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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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跑出来的人看上去又瘦又矮。

    待靠的进了,决明竟是从对方消瘦的脸上看出一丝熟悉感,他呐呐出声:“秋石……”

    “你识得?”宓葳蕤视线在两人间浅浅滑过。

    决明有些无措地点点头。

    宓葳蕤心中了然,不出意外,应当便是同年被选作药仆而相识的。

    如今虽不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但光看衣着容貌,就可见差距之大,药仆与药人之间的差别,当真是天堑。

    原本一直沉默的柳华听到决明的话,终于抬了抬眼,待看到跑过来的秋石,凝固的嘴角终于动了动,扯出一抹笑。

    就这一会儿,秋石已经跑到了近前。

    他像是没看到宓葳蕤和决明一般,满心满眼都是,“哥,疼么?”

    “不疼。”柳华摸了摸秋石的脑袋。

    决明的回忆被勾起,他与秋石相识的时间不长,不过是乘了同一艘进京的船。

    船上的日子难熬,他们睡得船舱里有二三十个孩子,舱内又潮又冷。

    唯一的优点便是随行的官员并不敢饿着他们,毕竟是要送进宫的,若是在路途中死了或是病了,人数不够,这责任他们可担不起。

    同船的大多数人决明已经记不清了。

    至于秋石,能让他印象深刻,则是因为比起同船惊惶难过的其他人,秋石每日都一副笑样,他他进宫是为了和哥哥一道。

    决明觉得荒谬可笑。

    竟会有这般天真的人,只为了亲人便一心入宫。

    他们中的大多数,皆因家贫被爹娘卖给了官府,他也不例外,且一开始,他的爹娘还是算将他送去做太监换钱。

    若不是遴选之人见他资质不错,可以充作药仆。

    只怕他能不能活着进宫都是个问题。

    如今这般见到秋石,决明心中百味杂陈,记忆中时时笑着的秋石终究被这副面黄肌瘦的样子所取代,唯有眸子一如既往的干净。

    想来和眼前这个被他叫做哥哥的人分不开关系。

    宓葳蕤将决明的状态看在眼中,到底并未多什么。

    飘渺宫的管事太监全都被他赶去了慎刑司,前几日送来的丹药用药如何,虽然走这一趟也不过是做个样子,但总归要拿到用药记录,。

    “那些太监住在飘渺宫的哪间屋子?”宓葳蕤这话是冲着秋石的。

    眼前也就这一个能问话的人。

    据他所知,飘渺宫共有将近五十个药人。

    可这会儿看到的不过眼前这两个,其他门窗紧闭,显然他的存在和刚刚那群太监并没什么分别,一样是让这些药人能躲则躲的存在。

    柳华挡在秋石身前,警惕地看着宓葳蕤,眼中的防备像是未经驯化的狼崽。

    同样是无知者无畏,但到底和那个软骨头的太监有些差别。

    宓葳蕤无所谓的笑了笑。

    紧接着,就见柳华的身体更加紧绷。

    决明知道关在飘渺宫,沦为药人的药仆恐怕根本不知宫中的光景,厉声斥责道:“见到宓少师还不行礼,果然是没规矩。”

    宓葳蕤从不在意这些虚礼,所以决明这模样更多是做给躲在屋里的其他药人看。

    柳华的眼中划过震惊之色。

    他赶忙拉着弟弟一同跪下,他们可以对以往来飘渺宫的药师少几分恭敬,但面对少师确实不敢的。

    无他,地位悬殊太大。

    药师不能随意处置他们,但眼前的少师却不然。

    青云阁中,国师之下便是少师。

    地位尊崇。

    在阁中,少师只需听命于国师,除了阁中要务,其他一应,少师皆能做主。

    随着柳华和秋石跪下。

    原先关着的屋子纷纷开了门,躲在屋内的药人惊慌地走出来,不多时全都跪在院中。

    察觉到有人窥视。

    宓葳蕤皱了皱眉,并未像往常一样直接免礼,而是默默给决明使了个眼色,只让他扶起了离他们最近的柳华和秋石。

    决明靠近柳华的瞬间,在他耳边提点了一句。

    柳华不笨,是以站起身便朝着宓葳蕤道了谢,接着道:“几位管事太监的住处不在这处,少师若是不嫌弃,请容我给您带路。”

    “走吧。”宓葳蕤允了。

    一行人快离开庭院时,宓葳蕤似乎才意识到还有不少人跪着,“不必跪着了,各自回房去罢。”

    原本担心会因此受罚的药人们松了口气,四下散去。

    飘渺宫的内院很是僻静。

    走在其间脚步声都清晰可闻。

    “就是此处了。”柳华指了指不远处。

    只一看簇新的房门便不同于之前那几所掉了漆的屋子。

    宓葳蕤走上前,轻轻用手一推,房门应声而开。

    还未见屋内陈设,屋内飘散出的熏香便让宓葳蕤挑了挑眉,上好的苏合香,可不是宫中一般伺候人的太监能拿得到的东西。

    来也是凑巧。

    这苏合香是柳四喜给他干儿子的,正是今日被宓葳蕤抽得求爷爷告奶奶的那位。

    在宫中,不光皇帝后妃偏爱熏香,伺候人的宫女太监也不例外。

    宫女多是爱翘,而太监则是为了遮掉身上的味道,去了势,总归不同于寻常男子,便是平常方便也比常人多了些麻烦。

    是以每每去主子身边侍候前,都会用苏合香这类香气比较浓重的熏香来烘烤衣物。

    当然,也不乏像柳四喜的这位干儿子一样,单纯为了讨他干爹喜欢。

    毕竟日日待在飘渺宫,这宫里也没个需要他伺候的主子。

    正对着大门的桌上放着不少点心,看得出虽不够精致,花样却不少,这日子倒是过得极为舒坦。

    宓葳蕤让决明将屋内的窗子全都开。

    涌进屋内的空气驱散了因太过浓重而令人头晕脑胀的香气,宓葳蕤一眼便看到了放在桌案上的几本册子。

    随手拿起一本翻看。

    正是用药记录。

    只是多看两眼,宓葳蕤便发现这用药记录多半做了假。

    好在这几个太监胆子不,却也不敢随便往上瞎编乱造,多是用朱笔一个圈,标注无虞。

    宓葳蕤看着这薄薄的册子,突然就明白了惠仁帝为何会在五年后突然暴毙。

    此前的那次诊脉,因惠仁帝在意他肩颈处的顽疾,而他作为陪衬,根本并未给惠仁帝诊脉。

    宓葳蕤将迅速将所有的用药记录都翻看了一遍。

    这般作假竟是已有两年之久,而这期间,惠仁帝一直在服用窦章制成的丹药。

    不药效如何。

    窦章炼制丹药中的余毒却是实实的,足以慢慢消耗惠仁帝康健的身体。

    只是不知,这样的做法是不是窦章有意为之,又或会不会是三皇子夺权计划中的一环。

    宓葳蕤静下心,细细思量。

    如今可以确定,伽邑国还没有正统的修道之人,所以窦章没有灵气不容辩驳,他定然无法炼制出品质极佳的丹药,自然也无法完全拔除药材中的毒性。

    且今日窦章出关,可以看得出,他确实想炼出品质上佳的丹药,奈何有心无力。

    不仅如此,以往每逢他炼制出的丹药比窦章药效更好,对方隐约露出的嫉妒和酸涩做不得假。

    是以窦章应该是不知道管事太监的这番作为。

    谁能想到,不过是宫中不起眼的人物,竟无意间影响到皇位之争。

    宓葳蕤合上册子,只拿了有近来用药记录的一本,他并不算破现状,也许这是一个拉窦章下马的好机会,但宓葳蕤却不愿借此动手。

    这事捅出来。

    虽能让窦章失了国师的位置,但相应的,也会让惠仁帝知道自己的身体如何,后续还不是得由他来收场。

    既然有人将惠仁帝安排的明明白白,他倒也不必给自己没事找事。

    宓葳蕤和决明离开飘渺宫时,日头已完全落下。

    回去的路途中,决明踟蹰再三,终究没忍住开口道:“大人,飘渺宫内的药人生活艰难,不知您能否看顾几分。”

    “你这是拿我作伐子?”宓葳蕤停下步子,语气不轻不重。

    决明猛地跪下,“的不敢。”

    “我知晓了。”宓葳蕤没答应不答应,“起来吧,跪在这平白挡了别人的路。”

    决明跟了宓葳蕤这么久,还是头一回听到他话这么狠,一时间心中忐忑,再不敢多半句。

    回到听雨楼,宓葳蕤无视决明忐忑,直接将他发了下去。

    藏在暗处的人仍未离开。

    宓葳蕤猜测是惠仁帝专门派来盯着他的影卫。

    早在之前炼出能缓解惠仁帝顽疾的丹药时,宓葳蕤便知会有这一遭。

    虽心中早有准备,但如今真的来了,还是多有不适。

    窦章和他一同离开到永华宫,至今还未回到青云阁,时间这么久,可见今日去永华宫并不顺利。

    想也知道。

    没能炼出同样品质的丹药,惠仁帝怎么可能满意。

    待宓葳蕤用完晚膳,才看到窦章面色不愉地走进青云阁,不多时便有药仆过来唤他去殿内叙话。

    此时面对面,宓葳蕤才知道,此前的面色不愉他的轻了。

    窦章这会儿神情颓丧间还带着几丝阴沉,可以看出压抑着怒气,偏偏无处发泄。

    宓葳蕤见此,也不算主动开口。

    “下旬的春猎,皇上点名让你一同出行。”

    这句话完,窦章似乎被抽空了全身的力气,他靠在椅背上,又将需注意的事宜嘱咐了一番。

    随后便挥挥手,让宓葳蕤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