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9章 情人节 一块钱买了十多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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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英险些被花生米噎死。

    大博士在搞什么鬼?

    结婚?

    她还没满……

    行吧, 其实九月份的生日过后,也十八周岁了。

    在这个年代,的确到了结婚的年龄。

    但博士你能不能稍微尊重下人?

    问过我的意见没?

    一旁, 赵政委被这请求吓一跳,看到叶英红了一张脸, 他又笑了起来, “瞧瞧,你的这么突然,叶英这么厚脸皮的人都不好意思了。”

    叶英:“……”我早晚被花生米,不,被你们给气死!

    沈清晏转过身去, 定睛看着那个脸蛋红艳如朝阳的年轻姑娘。

    “我过,我会照顾你, 相信我。”

    高原紫外线无情肆虐过的面孔依旧保持着学者的清俊, 镜片摔坏后,似乎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镜片,如今悬在鼻梁上的只有一副金丝眼镜框。

    没了镜片遮挡,叶英清楚的看到那黑白分明的眼眸。

    卡在那里的花生米忽的就顺了下去, 在叶英感慨美色救人时,她的嘴巴像是不听使唤似的, 道:“好啊。”

    话一出口,叶英掐了下自己的手心。

    色迷心窍了是吧?

    怎么就鬼使神差的答应了呢。

    倒是赵政委听到这话暗暗松了口气, 这新时代嘛不兴盲婚哑嫁,俩人都乐意这才好。

    不过话回来, 有几个人能拒绝沈清晏这种青年才俊呢。

    长相英俊学识好,又被国家器重,怎么看都是个不错的选择。

    “那挺好的, 你们都乐意就行,服务员借用你们的纸笔。”

    结婚需要组织批准。

    赵政委如今就代表组织。

    “同志,借用一下你们的印泥。”

    赵政委一点没把自己当外人。

    服务员也是个有眼色的,瞧着他那一身军装哪还敢猪鼻子里插葱?

    忙不迭的把印泥递了过去,“没想到遇到部队的同志结婚啊,咱们饭店今天也跟着沾沾部队同志的喜气。”

    高兴的日子,谁还不喜欢嘴甜的呀。

    赵政委哈哈一笑,把两人往外一推,“你们先去登记,我和关在这边点几个菜,咱们过会儿吃顿好的就当庆祝了。”

    ……

    步入县委大院旁边的民政科,沈清晏觉得脚像是踩在棉团上,有些云里雾里。

    民政科的工作人员瞧他这模样忍不住量了眼旁边坐着的女同志,趣了句,“同志,就问你几句话,别紧张。”

    沈清晏掐了掐手心,“好,不紧张。”

    “你叫什么?”

    “不紧张。”

    工作人员:“……”

    叶英一旁笑得没心没肺。

    这让沈清晏的脸更红了,他有些想不出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恍惚中自己似乎犯了个大错。

    五十年代国内婚姻登记还不规范,城镇里的还会申请组织批准这才能去领奖状,到了乡下直接村里一通知,吃饭喝酒连这大红奖状都不一定有。

    而在城镇中也各有不同,在新中国的第一部 《婚姻法》还没正式出台前,最大的相似之处大概便是大红奖状。

    当然,领证前,县里民政科的同志又都会尽职尽责的问几句。

    宁县相对贫穷,民政科办公室不大,所以没有分开询问。

    直接让叶英看到沈博士的笑话。

    民政科的工作人员轻咳了一下,嗔了眼叶英,“同志,别笑。”

    婚姻很严肃的,怎么能这么笑笑,一点都不严肃呢?

    叶英端正了神色,“嗯,我不笑。”

    “你了解沈同志吗?”

    “他家是哪里的你知道吗?”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你们真心相爱吗?”

    叶英:“……”

    不好意思沈清晏同志,误会你了,我也笑不出来了。

    怎么结婚比审贼都严!

    ……

    离开民政科的时候,叶英看了眼手里捧着的大红奖状,好一会儿这才开口,“我们回去吧,赵政委在等着。”

    前世都没能去民政局走一趟的人,如今反倒是成为了已婚人士。

    关键是今天还刚巧还是情人节。

    在日后这个排队登记的日子,如今却颇为冷清。

    就算是让她挠破头皮也想不到啊。

    叶英心头正万千感慨,没注意到沈清晏那略有些晦涩的目光,“我送你一件礼物吧。”

    礼物?

    叶英恍惚了下,“是哦,结了婚是要送给对方礼物才是。”

    她看向沈清晏,眼神中带着几分俏皮,“四哥你是算把你的工资条当礼物给我吗?”

    这话让沈清晏想起,自己曾经许诺,一星期带她吃一次烤全羊。

    似乎,他做了许多承诺给眼前这姑娘。

    可又没怎么做到。

    年轻的博士声音很低,“你要想要的话,回头我寄给你。”

    叶英被这话逗乐了,怎么跟个憨憨似的?

    “谁稀罕要你的工资条呀。”

    她才不是那么浅眼皮子的人呢。

    到了百货商店,沈清晏兜兜转转最后给叶英选了支钢笔。

    叶英看他付钱的时候还掏出了一堆票证忍不住多看了眼。

    “我原本是……是想着可能用上。”

    瞧那模样叶英笑了起来,“知道了,你是要留给我的嘛。”

    是留给她的不错。

    只不过原本,沈清晏算将这些作为新婚贺礼赠予她。

    却不想兜兜转转,这新郎竟然变成了自己。

    “叶英。”

    “嗯?”

    叶英拿着钢笔在手背上划了两下,出水倒还算流畅,用着还成。

    “我当初的话依旧算数。”

    叶英抬头看了他一眼,“一星期吃一顿烤全羊吗?”

    瞧着那有些牵强的笑容,她心中低叹,“跟你开玩笑的啦,我知道。回头真要是遇到了合适的,我会跟你的。”

    其实她对婚姻本没什么追求。在这年代能活下去最重要,力所能及的做些事情,就当她个人觉悟高吧。

    至于沈清晏如今纠结的事情,叶英不想这成为他的心理负担。

    “你也是。”

    她笑了笑,把那蛤蜊油放在沈清晏手心里,“冻疮不好受,每天抹点会好一些。”

    又不是瞎子,早就瞧见了沈清晏手背上的红肿。

    “过会去看下,看能不能买些山楂回去,还挺管用的。”

    沈清晏看她一直在,很是耐心的听着。

    忽然间她停了下来,沈清晏诧异,“怎么了?”

    “没事,我就是觉得自己话太多,吵着你了吧?”

    这种搞研究的,向来都喜欢安静的环境。

    自己这段时间是有些憋闷,或者面对骤然间转变的关系,虽然知道这就是个摆设,但……多少有那么点尴尬。

    破尴尬的最好做法,就是聊天。

    沈清晏摇头,“没有,其实我……”

    “老沈,叶英,你们怎么那么墨迹?快点快点,菜都凉了。”

    赵政委在国营饭店一个多时,瞧这俩人没回来有些着急,问了下方向来找。

    刚出门就看到了站在那里的两人,赵政委招了招手。

    叶英跑进来,饭店里多暖和啊,总比在外面冻着强。

    沈清晏最后落座,瞧着坐在那里的关,没话。

    赵政委假装没看见,“对了定国,你刚才和叶英到哪了?”

    一直沉默的关笑了下,缺了一颗门牙的笑容显得有些过分憨厚,“向明之前教我们算盘,他自己从就玩这个。”

    早些时候和叶家哥哥的这位战友聊天,叶英多少也了解了些。

    不过就玩算盘。

    她迟疑了下,“我哥他有提过家里人的事情吗?”

    “经常提起你,你聪明是个读书的料,将来肯定比他有出息。”

    饶是从没有实实的和叶家哥哥碰过面,但叶英眼眶还是有些发酸。

    赵政委连忙开口,“都是好孩子,对了关你这次复员回来,有什么算?”

    完,赵政委就有些后悔了。

    他一时得意竟然忘了,关定国的身份是介绍给叶英的对象。

    余光瞥了去,沈清晏似乎没怎么注意。

    这让赵政委微微放心,“你和向明是战友,就把叶英当自家亲妹子看,我这边顾不上她,你多照看一些。”

    关定国连连点头,“您放心,我会的。”

    他也不知道政委到底在做什么工作,不过这是叶的亲妹子,就算政委不交代他也会多加照顾的。

    沈清晏拧动眉头,好一会儿这才开口,“那就麻烦你了。”

    隔着上千里的距离,他的确有心无力。

    关定国嘿嘿一笑,“不麻烦不麻烦。”

    ……

    赵政委喝多了酒,沈清晏开车送她回去。

    车子停在了黄家庄村头。

    远远能看到村里的妇女们正在那边牧羊,不知道着些什么,遥遥地传来笑声,十分爽朗。

    “你回去的时候注意着点,记得提醒刘冬冬提醒你糊山楂皮。”

    叶英觉得自己像是老妈子,唠叨个没完。

    以至于的太多自己都有些嫌弃。

    “那你回去吧,别让赵政委开车,他喝多了不安全。”

    沈清晏看着离开的人,忽的喊了一声,“叶英。”

    “嗯?”

    “照顾好自己。”

    叶英笑了起来,冲着夕阳下的人挥了挥手,“知道了,你也照顾好自己,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回头有空我去看你。”

    她转身离开,脚步轻盈的像是个蝴蝶。

    ……

    黄家庄的孩子们从叶英那里得到糖果,兴奋的抱回家里分享。

    李秀秀有些奇怪,叶英向来大方,不过这次给的也太多了些。

    “你们英子姐姐还什么了?”

    李绵绵剥开了那糖纸,哗啦啦的声音很是悦耳,她忍不住来回折叠,“英子姐姐还带回来了几本书,她在书上写字,不过她好像换了笔,不是铅笔了呢。感觉有点沉甸甸的,很好看的笔。她将来我要是上了大学,也给我买。”

    买?

    那就是钢笔咯。

    李秀秀看着姑娘递给自己的糖块,“我不吃,你吃吧。”

    绵绵却格外的坚持,“英子姐姐了,要大家一起吃,妈妈你也吃。”

    糖果塞到手中,可让李秀秀愣在那里的还是那称呼……

    自从前年吵架,绵绵知道自己之前是做那营生的,她就再不喊自己妈妈。

    现在……

    她连忙擦去了眼角的泪,看着用被子把自己蒙起来的姑娘,露出的半颗脑袋,一双眼睛闪闪的像是雨后的葡萄粒子。

    李秀秀撑起笑脸,“吃完糖得刷牙,不然牙齿坏掉长大可没办法吃东西了。英子姐姐没教你?”

    绵绵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舌尖裹着糖块像是在玩杂耍,“等我吃完再刷。”

    ……

    曹秀芬瞧出了端倪,“你跟沈扯证了?”

    正在那里统计黄家庄账目的叶英笔尖一顿,铅笔断了。

    叶英拿起一旁的剪刀削铅笔,“对啊,没想到吧。”

    曹秀芬:“……”

    她是真没想到,叶英这么淡……淡定,对就是淡定。

    结婚这么大的事,就这么平静?

    不跟村里人,沈也没留下来住两天,这算啥事呀。

    见惯了各种世面的曹秀芬也得,这场面她还真没见过。

    前段时间有下乡磨剪子的帮忙把这剪刀给磨了磨,还挺锐。

    没多大会儿铅笔就削好了。

    曹秀芬看着埋头算账的人,拿正在纳的鞋底子拍了下叶英的脑壳,“你到底咋想的?”

    “大姐,拍傻了怎么办?”

    叶英挠了挠头,“就这么办呗,这不挺好的嘛。”

    “哪里好了?”

    她们当寡妇,那是因为男人死了或者遇人不淑。可那个沈看着就是个靠谱的,为什么要留在这里守活寡?

    曹秀芬是恨铁不成钢,“你回头写个申请,我看看能不能把你调到沈他单位去。”

    叶英乐呵起来,您不知道我就是从那里调出来的吧。

    她没,埋头记账地时候一直在笑,等着把去年的账目理得差不多了,这才开口,“大姐,他工作忙四处跑,压根不着家的人我在那边守着干什么?学诗词里的那些女人一腔闺怨啊?还不如在这里干点有意义的事情呢。我们俩商量好了的,等他工作稳定下来,再把我接走也不迟。”

    曹秀芬用针鼻挠了挠头,“他到底做啥工作的,怎么这么忙?”

    “勘测。”

    早前串好了的词,叶英一本正经的糊弄人,“忙得很,也顾不上我。我还是在这里好,有大姐你心疼,养的白胖白胖的多招人喜欢。”

    曹秀芬被这话逗得哭笑不得,“臭丫头就喜欢胡八道。”

    “那大姐你不心疼我?”

    “心疼。”怎么不心疼?她男人没了,原本相依为命的叔子也没了,叶英就像是老天爷给她的礼物,她珍惜着呢。

    ……

    婚后的第一个春节,叶英收到了沈清晏寄来的粮票肉票布票和其他各种杂七杂八的票证。

    还有一沓钞票。

    信的内容十分言简意赅——

    春节快乐。

    相比而言,沈清晏收到的春节礼物就琐碎的多了。

    一双千层底的棉鞋,一条棉裤还有几件衬衣和棉袜子。

    除了衣服外,还有一些零碎的山货。

    信写了满满两张——

    四哥见字如晤。春节将至,秀芬姐带着我们去四处倒换年货,收到了很多东西。山上的核桃个头不大,但味道还算可以,我算开春后种植几棵,希望能够长大结果。宁县有一个四川过来的老乡,种了不少的辣椒,我花了一块钱买了十多斤,寄给你一些,辣椒御寒,做菜味道很不错,就是呛人了点像是烧了房子似的。

    这段时间在读书,受益颇深。我已经看完了你给我的那几本书,若是还有什么推荐,记得下次给我寄来。黄河结冰后,常德大哥踩在冰上过河带我去付家庄玩,和老支书闲聊了几日,于种地一事上又有些许心得。河南岸的沙棘枣苗长得不错,你走后第二天牛书记来找了我,是那专家将我们的沙棘枣带回国后颇受欢迎。不知道沙棘枣是否帮着我们开国门。牛书记想要在合适的地带多种沙棘枣,这件事他与老支书和常德大哥商量,我没再多问。开春后我算再去把那些地翻一遍,希望到时候种下土豆能够丰收,倘若丰收届时或许可供应你们。

    村里的女人们多有不幸遭遇,与她们闲聊时看出她们心中郁郁寡欢。我想生活磨难太多,磨灭了她们的激情与热爱,可生而为人我们不止是为其他人生活,也不能总活在别人的评价中。价值是自己创造的,妇女同志从来不输给任何人。开春后算与诸位大姐一起种土豆读书,希望能帮他们找回新的人生意义。

    春节将至,祝新春快乐,工作顺利。

    叶英的字十分工整,沈清晏仔细看了又看,将那信收了起来。

    看着那双千层底的棉鞋,他稍稍迟疑了下,这才脱下脚上的胶鞋。

    解放牌胶鞋不怎么透气,冬天穿着不免有些冷,便是脚上也有几处冻疮,右脚拇指的关节似乎都比另一只脚要粗大些。

    饶是每日里都用热水泡脚,效果也不是特别的好。

    沈清晏稍稍迟疑,到底还是穿上了那新寄来的袜子,这才换上新的棉鞋。

    脚上顿时轻便了许多。

    他笑了下,刚要起身走两圈,有人敲门进来,“哟,叶英给你做了新鞋子啊,真好。”

    赵政委无比羡慕,他家婆娘都不知道他在这里呢,别鞋子了,连个口信都没有。

    他也不能跟家里联系。

    沈清晏左右两只脚上的鞋子都不一样,对素来还算注重仪表的他来,多少有些不雅观,他恨不得把脚给藏起来,“怎么现在过来了?”

    赵政委从背后摸出了一瓶二锅头,“大过年的,来找你聊几句。”

    原本还因为不雅观而拘谨的人登时站的笔直,神色间也透着些……紧张。

    赵政委连忙解释,“别紧张,不是代表组织,我闲着无聊来跟你唠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