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客厅里只开了壁灯, 光线暖黄柔软,程越溪的神情在这光芒里显得柔和又温情。
曾琦静静地看了他一阵,伸手抱住了他, 轻声:“我爱你,程越溪。”
诸如放下过去憧憬未来一类的言辞,对曾琦来, 一向是没什么意义的, 他对这一类话也不太关注。
因为他从出生到如今, 一直家庭和睦,父母恩爱, 且父母两人都倾尽资源爱护他培养他,他脑袋好使,读书工作, 也是顺风顺水,按部就班地做,就能做到前列。
既不缺爱,也不差钱。既没身高忧虑, 又没发际线危机, 颜值虽然不是顶顶好,但也是赏心悦目的。
他经受过的最大的痛苦,也不过是看着心爱的人和别人谈恋爱,但如今连这一个问题也没有了。
要很多人可能还为工作烦忧,那曾琦连这一点也不存在问题, 他热爱工作,享受工作, 并不烦忧。
如此一,他可算是人生赢家了。
但他知道, 程越溪不是这样的。
他甚至有想逃避的过去。
曾琦无法安抚程越溪的过去,他只能尽自己的所能许诺他未来。
程越溪感受得到曾琦对自己的感情,他拍了拍曾琦的背,轻声:“我知道。”
曾琦:“我会一直陪着你的,像你外婆那样,对你不离不弃,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在你身边,我的一切也会留给你。”
程越溪被他逗笑了,更多是感动,他沉默了一会儿,眉目变得更加温柔,:“曾琦,你你谢谢我,其实是我应该谢谢你。在以前,因为父母不爱我不在意我,他们觉得我是累赘,因此而有的那些孤独,怨怼,愤怒,我只有想,我要更加努力,我要做到最好,我不需要他们的关注他们的在乎,我仅仅靠着自己,我也能够变得足够好,我要成为最优秀的那一类人,我要让他们后悔抛弃我。我成年了,我也的确一直都很不错,我靠着自己得到了我一直想要的很多东西,地位和一些钱,还有景心哥……”
听到赵景心的名字,曾琦的心下再次有点别扭,但他没有出声。
赵景心和程越溪相识相知相爱,前前后后在一起了十来年,他已经是程越溪最重要的一段生命的一部分。曾琦让自己明白,自己去否定和拒绝赵景心,可能就是否定程越溪。
再,赵景心已经死了,他永远不可能再和程越溪在一起了,自己又有什么可在意的呢。
程越溪继续:“景心哥,他教会了我很多。我也曾以为他的那些,都是对的。”
讲到这里,程越溪抱紧曾琦,像是要从他身上取暖,他的脸埋在曾琦的肩膀上,感受到曾琦也把他抱紧了,他迟疑了一会儿,继续轻声下去:“他,我们两人都是不完整的人,是相似的人,所以我们更能互相理解,他知道我的过去,也知道我的孤独,知道我的痛苦,我也知道他的,我们在一起,能够互相抚慰,我们是最适合在一起的人,如果我离开他,我会再次陷入彷徨里。因为我没有父母,所以我没有根,他是我的根。我没有安全感,我和他在一起才会有。”
曾琦听得直皱眉,心赵景心是什么意思,他这不是对程越溪进行负面的心理暗示吗?
要是有人对曾琦讲这些话,曾琦一听就觉得这人有问题,是要害自己,是要控制自己,但程越溪这么聪明的人,他却真的接受了赵景心这种辞?
曾琦抚摸着程越溪的背,道:“他那话是想对你精神控制吧,也许你的确觉得孤独和痛苦,但这不是你非赵景心不可的理由啊。”
程越溪不想再赵景心了,他低声道:“是的,我最近才想明白。”
曾琦松了口气,“你想明白就好。”
程越溪此时又笑了起来,他抬起头来,对上眉头紧皱的曾琦,伸出手指抚平了他眉间的褶皱,:“所以我要谢谢你,曾琦,是你让我明白了这些事。我想,一个人只有得到过毫无保留的爱,并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才会不再在意有人不爱自己这回事。我现在想想我爸妈,我已经不在意了。”
曾琦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已经过去的那些事,我们已经没有办法,但以后,我们有很多办法。越溪,我的一切都能给你。”
程越溪笑了笑,:“嗯,我明白。”
曾琦很想再问一句,“我比赵景心更好,我比他更能让你快乐和幸福,是不是?”
但他又觉得这些话根本不需要询问了,以后两人在一起更好地生活,就行了。
他其实也需要像程越溪一般想,不要去纠缠过去,认真对待未来就好了。
被程越溪一番岔,曾琦到睡前才记起来自己想问的问题还没有得到答案。
“越溪,不是马上就是我们生日了嘛,我想给你买个礼物,但不知道应该买什么?”
程越溪笑问:“你想要什么礼物?”
曾琦:“我没有特别想要的东西,我俩能待在一起吃顿饭,我就觉得挺好了。”
程越溪:“你怎么这样无欲无求了啊?”
曾琦的确没有什么物质上的特别需求,因为需要的就是日常工作生活要使用的,这些他自己早就买了,其他的,也就没什么需求了。
程越溪建议道:“要不,换个手机吧。”
曾琦道:“但我手机是去年才换的,还能用,我不想换。”
程越溪:“Apple watch?”
曾琦:“买了我都没用。”
程越溪:“得了,要不……一人去买枚戒指戴着吧?这样算是互送生日礼物了,不用想破头了。”
曾琦愣了愣,认真地看向了程越溪,他的眼神里分明就是这很OK的意思,不过他又沉着气没马上答应。
程越溪之前和赵景心在一起,两人是有戒指的,因为曾琦以前去参加赵景心的饭局时,在饭桌上看到赵景心和程越溪戴着同一款戒指。
在后来,曾琦约程越溪吃饭,两人见面,曾琦也注意到程越溪手指上戴着戒指。
因为都是素戒,曾琦也不知道那戒指是不是同一枚,也可能不是,而是程越溪和赵景心在一起买过好几对。
十月曾琦去咖啡馆见程越溪那一次,有注意过程越溪的手指,他的手指上当时没有再戴戒指了。
但曾琦不确定是因为赵景心过世,所以程越溪才没再戴戒指,还是因为程越溪和赵景心闹过分手,所以没有戴戒指。
程越溪明亮的眸子看着曾琦,“不行?”
曾琦这才:“可以的吧。那去哪里买?”
他其实挺想问“你和赵景心在一起时的戒指哪里去了?”
因为那些戒指总不可能都扔了。
程越溪:“你喜欢哪个牌子?”
这倒把曾琦问住了,他根本不了解这一方面的东西,他以前只陪他妈去看过梵克雅宝,最后他妈觉得太贵没买。
曾琦:“看你喜欢。”
程越溪:“那抽时间去逛一下商场……”
曾琦:“我不要你和赵景心买过的牌子。”
他这句话一出口,房间里似乎空气凝了一下,曾琦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这样把这句话讲出来了。
男款的素戒,几乎就没什么差别,曾琦可不想让程越溪看到手指上的戒指,还恍惚以为就是以前和赵景心在一起时戴的那一枚。
明明刚才氛围还很好,但这时候却变得尴尬了,曾琦讲完也就后悔了。
他想起来他妈对他过的,不管赵景心到底怎么样,他都不要在程越溪跟前提。
曾琦有些尴尬有些忐忑,程越溪揉了他的额头一下,:“要不,我俩去找个设计师帮做一对,就是特别的了,你看呢?”
曾琦知道程越溪比自己难过,但自己还要去难为他,他赶紧点了头,:“好。你认识设计师吗?”
程越溪道:“找朋友介绍一个就行。”
曾琦:“那肯定来不及做生日礼物了。”
程越溪目光柔和落在他脸上:“你来陪我,就是礼物。”
曾琦虽然知道他一向能会道,还是被他这话甜到了。
曾琦给程越溪准备了其他生日礼物,去商场买了一瓶香水。
程越溪生日当天,他把香水送给了他。
程越溪香水很多,至少曾琦就没数过来具体有多少,而且他之前就给程越溪买过至少十几瓶,他有时候上网,看到有人推荐,就会去下单。
程越溪不拒绝他送的这类礼物,每次收到都对曾琦道谢。
曾琦知道他喜欢后,于是就一直送这个了。
要是是女生,一直收到同一种礼物,怕是会提醒自己男朋友别这样做了,但程越溪又从没有拒绝过,所以曾琦也没意识到可以换个东西。
两人去吃了莫斯科餐厅,餐厅里很是热闹,曾琦:“记得我们刚到北京上学那会儿,我们也来这里吃过。这么多年了,也没大变化。”
程越溪:“记得是你请我来吃的,当时感觉挺贵的。”
曾琦:“那时候在学校,无论吃多少,不等下课就会饿,每天都想吃肉。”
程越溪也深以为然,还:“当时又没钱,想吃也没得吃。”
曾琦顿时吃惊又心疼起他来,他那时候当然知道程越溪生活费很有限,但他没想到程越溪会穷到连吃都不敢吃。
程越溪不知道曾琦在想这些,又:“不过你倒是带我吃了不少好吃的。记得你爸来一次北京,你就叫我出来吃一顿大餐。我当时就盼着你爸来看你。”
曾琦不知道他这是真心话还是着活跃气氛的,回他:“你当时要是告诉我这些,我可以每天请你吃肉。”
程越溪笑:“当时你请我吃得够多了。”
饭还没吃完,程越溪的电话就响了,因为程越溪的电话总很多,曾琦便也没在意。
程越溪找了个稍微安静点的地方接电话,曾琦也看了看手机。
这才一会儿没看手机,微信里就有了很多信息。
有个朋友一连给他发了二十多条信息。
这是一位以前在美国留学时认识的朋友,对方如今在上海工作,有妻有子,平常很少联系,曾琦不知道他找自己是什么事,心下疑惑地点进去看了。
一看就是一惊。
里面是对方截图的网上的信息,都是描述武汉SARS疫情流言的。
除此,就是描述他听到的情况,大意是他听武汉现在情况很不好,是有SARS,但是他也不知道真实情况是怎么样的,都是道听途,他老婆家是武汉的,他岳父岳母都还在武汉,问曾琦,他是否应该把岳父母接去上海。
武汉的流言闹得人心惶惶,但官方又没问题,他和他老婆都不知道该相信谁了。
想到曾琦是做这个方向的,所以就问问曾琦。
他老婆在上海心绪不宁,好像武汉要发生生化危机似的,而他岳父岳母又心大得很,武汉没事,他夹在中间,日子都要没法过了。
曾琦最近也一直在关注武汉的事,到这时候,武汉的这起不明原因肺炎已经被确定是由冠状病毒引起的了,甚至全基因组测序和分析已经早就完成了,曾琦不仅知道测序完成了,还知道很多细节,有好几个团队在差不多的时间点完成了这些工作,但有一个团队提前上传了病毒基因组序列到公共数据库。
因为这些事牵扯不少,所以曾琦没参与讨论。
只是可以完全确定的是,这次武汉的事,不是由SARS病毒引起的,而是一种新型的冠状病毒。
因为是一种新型的冠状病毒,那对它的一切都还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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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琦知道的信息,第一是来自于官方报道,第二也只是圈子里的人的一些法,在这种情况下,曾琦也是相信官方调查结果的,因为他们才掌握着第一手的资料。
当然,曾琦也知道政府可能会出于其他考虑而影响专家的调查,但在这种情况下,相信有第一手资料的专家团队的判断,肯定还是最优选择。
曾琦回他:“武汉这次的事,不是SARS,是一种新型的冠状病毒,现在官方的判断是有限人传人,有限人传人,就不是很严重。不过,要是你们确实很担心,甚至影响生活了,还是把老人接到上海去吧。”
对方听了他这话倒是安了些心,又马上去安排接老人去上海。
曾琦因他这个提醒,又专门上网去看了,发现武汉的情况已经闹得沸沸扬扬。
其实他也对这个新型的冠状病毒很感兴趣,不过这个病毒已经有很多团队在研究了,曾琦就没非要去凑这个热闹。
曾琦用他那个几个月登录一次的微博账号刷了一阵微博后,心,这个舆情比疫情恐怕还要厉害一些。
此时正是冬季,本来就是呼吸道疾病的高发期,网上传得那么严重,但大概更多人只是流行性感冒。虽是这样想,曾琦还是感受到了气氛的紧张。
过了好一阵,曾琦都已经吃饱了,程越溪才完电话回来了,并对他:“曾琦,我要马上回去收拾东西出差。不好意思,不能陪你了。”
学校已经放了寒假了,曾琦不用再上课,所以曾琦这次来北京可以多住几天,是想等自己生日过了,他再和程越溪一起回S城。
两人自从在一起,虽是聚少离多,但现在科技发达,两人每天都可以视频聊会儿天,曾琦也没觉得这日子有什么不方便,不过此时听程越溪他要紧急出差,自己一个人留在北京,他还是有些不适,愣了愣后,问:“你去哪里出差?”
程越溪:“我要去武汉。”
曾琦怔了一下。
刚才看那些信息,曾琦还用他的科学家的学识和理智分析,武汉的疫情没什么,这个新型的冠状病毒如今还只是在有限人传人的状态,没有很强的人间传播能力,武汉的舆情,很可能只是人们太恐慌,毕竟这是流感也高发的冬季,但听程越溪要去武汉,他还是心下一咯噔,紧张起来,“去武汉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