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可也跟着愣了一下：

    “你怎么在这里？”

    凌旭从墙上起来，站直了身子，盯着郝可。

    郝可抓住了门把手，缩回门里：“你不要过来啊，我警告你一一”

    凌旭一步跨到了门口，他似乎想什么，嘴唇动了动，郝可却像是被吓了一大跳一样，“嘭”地把门摔上了。

    “呼……”郝可松了口气。

    正在这时，门板又悠悠地弹开了。

    什么情况？门没关上？

    郝可吃惊，目光下移，正看见一只手扶着门框，而门板的边缘出现了四个半圆形的凹槽。

    郝可：……

    五分钟后，郝可跪在门边，用楼上借来的板材钉在门板内侧，把凌旭的四个手指留下的凹槽盖住。

    凌旭闲着两只手在旁边站着，看郝可收拾他留下的烂摊子。

    郝可擦了把汗，把工具收了收，正要站起来去还了，却被凌旭拦住。

    凌旭指了指门外侧的一个三角形凹槽：“这还有一个。”

    郝可早就发现那个凹槽了，不知道是哪个缺德的人撞的。

    现在他仿佛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这也是你撞的？”郝可的声音扬起来。

    凌旭的盯着墙面上的一个钉子。

    “好啊你。”郝可看了看那个凹槽，又看了看凌旭的鼻子，没错，形状都一样，罪魁祸首就在这里了，“你没事撞我门干什么！”

    “不是我撞的，”凌旭立刻解释，“是你喝多了，我想送你进去，你突然把门关上，我没来得及躲，所以。”

    喝多了？

    郝可想起来那天晚上，就是他刚买了房子，以为自己在做梦的那天晚上。

    竟然是那时候……他一点都不知道。

    如果凌旭不是钢铁之躯，也许鼻子就被撞断了。

    郝可顿时一阵后怕。

    “你进来一下。”郝可命令道。

    凌旭从善如流，紧贴着郝可进来了。

    郝可在门厅站住脚，凌旭撞在了他后背上，郝可被撞了个趔趄，差点摔在地上，又是凌旭扶着他站稳。

    “凌旭！”郝可有几分着恼地叫道。

    凌旭松开手，看着他。

    “我知道你的体质不同于一般人，但是其他人不知道，”郝可瞪着凌旭道，“所以你和普通人相处的时候，能不能轻一点，心一点，别毛毛躁躁的。就比如用手拦门，是，你是知道不会发生危险，可是别人看着会很害怕，会用异样的眼神看你，你明不明白？”

    凌旭看着郝可，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意。

    郝可：？

    这到底是明白还是不明白？

    为什么凌旭的表情越来越难懂了，还是以前面无表情的时候更容易猜到他在想什么。

    “算了，反正我不能多，你自己注意吧。”郝可还签着保密协议呢，如果他没有失去记忆的事情被凌旭知道了……他就算违约了！

    “对不起。”凌旭沉声道。

    郝可摆了摆手，表示此事揭过。

    凌旭仍然站在原地，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你……还有什么事吗？”郝可弯下腰，捡起工具箱，算上楼去还给工人师傅，然后再下去吃饭，他发现凌旭还挡在门前，奇怪地问道。

    “那件事。”凌旭不知道怎么形容，抓了抓后颈，“对不起，你不喜欢，我还做了，我错了。”

    郝可深吸一口气。

    凌旭这什么意思？

    在挑战他的保密协议？

    他已经清理过记忆了，他不记得这件事了！不要再跟他提！

    他好不容易才把表情转换成若无其事，休想让他出“没关系”！

    “我不知道你的是什么事，我现在要吃饭了。”郝可扒拉开凌旭的身体，去开门。

    他走出大门，凌旭也跟着他走出大门。

    他上楼还工具箱，凌旭也跟着他还工具箱。

    郝可重重地按开电梯门，凌旭似乎完全没有察言观色的能力，仍然紧紧地挨着他站着。

    郝可瞥了凌旭一眼。

    不可能，想让他就这么和解，不可能！

    趁他失忆，要他原谅，这不就是趁人之危么。

    也不知道自己被这样坑过多少次，到底失忆过多少次，是不是每一次凌旭都趁机做了过分的事，然后再等他失忆，若无其事地跟上来。

    “叮”，电梯门开。

    郝可越想越气，腾腾走出去。

    凌旭默默跟上。

    *

    公寓楼下的素食餐厅里。

    下雨天，没什么人，里面的餐桌只有一桌坐了人。

    郝可叫了一份羽衣甘蓝沙拉套餐。

    “这位先生，您想来点什么呢？”服务生请示一旁面色阴沉的凌旭。

    凌旭翻了两下菜单，又合上了。

    他把菜单推给服务生，速度之快，就像菜单上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一样，希望立刻甩开。

    菜单上确实没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有的只是一一素菜而已。

    郝可把脸转向一边，用手捂着嘴，偷偷坏笑了一下。

    其实他是故意的！

    冷冰冰的大雨天，肚子很饿，楼上又在施工，没有人想在这样的时候吃素。

    但是为了看凌旭吃瘪，郝可可以！

    羽衣甘蓝沙拉很快上来了，为了方便两位客人食用，还放了两支叉子。

    郝可拿起油醋水，不疾不徐地淋了一圈，然后拿起叉子，慢条斯理地吃着。

    “你不吃吗？”郝可量着凌旭。

    这个时候他觉得自己好坏。

    凌旭果然露出了不爽的表情，他的下巴紧紧绷着，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身体微微后仰，摆出拒绝的姿态。

    但是，郝可邀请了他。

    凌旭把手从桌子下面拿出来，不情愿地伸向叉子。

    “不想吃算了，不用勉强。”郝可把一片羽衣甘蓝塞进嘴里，嚼了嚼，果然没味。

    凌旭学着郝可的动作，扎起一片生菜叶。

    郝可好奇地看着他。

    凌旭皱起眉头，把生菜叶放进嘴里。

    凌旭的嘴巴是静止的，约莫过了两秒钟，他的喉结上下动了一下，像是咽掉中药渣一样囫囵，不肯在嘴里做多余的勾留。

    郝可忍不住又笑了起来，他的肩膀也跟着颤抖起来，头上的帽子滑落一半，露出银白色的头发和白得发光的脸颊。

    凌旭的目光注视着郝可的脸，一瞬不瞬，不肯错过任何一刻的神态变化。

    郝可被他盯得笑不出来，把帽子往上拉了拉，重新挡住头。

    他又刨了几口沙拉，把叉子放下了。

    “对不起。”凌旭再次，“今天的舞台剧，我没想到你会出现在那里，所以，不知道怎么回事，等我想起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郝可抬起手，制止凌旭下去：“你在什么，我不记得了。”

    凌旭疑惑：“不是明天才生效么？”

    郝可迷惑：“什么明天才生效？”

    “白组长的记忆清理电磁波。”凌旭，“需要睡着之后，才能生效。”

    郝可恍然大悟，怪不得凌旭一直追着他讲舞台剧的事。

    原来按照原来的记忆清理进程，这个时候他还没有失忆啊。

    白青竟然没跟他提这件事，他差点就露馅了。

    郝可有些心虚地瞄了一眼对面的男人，凌旭似乎有些担忧地看着他，完全没有怀疑他在骗他。

    郝可清了一下嗓子：“我们就当成已经生效了不好么？不要提这件事了。”

    “好吧。”凌旭沉默片刻，“对不起。”

    就，其实也没有那么严重。

    看到凌旭一直对不起，郝可反而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而且还怀疑人家是趁人之危，其实人家根本不是那意思，正好相反，很有担当地算在他失忆前取得他的原谅。

    “如果你要惩罚我的话，”凌旭的面孔笼罩进阴影里，垂下目光，“我可以再吃两盘这个。”

    郝可失笑，他摆了摆手：“算了。”

    虽然当时是冲击很大，但事情已经过了大半天，两个大男人啃了一下而已，继续耿耿于怀，反而显得气。

    凌旭抬起头，眼中熠熠发亮地望着郝可。

    郝可被他看得不好意思，又拿起叉子去叉剩下的生菜叶。

    “不过……我还是得提醒你，我倒是无所谓，你这样对别人的话，肯定会被的，还有可能送到警察局。”郝可碎碎念地叮嘱道。

    “这样也犯法么？”凌旭问道。

    凌旭不太清楚人类的法律，不过在他参加人类社会准入考试之前，他看的那些学前录像带里有这样的内容，法律是人类社会的红线，并列举了一些触犯法律的行为，比如暴力、偷窃、诈骗、放火等，在凌旭的认知中，触犯法律应该是做出了严重危害他人的行为。

    可是，并没有吃掉，只是尝了尝，也会犯法吗？

    “当然，这叫耍流氓。”郝可正色道，作为道法课的任课教师，他向刚刚下山的法盲科普了一番相关法律法规。

    “那为什么剧本里……并不认为是一种不好的事情？”凌旭困惑了。

    “这个么……”郝可撑住下巴，“一来《白雪公主》不是发生在我们国家我们时代的事情，也就不受当下法律的约束，二来王子用真爱之吻救了白雪公主，对她有救命之恩，白雪公主醒来之后，当然是感激大于其他，如果你的亲吻能救人，你当然也可以一一”

    郝可到一半，突然梗住。

    人家的亲吻确实能救人。

    凌旭狐疑地看着郝可。

    “不对，拉回来重新，”郝可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因为王子真心爱着公主，喜欢的人之间通过这种方式传达喜爱之情，这就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

    凌旭脸上似乎露出了恍然之色。

    郝可松了口气，好累，有种给学生解释他是从哪儿来的的语无伦次感。

    “咳咳。”旁边传来服务生的咳嗽声，“不要的餐具收一下？”

    郝可让出桌子，服务生一边收拾一边偷看凌旭，眼神间露出疑惑。

    长得又高又帅，看起来一脸聪明相，为什么会问出这种奇怪的问题，难不成是情侣之间的情趣游戏？

    是了，应该是这样。

    服务生直起身，啧了一声：“您还要点什么吗？”

    “你喝蔬菜汁吗？”郝可问，“不喝的话我们就走吧。”

    凌旭面露艰难之色，不想喝，本能抗拒，但是不喝就要走了，郝可要回家了，要忘记今天的事了，他还想和郝可多呆一会儿。

    “喝。”凌旭毅然道。

    五分钟后，鲜榨的苦瓜汁绿油油地摆在了凌旭面前。

    凌旭：……

    郝可把自己那杯拿到面前，用习惯搅了搅，其实他也没有很喜欢喝苦瓜汁，只是想要看到凌旭为难的样子。

    凌旭的下巴再次绷紧了，他把身子降低，盯着苦瓜汁表面的绿色泡沫看，看起来很愁的样子。

    犹豫再三，凌旭还是鼓起勇气喝了一口，顿时，他的脸皱了起来，什么黑道教父阿尔帕西诺统统烟消云散，只剩下一个橘子。

    郝可忍不住笑出声。

    真的有这么苦吗？

    他忍不住想。

    郝可拿起吸管，自己也喝了一口。

    微温清新的苦瓜汁涌入喉间，后味悠远，还可以，并没有那么难喝吧。

    郝可抬眼看向凌旭。

    这时，凌旭已经把苦瓜汁坚定地推到了桌子靠墙的那边，他凝望着郝可，正色道：

    “我也喜欢你。”

    “噗一一”

    郝可嘴里的苦瓜汁吐了凌旭一脸。

    *

    承受了双倍苦瓜汁袭击的凌旭面无表情地跟着郝可上楼换衣服。

    郝可叫凌旭把外套脱下来洗了，凌旭照办，外套脱下来之后，里面衬衣也有一大片绿色的污渍，没办法，郝可只能让他把衬衣也脱了。

    把衣服都塞进洗衣机里，郝可直起身来。

    很好，似曾相识的情景。

    但是这一次却没有可以穿走的登山衣外套了，因为凌旭一直没有还回来！

    “等着烘干以后再走吧。”郝可着，把洗衣液放到置物架上，转回身。

    男人光着精壮的上身，站在卫生间门前。

    郝可感觉目光被烫了一下，他把手背在身后：“让一下，我要出去。”

    凌旭侧过身，让出一条通路。

    郝可心地从他前面过去。

    *

    晚上十点一刻。

    烘干机正在转动。

    郝可坐在沙发中央，电视里播放着晚间新闻。

    在他身边，沙发的角落上，凌旭光着上身坐着。

    新闻已经进行到了对天气的议论，看起来是没什么正经内容好播了。

    郝可有些瞌睡，他捂住嘴巴，了个的呵欠，眼睛里也涌出泪水，电视屏幕变得模糊。

    好困啊。

    凌旭却坐直了身体，警惕地往这边看。

    “衣服快烘干了吧。”郝可揉了揉眼睛，“我快困死了，要不然你自己拿着衣服走，我就不送你了？”

    “嗯。”凌旭闷闷地答道。

    郝可拿起遥控器，关掉电视，抓着沙发上的抱枕，往楼梯上走去。

    不一会儿，结束烘干的提示音响起来。

    郝可看见凌旭起身去卫生间收衣服。

    凌旭的后背看起来好结实，怎么会那么宽的，腰又很窄，穿着西装的时候觉得很好的身材，不穿衣服又显得攻击性太强了。

    郝可又想到他在卫生间时，从凌旭身前过，不由得脸上有些发热。

    他使劲揉了揉脸，拉开被子，倒进床里。

    意识渐渐模糊，郝可隐隐感觉到似乎有人来到了他的床前。

    那个人停留了一会儿，什么都没做。

    郝可的眼皮太沉，无心分辨那是幻觉还是真实，就沉入了深眠。

    *

    翌日。

    郝可在一片熹微的光中醒来。

    他看了一眼床头的时钟，九点了！

    一觉睡到了九点，可了不得！

    最近的瞌睡虫怎么那么多，郝可揉了揉头，坐起来，仔细回想，自己竟然完全没听到手机上的闹钟响。

    他疑惑地拿起床头的手机，一看，他想起来了。

    自己换了手机。

    这是妖管局特制的手机。

    昨日种种浮现脑海。

    他的记忆还在，而且很清晰。

    郝可轻轻舒了口气。

    接着，他意识到什么，侧头往自己肩膀上看。

    银白色的长发不见了。

    郝可惊喜万分，开手机前置摄像头一看，自己的样子又回来了。

    他立刻翻身下床，精神满满地洗漱了一番。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是那么的可爱，这种低调而普通的皮肤，正常又合群的头发，是属于他的保护色，没错，除了上课，郝可并不希望大家的注意力集中到他身上。

    平安度过昨天，一切又恢复如常，只要郝可不，就没有人知道白雪公主是他。

    这样想着，郝可开了微信。

    只见扑面而来的99+。

    昨天没敢看，今天可以看一看了。

    郝可给自己做了一杯酸奶，一边喝一边翻消息。

    【私聊】舒姐：郝老师你去哪里了？

    以下是38个未接通的语音电话。

    【私聊】舒姐：郝老师你回去了吗？

    【私聊】舒姐：他们你回去了，那你好好休息。

    【私聊】舒姐：今天的演出很成功，可惜你没有来！

    【私聊】舒姐：不过没关系，我精选了一些照片，郝老师没事就可以看呢！

    接下来是舒姐发过来的一百多张照片。

    郝可心内暖暖的，舒姐是真的很关心他，而且这一次舞台剧，在没有他主持的情况下，舒姐全程跟下来了，她的成长速度之快，令人意外。

    【私聊】郝可：收到，谢谢[强]

    回完消息，郝可点开照片，一张张地看。

    后台准备期，家长们化妆、穿演出服的样子，大家笑笑闹闹，互相帮忙。

    舞台上的表演，有模有样，每个人都十分投入，再加上专业的舞台效果，让人真有一种在看专业剧团表演的感觉。

    前面三十多张都是非常正常的，表现了舞台剧演出从台前到幕后的方方面面。

    然而，越往后看，郝可的笑容就越是僵硬。

    这啥？

    这又是啥？

    后面八十多张竟然都是白雪公主组的照片，而其中七十多张是王子亲吻公主的名场面！

    如果不是舒姐这是她“精心挑选”的，郝可可能会以为，舒姐设置了自动连拍，然后把连拍当成了一张照片一股脑发给了郝可。

    郝可本来已经算把这件事“真的”忘了。

    可是，眼前一帧一帧照下来的高清大图，不断冲击着他脆弱的视网膜。

    他看到了凌旭是怎么在聚光灯下，毛孔都能照得一清二楚的情况下，把他按在百合花中间狠狠地亲了又亲。

    郝可“啪”地关掉手机屏幕。

    暗下来的屏幕表面映出他惊恐的表情。

    郝可把手机放下，背着手，在屋里快速地转着圈。

    没关系，他告诉自己，没有人知道那是你，只要你自己不，就没有问题。

    可是……凌旭那是想尝尝吗？

    那分明就是、就是要把他吃了。

    太过分了，他怎么会相信凌旭的鬼话！

    一千多号观众都看见了！

    郝可崩溃了三分钟。

    这时，手机进来一条消息，他开一看。

    【私信】凌旭：睡的好么？

    郝可“啪”地把凌旭拖进了黑名单里。

    凌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