧色,“彩灵的婚期提前了,下个月就要嫁过去了。”
岳青衫皱皱眉,“这是为何?”
岳夫人又叹了一声,“她的事情,我和你爹早就管不得了。她成亲之前,和太子做出那样的丑事,本想着如今能收敛一点,想不到竟是变本加厉,整日到太子府里厮混,你爹气得什么似的。前些日子,太子突然上门,想将婚期提前,你爹想着事已至此,京城里又闹出了不少流言蜚语,倒不如提前过门算了。”
岳青衫冷笑道:“这么两人竟是如胶似漆了?”
岳夫人没好气地道:“什么如胶似漆,若是真心实意的,怎会这点日子也等不了?要人看着,成什么样子?哎,算了,我也不管了,女儿大了,总是不由娘的。”
着,又白了岳青衫一眼。岳青衫当然知道她这是另有所指,道:“娘就不用担心我了,瞧我如今在陈家不是好好的?下人们也都认可了我这个大夫人的地位,不知过的多惬意呢。”
岳夫人鼻尖一酸,道:“惬意什么?你又怎么知道,女人这辈子,自己一个人的苦处……”
“行了娘,”岳青衫断她,“时候也不早了,你早点回去休息吧。我这里一切都好,也不用日日都来的。”
岳夫人白了她一眼,“这是烦我呢?”
岳青衫陪笑道:“我怎么敢烦娘,这是心疼你呢!”
岳夫人忍不住笑了起来,“一天没别的长进,就嘴巴甜,行了,那我先回去了,你自己心。还有……”她似想起来什么,“彩灵下个月大婚,嫁的是太子,你有丧在身,恐怕不能去了。”
岳青衫道:“我知道了。”
岳夫人想着妹妹大婚,她不能出席,只怕会难过,可见女儿容色安然,便也放下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