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前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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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晌午, 日头毒烈,西林的桃花最艳, 凘逸推我去散心。”

    “我看见, 她坐在一棵桃花树底下, 看着过往的人群。鲜明的眉目,正饶有兴趣地盯着一个身影。”

    “她是杨梦世带过来的, 看的是梦世。接过梦世递给她的油纸包, 就大口吃了起来。也不肯起身,手指一指便要梦世接着去买。”

    “颐指气使,态度嚣张的模样, 我便不由认真看了起来。”

    “她很像她的母亲, 我一见面就知道。”

    “柳峻一生都在怀念水莳和醉酒中度过。但是他的手不能作画之前,留下了一副水莳的画像。我见过那副画像, 那的确是个明媚鲜妍的女子。但是我从来不知道,见到本人会是如此的惊心动魄。”

    “那一刻,我想——这样美的人,一定要给我陪葬才好。”

    “她还是会看到我。量之后那一笑,身后的桃花都多有不如。”

    柳纡荥闭目, 躺椅轻摇,得云淡风轻。不过未尝不是一种存心的暗示。当初, 薏苡当真是无意出现吗?

    “不用梦世介绍,她她叫陆薏苡,我就知道,她来了。我知道, 她报仇来了。”

    “但是我也知道,有我的帮助,她可以不费吹灰之力。”

    “我很爱她,我愿意为她沾血。”

    “第二天我就带她去看。诽谤她母亲的程氏,已经被割掉了舌头;一厢情愿害惨她母亲的柳峻,已经成了醉鬼;而花方英一时不能惩治,我我最讨厌那个老女人。”

    “柳峻……是我现在的养父。”

    “二十多年前,薏苡的母亲水莳是有婚约的,但是柳峻一意纠缠,拆散婚约,成全自己。即将功成时,水莳的名声已经被毁得差不多了。而柳峻又中了算计,另娶他人。”

    “保护不了女人的男人,其实是很招人烦的。”

    “我很爱薏苡,自然会保护她。她凭空出现,在墨池城行走,一身武艺。人们都她神秘,但是她对自己在墨池城中的名声毫不在意,张清莹都败在她的厚脸皮之下。其实来这个名字只是为了辟邪吧。薏苡明珠,多因诽谤;谁中伤她,谁就是诽谤。哈哈,有趣的名字。”

    “辟邪就辟邪吧,我展现我最好的样子,救死扶伤,气定从容。每次碍于双腿,我行动困难时,我总是很好的把她眼里的怜悯化为垂爱,层层加深。我要她爱我。”

    “我们谈诗书,谈庄周,也谈境外江湖。”

    “时机成熟,我总是央求她,推着我到处去走走。”

    “直到——峣山。”

    “你不是总问我,峣山那三棵木棉代表着什么吗?那是我们初次定情的地点。”

    “峣山红絮,陆梨和阿珏一年一去,我却连墨池城都没有跨出过。”

    “那时我骗她,我没有看过峣山的红絮,听很美。她就可以带着我去看。”

    “瞒着一切人,我们即刻出发。她推着我,直奔峣山脚下。山路陡峭,我们就弃车而行。她背着我,我环抱着她,山路崎岖,她走得很稳很快。山边野花开了,她还蹲下让我摘取。我簪在她的发畔,她就觉得很开心。”

    “她是个容易笑的人,风惊动鹊鸲她都会笑,一路我们都笑笑,很是自在。尤其她背着我,这更是一件值得得意的事情,路边的樵夫可做不到。我心里得意,却不能,只能用袖给她擦一把汗,捋一捋她额角的碎发。”

    “我们赶在日落之前,到达山顶。那时橘红的落日映着暗红的飞花,自然、壮丽,把我们都惊住了。果然是阿珏过的样子,漫天红絮,纷飞似血。”

    “果然境外的山河啊!看过之后,墨池所有的庭院都是的——”

    “我们坐在崖边看景,她却告诉我,我看反了,这里才是墨池的山水。”

    “我问她,如果我想体验飞该怎么办。她,把我扔下去。我不乐意,再问她,葬身山河可愿意。她,美丽便不排斥。”

    “在那峣山顶上,宽阔美景,美人相依,是最适合我们愿望的地方。那里,就是我选好的,也许死亡不会痛苦的,藏骨之地。我情不自禁地吻了她,她就望着我,呆呆的,可是我什么都不想看见。我闭着眼,听着耳畔风声,想要纵身跃下……”

    真跳下去该有多好啊,李民生心,这样就没有祸害了。

    “跳下去也完结不了。”

    “再差几分,我的确是要下去了,可惜我腿上使不上劲,手上又搂着薏苡,哎,那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我其实原本策划了一场刺杀,想在崖边逼出她愿意与我死同穴的誓言。但是这群人,伪装得太差!死活都不敢拿剑刺我,全正面往她身上招呼。”

    “好的并肩作战,我坐在崖边,都能感觉铺面而来的尴尬。”柳纡荥摇了摇头,手下的人长久不用,果然是要生锈的。

    “我当时好气又好笑,却发现薏苡根本不用我相帮。甚至她还年轻气盛、势不可当,在散乱的攻势里游刃有余。眼见一人即将被她砍断脖子,我急喊住她。”

    “我不能让她沾血,因为他们都不值得。”

    “她似乎终于注意到了我,想把我从悬崖边给拉回来,却被我找到机会,一把拽入了无底的深渊!”

    李民生僵在当场。“真掉下去了?!”

    “真掉下去了。”柳纡荥笑了,从“呵呵”到“哈哈哈”,不知心酸还是苦楚。

    久久无言。

    李民生听那笑声,就感觉一股从灵魂上来的颤栗。他知道,不可控的事情发生了。为什么不会死?

    “这都不会死!”

    遥想那时的心境,最先被气到的,肯定是柳纡荥。

    “我以为我会死。下面是渌川大江。稍浅一点,可以埋骨河底,稍深一点,至少也能随河漂流,汇入湖底海底吧?”

    想到柳纡荥没死,李民生就感到心塞,兴趣都丧失了一半。

    “薏苡会水,我也没办法啊!唉——水不够浅,山不够高,你该怎么办?”

    “我当时被薏苡拖拽上了岸,自己也被气了个半死!我那时和你一样作啊——又是绝食,又是生病,也不运功抵抗。闹了不知道多少天,我才告诉她我根本不能进食荤腥。”

    “哎?你不是因为爱吃清淡!”李民生立刻警觉地捕捉到了需要注意的点。

    “你以为我不想吃肉吗?”柳纡荥扶额,顺便压了压鼻梁,“我只是一吃进去,就要吐出来,身体怎么都接受不了。”

    “那你怎么活那么大的?”李民生上上下下量他,也没看出他和他们不一样的点来。

    “哼,要不怎么我是天生的异类呢?你难道没发现,上一世墨池城所有的人都死了,只有我,你还见到了我。”柳纡荥有意吓他。

    李民生果然觉得后背发凉。再三确认当时,确实只有自己一个人能看得到他,李民生才决定把故事先听完。

    “然后你们患难与共,就正式在一起了?”

    柳纡荥笑道,几分得意:“什么正不正式的,每日枕着美人膝,这种享受,不是你能想的!不过那的确是最轻松快乐的一段日子。”

    “我们上岸的地方,靠着一处农庄。以前她是为了我去抓鱼,都被我倒翻了。后来知道我不吃,她就去人家田里偷摘一些菜。虽然都只是抹了盐,滋味倒也不差。”

    “当然薏苡本身更是一个吃软不吃硬的人,温柔撒娇起来比较管用就是了。”一句话里包含了多少的无耻,都是李民生想象不到的。

    “也是那时,我萌生了归隐的念头。一直到现在,还在这条路上走着。”在这一点上,他和李民生的霉运值,实在是大家都八两,谁也别笑谁。

    “你能满足我这个愿望吗?”柳纡荥轻笑。

    “活着吗?”李民生疑惑道,“你还能活多久?”

    这个问题……着实犀利。柳纡荥捂着胸口咳了咳,深喘了一口气,将不适压下。

    “今天不早了,你最近练剑勤快,我指点你几招吧。”

    完抛剑,也不让人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