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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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日夜里,云昭回宫时已过了子时,他心里想念岳青衫,但知道她平日里贪睡,这会儿只怕已经睡着了。便先叫来宫女询问,果听娘娘已经睡下多时了。

    云昭不忍心扰她,便自在长乐宫中睡下了。第二日早朝后,他想去栖梧宫中寻岳青衫,却又听华阳夫人进宫来了,正在与娘娘闲话。这华阳夫人正是楚楚的封号,云昭想她们姐妹多时未见,自己也不好去扰,所以便又回宫去了。

    如此又耽搁了一天,傍晚时分,云昭实在是想她,便急着往栖梧宫而去,不料宫女又来禀报,娘娘来了月假,恐怕无法服侍皇上,请皇上宽罪。

    云昭呆了呆,不觉恼火起来,心想她已经两日没瞧见自己了,就不想他的吗?云昭赌气似的回了宫,心想不见就不见,什么月假,以前她哪次月假的时候自己没陪着她?何时逼着她服侍了?

    云昭没好气地换了常服,又挑剔了两次宫女送来的甜品难吃,茶水不温,便蒙头睡去了。

    一直躺到半夜,云昭翻来覆去,辗转难眠,他一摸枕畔,没有了她的温度,心里竟似被挖去了一块似的。他想了想,终于披上衣服,连夜往栖梧宫而去。

    宫内静悄悄的,早已经熄了灯,只有外院点着几个琉璃灯笼,显得宫内的雕栏玉阶一片昏黄。云昭只是看着她的屋子,心里就突然温暖了起来,他大步走了进去,宫人听到声音,起来一看,来的竟是皇上,一时大惊失色,纷纷跪在地上,通报迎接。

    云昭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不必兴师动众。他径直走进内屋,忽然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屋中黑漆漆的,静得初奇,却不是往日那种让他心喜、安宁的宁静,似乎是少了她的气息。

    “掌灯。”

    云昭只吩咐了两个字,宫人惊慌地去点了灯烛,屋中燃起一道光亮,云昭双目凝紧,猛地走上前,一把掀开了床帐。

    霎时间,一种伤心、空洞、失望、恐惧之情从骨髓里渗透出来,他的手微微颤了颤,往后退了一步,沉声道:“皇后呢?”

    宫人们战战兢兢,跪在地上发着抖,谁也不敢回答。云昭猛地回过头来,厉声道:“皇后呢!”

    他身上燃起了熊熊怒火,带着一股阴沉肃杀之气,似火山揭盖一般扑面而来,几乎要将人吞噬。宫人们已经很久没有见过皇帝发这般雷霆之怒,顿时吓呆了,只能哭喊道:“陛下饶命,陛下饶命!”

    云昭一脚踢翻了桌椅,竟将那花梨木桌案踏得从中裂开,此时他已快被这极端的愤怒和恐惧折磨发狂,他赤红着双眼,向宫外走去。

    宫人们也是刚不久才知道皇后不见了,因岳青衫实在是做得天衣无缝,她先命韩彻将楚楚带到宫中,然后自己则换了楚楚的衣服,假扮成她出宫而去。

    云昭行至门口,正欲发作,忽然只见一个人直挺挺地跪在栖梧宫门口,似乎已经跪了很久,脸上满是疲惫之色,神情却极为肃穆,正是韩彻。

    云昭扫了他一眼,忽然一脚将他踹翻在地上,“是不是你干的好事?”

    云昭心想皇后若是要出宫,自己绝不会不知道,必是有人帮他遮掩。而能自由出入皇宫,深得他信任绝不会防备的,就只有韩彻了。

    况且楚楚昨日又进了宫来,云昭便猜测此事绝与他脱不了干系。

    韩彻被他踹了一脚,只觉胸口要碎了似的,唇角流出一丝血丝。他试着直起身,云昭又一脚踢来,将他踢得趴在了地上。

    这下韩彻真觉得五脏六腑痛得都不是自己的了,索性就趴在地上不再起来,忍痛道:“陛下……请容……容臣禀告……”

    云昭冷声道:“!”

    韩彻道:“前日晚上,娘娘召臣入宫,命臣设法帮她瞒过陛下,帮她出宫,护送她回到魏国去……”

    云昭听了这话,拳头猛地握紧了起来,韩彻感到他身上的戾气,吓得不敢停顿,飞快地道:“陛下曾经亲口过,皇后懿旨,等同圣旨,臣等当唯命是从,是以皇后吩咐,臣不敢违背………”

    云昭逼前一步,阴声道:“你是在怪朕?”

    韩彻吓得闭上了眼睛,颤声道:“陛下,臣当时实在是两难,所以不得不先将娘娘送出宫外,命人护送她回魏……可是臣亦不敢欺瞒皇上,所以沿途命人记录下娘娘行踪,及时递送回宫。而此去魏国,山高水远,旅途艰难,娘娘乃千金之躯,臣岂敢劳乏于她?是以已命下属放缓行程,此刻娘娘刚出拾目,下榻于夷陵郡内。”

    云昭听了这话,神色便和缓了下来,韩彻偷偷扫了他一眼,见云昭怒火渐平,长长舒了口气,身上本来跪得都是热汗,现在又被冷汗给浸透了。

    云昭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又道:“韩彻,你答应皇后帮她瞒着朕,此时却又将她的行踪告知于朕,岂不是有意欺骗皇后?等朕回来,再问你的罪。”

    韩彻跪直身体,以额叩地,“臣罪该万死,甘受陛下责罚。”

    云昭负手而去,走到他身旁,忽然顿足道:“她现在夷陵郡何处?”

    韩彻道:“臣即刻派人带陛下前去。”

    云昭微一颔首,道:“做得好,”他顿了一下,又道:“自己先去领十个军棍吧。”

    韩彻苦着脸道:“臣遵命。”夹在这两人之间,他也真是不容易。

    云昭连夜启程,一路上快马疾驰,未至天明,便到达了夷陵郡内。此时京城内大雪未停,一夜下来,他头上,肩上已经布满了雪花。

    岳青衫这一晚也睡得极不安稳,一会儿梦到云昭到处寻找她,一会儿又梦见他大怒欲狂,大开杀戒,她红着眼睛质问自己,为什么要离开他……

    岳青衫猛地惊醒,出了一身冷汗。抬起头,忽见屋中竟走进一个人来。

    岳青衫大惊,正要喊叫,忽听那人沉声道:“别怕,是我,我来了。”

    屋中一片漆黑,只迷蒙地照进来一点月光。只见云昭身披斗笠,站在门前,愈发显得高大英伟。他身上雪花点点融化,带着丝丝寒气。

    岳青衫没想到云昭竟会追来,顿时就惊呆了。云昭伸手脱下斗笠蓑衣,挂在门口,随后便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他头发上还挂着一点浮雪,带着一丝湿气。岳青衫坐起来,道:“快过来烤烤火。”

    云昭只是站着不动,岳青衫着急道:“外边冷,你身上又有雪,莫要着凉了。”

    云昭听了她这关心的话,不知为何眼圈竟有点发红,只是屋中灯光晦暗,她并没有发现。

    岳青衫见他不动,只好自己起身披了衣服起来,走到他身旁,拉了他的手,道:“快过来吧。”

    云昭闪躲了一下,道:“我身上凉,莫冷着你。”

    岳青衫执意握住了他,将他带到碳火旁,为他脱去外衫,取了一个大氅披上,只是那大氅是自己的,他披着到像是一件衣似的。

    岳青衫拿了干爽的帕子,一点点擦着他的头发,脸颊,云昭就一动不动地任她摆弄,不一会儿,身上的冷意散去,浑身都温暖了起来。

    “为什么要走?”云昭沙哑着声音,突然问道。

    岳青衫的手微微一僵,垂眸道:“眼下这已是唯一的办法。”

    “到底发生什么事儿了?”

    岳青衫不知道该怎么跟他,前世的事情,父母的事情,还是楚玉桁重生想要害他的事情?

    云昭叹息一声,道:“青衫,我心里好生难过。”

    岳青衫愧疚之极,她低下头,紧紧咬着唇瓣。云昭没有看她,只是低垂着头道:“你可知道,今夜我到了栖梧宫,发现你不在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心情?我真的好害怕,我不知道你去了哪里,也不知你为何离开,往后这偌大的皇宫,若只剩下我一个人,我该怎么活下去?”

    他的声音已经颤抖了起来,他握住岳青衫的手,抬起头,近乎于恳求地望着她,道:“青衫,不要离开我好不好,你答应我,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离开我。”

    岳青衫一阵哽咽,道:“云昭,我也不想的,只是……”

    她不知如何开口,云昭道:“青衫,我以一颗赤诚之心待你,绝无隐瞒,也绝无一点保留,你可不可以也同样待我?”

    岳青衫心中一颤,只见云昭渴切地望着她,追问道:“可以吗?”

    他完,见岳青衫为难的咬着嘴唇,便伸出手,将指尖覆盖在她唇上,他心疼她咬得太用力了。

    岳青衫终于道:“云郎,你可知这世上有重生之事?”

    云昭瞳孔放大了一下,摇头道:“不知。”

    岳青衫道:“我便是一个重生之人。”

    她此刻再也顾及不了许多,将心里所有的秘密倾吐给了云昭,她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她要毫无保留地对待他,就如同他对自己一样。

    云昭听罢,竟是没有想象中那般震惊,他只是轻轻蹙着眉头,“你是楚玉桁也重生了?”

    岳青衫沉重地点了点头,道:“是,不仅如此,他还是个心机极为深沉之人,他性格偏执坚忍,为达目的,不折手断。正因为如此,我才不希望你和魏国兵戎相见,我担心你会有危险。”

    云昭伸手将岳青衫揽在怀里,感动道:“当初我与魏国止戈言和,本以为是为了你,原来你都是为了我。”

    岳青衫道:“如今我爹娘还在上京,如果楚玉桁真的要害他们,你一定不会不管,你怎能不管?可是我也不想让你为难,我怕你一旦插手,楚玉桁就会害你。所以我想不如我先回到魏国,想办法稳住他,再想办法。”

    云昭沉默了一会儿,道:“我不会让你回去的,这太危险了。”

    岳青衫急道:“可是我怕楚玉桁会害我爹爹……”

    云昭道:“你放心,没等到你的答复,他不会对岳父大人下手的。”

    岳青衫担忧地摇着头,道:“你不了解他,他是一个极端偏执,心狠手辣之人,他……”

    “但是我了解男人,”云昭断了她的话,沉声道:你相信我,他绝不会动岳家的人的。”

    岳青衫愕然,只见云昭眼中又透出了那种久违的阴冷肃杀之色,“往日是朕太仁慈了,才让这些跳梁丑胆敢在朕的面前作威作福。”

    岳青衫有些惊怕道:“你……你想如何?”

    云昭道:“我要挥军南下,直捣上京,亲手取来楚玉桁的项上人头。”

    “不行,”岳青衫紧张道:“你会有危险的,你别忘了,楚玉桁他重生了,他……他会害死你的……”

    云昭却丝毫无惧,反而露出一个轻蔑的笑容,道:“青衫,你我曾经一统天下,成为千古帝王,是吗?”

    岳青衫点了点头,道:“可是……”

    可是那时候毕竟没有人重生过,一切都顺理成章,谁也不能逆天改命。

    “那这一世自然也是如此,”他平静地道:“青衫,自古成大事者,胜败只在一念之间,需得当机立断,临敌从权,这辈子,他若变了,又焉知我不会变?”

    岳青衫心中一震,她的确没有从这个角度去想过这问题,云昭道:“你放心,我既能胜他一世,自能胜他两世。”他抱她入怀,“相信你的夫君,他有能力护你一世平安。”

    岳青衫望着他深邃的眼眸,那般强大自信,让人骤然心安,她点了点头,“我相信你。”

    云昭温柔一笑,道:“那睡一会儿吧,明日天亮就跟我回宫。你放心,我一定会将岳父岳母,完好无损地带到你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