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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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玉桁觉得自己从来没像现在这么痛过。他断了两根肋骨,被踩折了一条腿,后背被刺了一刀,伤及内脏,疼得四肢百仿佛都已经不是自己的了,他本以为自己这次必死无疑,想不到却又活过来了。

    他已经被人救回了上京,此刻他浑身上下满了绷带,只能一动不动地躺着。侍女送来了饭菜就吃,送来了汤药就喝,除此之外,不哭不笑,全无表情,所有人都以为他摔傻了脑袋。

    他们却不知道,他心里早已是巨浪滔天,翻江倒海了。

    他不仅活过来了,而且一下子就活了两辈子。

    也许是因为他临死前对岳青衫的执念太深,他太想知道他们之间发生过的一切……所以老天就让他把什么都想起来了。

    这些日子,他忍受着□□上的痛苦,将上辈子的一幕幕都重新经历了一遍,他才知道自己是怎样一个刚愎自用,刻薄无情之人。

    她果然没有冤枉他。

    他的确曾经得到过她的真心,可是却毫不怜惜地放在地上践踏。

    上辈子他为了对付肃王和太子,利用岳彩灵去接近他们。他千方百计,使尽了手段让岳彩灵爱上自己,并且爱得欲罢不能,他一次次对岳彩灵虚情假意,在床笫间颠鸾倒凤……而又因为岳彩灵知道他太多秘密,在大业未稳之前,他不想旁生枝节,索性就将她娶进了府里……

    他还自以为是地认为这一切与他爱岳青衫无关,他对她不好么?他的心始终在她这里,她始终是他的妻子,他做了这么多,只是想保护她,给她和孩子一个更好的未来……

    他甚至觉得岳青衫应该理解他,因为他的隐忍和付出更加爱他……直到此刻,他才意识到自己是多么卑鄙,给她造成了多么深的伤害,她才会在极端绝望的情况下,掉了他们的孩子……

    想到这里,楚玉桁的心中猛地一阵抽痛,一滴泪水从他的眼角滑落了下来,只听身旁的侍女喊道:“大夫,大夫,这个人有知觉了,他疼哭了……”

    楚玉桁觉得有点好笑,他一直就是有知觉的,清楚地知道这些人在给他疗伤喂药,他只是太累了,不想理他们而已。

    他想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好好地跟岳青衫解释,以为她就会原谅自己。可是当他终于将朝中的势力一个个扳倒,终于弑君另立,挟天子以令不臣,成为名副其实的大魏第一权相的时候,他却彻底地失去了她。

    他至死也没能再见她一面。

    如今再回想起来,又有什么可解释的呢?他与岳彩灵有染是真,他娶她入门是真,他为了自己的鸿图霸业,忍痛牺牲了岳府也是真……

    他早已经把她伤透了,一个人的心,伤了可以暖一暖,可一旦碎了,就再难复全。

    岳青衫离开了他,即便他后来亲手斩断了岳彩灵的手脚为她报仇,即便他砍下了太子皇上的人头祭奠岳家满门……

    她都没有看到,她……最终还是选择了云昭。

    这辈子,上辈子,都是如此。

    楚玉桁痛苦地闭上双眼,他想起了云昭,心底泛起一阵刺骨的寒意,仿佛从毛孔里一点点渗透出来,几乎要将他冻僵。

    上辈子,他便是死于云昭之手。

    他还记得临死之前,昭武大帝剑指他喉,他的声音冷如冰雪,“她是朕的,你休想再碰她一根手指!”

    楚玉桁不禁一阵发抖,他看到自己喉咙上的血喷涌而出,他想要阻止,却只能无力地在虚空中抓着,他恳求着云昭,“让我再见她一面,我有话跟她,让我见她……”

    “你没有机会了。”

    云昭无情地收回剑鞘,楚玉桁倒在地上,眼前似有无数幻影飞过,看着自己半生的宏图霸业、精心谋算……最终化为乌有。

    云昭……仿佛是他逃不过的宿命,他终究会败于他手,死于他手。

    大夫听到叫唤,匆匆忙忙地进了屋,为楚玉桁把了一下脉,瞧脉象似乎已经无碍了。他拆开绷带,只见楚玉桁腰间的肋骨已经长好,身后的伤口也已经愈合,不禁连连惊叹,受了这么重的伤,竟然还能完好无损地活过来,简直就是奇迹

    只是这个人不会话也不会动,这样的傻子,不知道救回来有什么用。

    大夫又和侍女们交代了一番,无非是少劳累,多休息,及时换药,注意伤口的愈合程度等等,侍女们连连点头,临走时,忽听楚玉桁道:“多谢大夫。”

    大夫一惊,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这人原来不是傻子。而且……长得还挺英俊的。

    傍晚时分,下人们送了饭菜进来,楚玉桁下了地,不客气地吃了两大碗。并不是他现在有什么胃口,而是他强迫自己必须多吃一点,这样才能尽快养好身子,这辈子,他绝不能就这样死去了。

    吃过了饭,楚玉桁便又躺回床上休息。忽听的“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走进了一个人来。

    来人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少妇,生得肤色如雪,凤目流波,甚是妩媚。穿着一件明黄色领口缀珍珠遍体绣折枝兰花的束腰襦裙,头上的带着璎珞石嵌红玉桃花发簪,垂着细细的珍珠流苏,行走之间,摇曳生姿,妖娆动人。

    “楚郎……”女子一走进来,便扑到了床上,激动地道:“你终于醒过来了,你知不知道这些天实在吓死我了,我生怕你有个三长两短……那我也不想活了!”

    进来的人正是岳彩灵。

    楚玉桁瞧见她,唇边勾起一丝轻笑,那笑却并未到达眼底,淡淡道:“我福大命大,自然是死不了的。”

    岳彩灵这才破涕为笑,又捧着他的脸痴痴看了一会儿,道:“你瘦多了……”

    楚玉桁大病初愈,本就单薄的身子变得更叫纤瘦,他脸色苍白,两颊瘦削,却反而多了一种病态之美,岳彩灵望着他那双勾人的桃花眼,只觉心中一阵乱跳,眼中也露出无限爱意。

    楚玉桁却突然道:“你的人为什么会在浔阳?”

    那天他被黑衣杀手刺伤,命悬一线,正是岳彩灵派人救了他。

    岳彩灵的双手微微一僵,道:“我……我不放心你,所以就派人去了浔阳。”

    “你跟踪我?”楚玉桁的脸色猛地一寒,他一把抓住岳彩灵的手腕,坐起身来,“你胆敢派人跟踪我?”

    岳彩灵吓得脸色一白,她不停地扭动着胳膊,道:“我没有,我只是怕你有危险……”

    楚玉桁猛地一甩手,将岳彩灵摔在地上,冷冷地道:“我警告你,如果有下一次,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岳彩灵的头正撞在桌角上,将她的发簪撞得歪了一寸,一缕碎发滑落下来,显得有些狼狈,她愤然站起身道:“你心里若没有鬼,为何怕我跟踪你?你去浔阳做什么?”

    楚玉桁没有回答,岳彩灵道:“你是去找岳青衫的是不是?一直到现在,你竟然还在惦记她?这两年来,你不停地派人去雍州、幽州,到处听有没有见到一个西域奴和一个女子,你根本就是放不下她!”

    “是又如何?”楚玉桁冷冷看着她,“既然你想要的东西我已经给你了,我劝你还是放聪明一点,有些事不知道远比知道要好。”

    “你这个畜生!”岳彩灵的泪水猛地涌了出来,道:“那我呢?我在你心里算什么?我为了你,去接近肃王,接近太子,糟蹋了自己的身子,亲手掉了自己的孩子,我又算什么?”

    楚玉桁冷笑道:“这不都是你心甘情愿的么?我何曾逼迫过你?”

    “你不是人!”岳彩灵猛地扑到楚玉桁的身上,捶着她的胸口,楚玉桁却一把抓住的她的手腕,翻身将她压在了床上,他似笑非笑地勾起嘴角,迫近她的脸,“我是畜生,但你却偏偏很喜欢,不是么?”

    他完,猛地吻上了她的唇,岳彩灵挣扎了两下,便觉浑身酥软,一点力气也没有了。

    楚玉桁吻得十分霸道,将她的唇瓣都咬出了丝丝血痕。他的呼吸逐渐粗重起来,双手攀上了岳彩灵的腰,岳彩灵拦住了他的手,道:“不行,你……你身上的伤害没好呢……”

    “我什么时候不行过?”楚玉桁完,一把将岳彩灵扔到了床上,反手拉下了帘帐。

    楚玉桁不知道发泄了多久,一直到第二日清,方才睡去。他再睁开眼时,只见岳彩灵躺在他身旁,雪白的手臂攀上她的脖子,柔声道:“你醒了呢?”

    楚玉桁面无表情,也没有回答。岳彩灵腻声道:“你真是的,这时候也不知道注意自己的身子,昨晚……人家差点被你弄散了架了。”

    岳彩灵蜷在他的胸口,像条没没骨头的蛇一般缠在他身上,媚眼迷离的望着他,甚是勾人。

    而楚玉桁却仿佛没看见她一般,他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岳彩灵一怔,道:“快辰时了吧,”她紧紧搂住楚玉桁的腰道:“还早呢,再睡一会儿吧。”

    楚玉桁掰开她的手,道:“我今天有事情。”

    岳彩灵不悦道:“事□□情,你每天怎么那么多事情?怎么什么事情都比我重要?”

    楚玉桁没有话,只是下了床,一件件穿好衣服,出门而去。

    “楚玉桁!”岳彩灵在身后大喊,却只换回“咣当”一个关门声,气得她狠狠砸着身下的床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