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咕噜——
和硬邦邦的黑面包硬干了许久才勉强啃掉一半的弥亚回头,诧异地看着萨尔狄斯。
咕噜。
这次弥亚听清了,真的是从某人肚子里传出来的响声。
他看见萨尔狄斯捂着肚子,低着头,外罩兜帽掩盖住大半的脸,可是露出来的一点脸颊已是微微发红。
感觉到弥亚盯着自己的视线,萨尔狄斯很窘迫。
从未体验过肚子饿的感觉,也从未像现在这样尴尬过,他只恨不得挖个坑跳进去,不让弥亚听到他肚子的叫声。
他总觉得,在弥亚面前,他什么颜面都丢尽了。
弥亚忍住笑意。
毕竟在这种时候笑出来实在有点欺负人。
他戳了戳萨尔狄斯,萨尔狄斯侧头看他,抿着嘴,脸上写着不高兴,看起来有点蔫,带着点委屈。
弥亚弯了弯眸,将手中那一块黑面包递到萨尔狄斯嘴边,掉了个头,是他没咬过的那一边。
波斯猫眼神动了一下,似乎有点想咬,但是又碍于面子强撑着。
那副用鼻尖稍微嗅一下又嫌弃得不肯张嘴,下一秒又忍不住再嗅一下的纠结模样实在是……太有趣了。
啊,逗猫真好玩。
弥亚不厚道地忍着笑,刚想要开口点什么。可是还没来得及开口,忽然一阵骚动从前方传来。
刚才虽然热闹却很安稳的街道突然就乱了起来,惊叫声、吵闹声、高喊声此起彼伏,而且喧哗的声音在飞快地向这边逼近。
弥亚抬头向前一看,就看见数不清的人推推耸耸地向这边涌过来,那些人看起来不像自愿,更像是被强行挤过来的。
这边的人们也纷纷停下手上的事,或是担心或是不解地往发生骚乱的方向张望着,想要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很快众人就知道了骚乱的起源,不远处,有一队手持长矛的卫兵飞快地跑过来,粗鲁地将挡路的人推开,不断地进入路边的民居,看起来像是在寻找什么人。
这些卫兵一边推人还一边骂骂咧咧的。
“滚开!”
“别挡路!”
“要是耽误我们的时间害我们抓不到人,就把你们这些家伙全部抓进去!”
刚站起身来的弥亚心里一跳。
他刚才还以为这些卫兵是来寻找失踪的萨尔狄斯的,还想着要不要主动迎上去。但是看这些卫兵恶劣的态度,他又觉得不对劲,顿时犹豫起来。
在他犹豫时,萨尔狄斯突然抓住他的手,拽着他向后退,似乎是想要拽着他躲进路边的人群里。
萨尔狄斯脑子一直很清醒,他落到这步田地是因为有人要害自己。
他虽然性格恶劣,但是不是蠢货。
比如,直到现在他也只告诉了弥亚自己的名字,却没告诉弥亚自己到底是谁,就算后来被弥亚欺负的时候他也忍着没出来。
比如,哪怕回到了王城,他也没有主动去向守门的卫兵暴露自己的身份,大大咧咧地让卫兵送自己回家。
因为他不知道要害他的人是不是就在这里。
对于萨尔狄斯隐瞒自己的事情,弥亚并不生气。
他觉得这样挺好。
性格恶劣可以想办法掰过来,性格恶劣再加上蠢和没脑子那才是真的没救。如果萨尔狄斯真的是那样,弥亚觉得自己还是直接放弃等死比较好。
本就拥挤的街道被那群卫兵这么一闹,人群全部都被迫往旁边挤,密密麻麻地挤成一团。在一群大人之中,他们这两个十二三岁的孩子根本挤不动,只能被人流裹挟地往前走,完全不知道自己到底被挤向哪个方向。
他们艰难地挤来挤去,裹在外面的破旧亚麻布外罩不知不觉之间就被挤掉了。
萨尔狄斯本来体力就不怎么好,走路时间长点都会喘,再加上现在饿得没力气,更是被挤得跌跌撞撞的,像是随时随地会摔倒在地上。
弥亚也被挤得整个人东摇西摆、头昏脑涨的,心里忍不住有些慌。
在这种拥挤的状况下摔倒,继而被混乱的人群踩到的话,不死也得重伤。
他咬紧牙稳住身体,更是死死地抓着萨尔狄斯的手,使出吃奶的力气拽着他拼命往外拱。
眼看就要挤出人流,曙光就在眼前,他用尽最后的力气,使劲往外一挣。
偏生这时不知从哪里伸来一只脚,恰好就拦在他身前。
他被这只脚一绊,顿时整个人向前扑去,眼看就要摔倒。
惊慌中,弥亚伸出手往前胡乱一抓。
运气好还真让他拽住了一块布,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是快要摔倒的他抓住那块布就本能地用力一拽——
借助这股力道,他踉跄了一步,总算是站稳了没摔倒。
他是站稳了,可是一整块灰色的麻布披风却被他这一下硬生生地从他身前那个人身上拽了下来。
麻布披风被拽落的一刹那,火红色的长发在空中飞扬而起,在阳光下折射出火焰似的光泽。
如火般的红发之下,是一双漆黑的丹凤眼,微微上翘的眼角带着一点妩媚多情的弧度。
那是一位大约二十岁的妙龄女子,容貌秀美,唇点朱砂,点出几分媚意。
天边火红的夕阳照在女子身上,将她一身赤红色的舞姬服饰染得越发艳丽。
她身型颀长,手脚修长而结实,有着长期练舞练出的恰到好处的薄薄肌肉,那是一种力与美的结合。
连接着赤红的上下舞衣的是一缕半透明的薄纱,光透入薄纱之中,隐约可以看见她近乎裸露着的紧致腰身,肌肤在夕阳下泛着性感的蜜色光泽。
弥亚抓着被自己拽掉的披风,不知所措。
他有点慌。
强行拽掉别人衣服——他这种行为是不是有点像登徒子?
这位风姿绰约的女舞姬一露面,立刻就吸引来不少人的目光。
众人纷纷望过来,被迫暴露在众人眼前的女舞姬侧身盯着拽掉自己披风的弥亚,神色不悦。她一双黑眸微眯,剑眉皱起,带着冷意,眼底深处掠过危险的光芒。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被红发舞姬盯得后颈发毛的弥亚赶紧道歉,一边将披风递还给对方。
“喏,还给你……”
“找到了!在这里!!!”
弥亚最后一句话还没完,突然听到一声高喊声,紧接着不远处正在四处搜寻的卫兵全部呼啦啦地向这边涌过来。
一边涌过来还一边高喊着。
“就是她!”
“那个女盗贼在这里!抓住她!别让她跑了!”
啊?盗贼?
女盗贼?
……莫非是指……
…………
惨了!
弥亚一个激灵,拽着萨尔狄斯拔腿就想跑。
但是女舞姬的动作比他更快,闪着冰冷弧光的黑眸飞快在两个少年身上掠过,当机立断一把将萨尔狄斯拽到自己跟前。
手中寒光一闪,锋利的匕首已被她搁在萨尔狄斯的脖子上。
“都别动!”
左手臂紧紧地勒着萨尔狄斯,女舞姬——或者该女盗贼盯着围过来的卫兵,目光锐利如她右手中的刀锋。
她:“你们可要看清楚了,我手里这个可是贵族的孩。”
卫兵队长本来对于女盗贼随便抓了一个平民少年就想要威胁自己这件事嗤之以鼻,此刻听女盗贼这么一,顿时神色一凛。
他将萨尔狄斯仔细量了一遍,看到了萨尔狄斯身上金丝缠玉的腰带,套在胳膊上的纯金臂环,身上穿着的虽然看起来有些脏但是很贵重的蚕丝衣料,以及那明显常年养尊处优才能养出来的白嫩肌肤。
心底一个咯噔,他立刻抬手,示意卫兵站住别动,自己神色阴晴不定地看着萨尔狄斯。
见卫兵队长这幅神色,女盗贼立刻拽下萨尔狄斯身上的胸饰,抛过去。
卫兵队长捡起来一看,那是一个雕琢成浪花形状极其精致的纯金胸饰,还有象征庇护的符文隐藏在浪花之中,点缀着透亮的宝石,一看就知道是名匠雕琢,价值非凡,绝非普通人能有。
心里咯噔一下,他咬牙,在心底咒骂起来。
怎么会有贵族子弟跑到这种地方来?身边竟是连个护卫都没有?
而且怎么就这么倒霉恰好被这个女盗贼给抓住了!
这个该死的女盗贼假扮成舞姬进入某位官员的府邸,在食物中下药迷倒官员,然后伙同她的同伴盗走了府邸中不少金银珠宝。
那位官员醒来后勃然大怒,立刻找到城门卫长,让其派出卫兵抓住那个女盗贼,而且表示抓到了他有重赏。
因为那位官员要求抓活的,所以下午他们明明好几次发现女盗贼的踪迹,最终还是被她逃掉了。
现在眼看就能把她抓住,谁知道她竟是意外抓住一个贵族少年做人质。卫兵队长心里急得火急火燎,但是又不敢轻举妄动。
万一莽撞行事让那个贵族少年出了事,别他一个的队长,他的直属上司城门卫长都担不起责任。
看着围过来的卫兵们投鼠忌器的忐忑模样,红发舞姬脸上露出讥笑之色。
她高喊了一声,很快就有马蹄声从不远处的街道传来。
一名年轻男子骑马奔到她旁边,手中还牵着一匹。两匹马的马背上都背着一个看起来分量就不轻的包裹,显然是他们从官员府邸中偷出来的财物。
红发女盗贼翻身上马,顺带将被她挟持的金发贵族少年也强行带上马背。
刚刚被她挟持时一动不动的少年突然挣扎起来,在马背上俯身,竭力向下方伸出手,似乎想要抓住什么。
女盗贼低头一看,就看到刚才那个拽掉自己披风的鬼居然追了上来。
被她劫持的少年挣扎着俯身伸手,拼命想要抓住那追来的鬼向自己伸来的手。
这场面……怎么有种戏剧中的情侣们生离死别的即视感?
脑中诡异的念头一闪而过,女盗贼飞快地将这种不靠谱的想法甩到脑后。
她伸手一把抓住身前贵族少年眼看就要和另一个鬼握在一起的手,强行拽了回来。
她这一拽,使得两只手最终没能成功地握在一起。
……啧,更有一种她就是戏剧中那个棒鸳鸯强拆有情人的恶人的即视感了。
女盗贼用力将挣扎的萨尔狄斯在马背上按住,皱眉看着马下的弥亚。
之所以选择挟持萨尔狄斯而不是弥亚,纯粹是因为她看出萨尔狄斯的服饰更加昂贵罢了。
懒得挟持太多人,她就放了弥亚一马,谁知这鬼出乎意料之外的不仅没丢下同伴逃跑,竟还追了上来。
她的同伴、那位年轻男子已经失去耐心,纵马绕过来,二话不一把将弥亚从地上拎起,放在自己马背上。
他对女盗贼点头示意,:“走!”
一掀缰绳,脚一踢,两人在众目睽睽之下纵马飞驰。
卫兵长追之不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两名盗贼骑马逃向城外。
最糟糕的是,还将那两名不知身份的贵族少年作为人质一并挟持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