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一
“稽首太上尊,归命礼北辰。仰启二尊帝,朝现七元君。经始蜀者出,道为天人根。天地生元气,灵光聚北辰。紫微开帝座,玄阙列真君。於是七元君,大圣善通灵。济渡诸厄难,超出苦众生。三魂得安健,邪魅不能侵。五方降真气,万福自来并。长生……”
一个香雾缭绕的房间里,一个穿着赭红衫裙挽着妇人发髻的中年女子跪在**上。她背脊微弯,双目紧闭,口中喃喃有词,一遍又一遍地念着长生咒——也不知道道教的长生咒,佛听不听得懂。
这个房间很,除了空出的一席跪地外,便只有女子妇女前面那一尊放在柜子上的迷你佛像。佛像大约只有手掌大,也不知是什么佛,扯着唇笑得眯了眼。
佛,大约食量也。佛前的案板上,就摆放着一个碟子,碟子里一层沾了灰的油——也不知多久没换过了。
妇女念着念着,声音渐低,语速渐慢,突然脑袋一歪,身体一倒——下一秒又惊醒一般地往回弹了弹,双手合十对着佛像拜了拜。
“佛祖保佑啊,保佑我那十八了还没对象的侄女早日嫁出去啊……”
“……我那苦命的侄女啊,父母早逝,从吃了很多苦啊……”
“早点把她嫁出去就是我古大美这一辈子最大的愿望……”
而此时,妇女口中的侄女,正拉着一头驴,艰难地在官道上行走。
“哥,驴哥,驴大哥,我求你了,咱们往那边走成吗?”一个身着粉嫩嫩裙衫的少女使出吃奶的劲,用力地拽着驴身上的绳子,想把驴往这个三岔路口中的左道拐。
然而这驴也不知吃错了什么药,端着脾气愣是往中间道冲。少女的双手拉绳子拉得生疼,就快拽不住了。
中间那条道过去,就是京城,少女不想去京城这种繁华大都市。
少女姓古名熹,生在这个名为大衍的王朝,大衍的京城名叫长安,据是个金碧辉煌寸土寸金的大城市,十分不适合古熹这种身上只有五十文钱的穷人。
然而,古熹纤细的手臂实在不敌驴大哥倔强的脾气,几秒后,她气喘吁吁地跌坐到了地上,对同时也停下往京城方向冲的驴大哥:“大哥,你这是玩我呢?我停下你也停下,我想让你往东你偏要往西!”
第三条道就是她来时的道,那是万万不能回去的。
古熹在地上坐了好半晌之后,这才重新爬起来,拍了拍后面的衣服,继续同驴大哥着商量:“哥,我们往这边走,好吧?等到了镇子,我给你买好吃的。你看你是想吃玉米还是胡萝卜……”
驴大哥不听,一甩脑袋,一蹬蹄子,对准了京城的方向。
古熹苦口婆心:“哥,京城太贵了,我穷啊……你也不想我吗刚去就饿死吧……”
驴大哥从鼻子里喷出一股气,斜着眼瞥了古熹一眼,那表情好像在“穷穷穷,老子知道你穷,但老子就是要去京城”。
没有坐骑是万万不行的,古熹一想到要靠自己的双脚走去下个城镇,就腿脚发软。
心里纠结半晌之后,古熹大人一般叹了口气,认了命:“行吧行吧,就听你的,咱们去京城,去京城。”
算了算了,船到桥头自然直。
做好决定后,古熹熟练地翻身上了驴背。
驴大哥明显很高兴,载着她迈开了步子,往京城而去。
就在这时,一个喘着粗气的男声从后方传来——
“姑娘——姑娘——”
古熹拉住绳子,回头一看——
只见一个穿着灰色袍子的大叔匆匆朝她跑来。
大叔很快跑到了古熹面前,缓了一口气后露出两行大白牙,作了个揖,:“姑娘,你好,在下是相勤南,相是相识的相,勤是勤奋的勤,南是南方的南。请问姑娘你是往京城而去吗?”
古熹点了下头。
相勤南面露喜色,上前一步,又:“姑娘,那你能让在下蹭一下你的驴吗?”
古熹一惊,强自镇定,迟疑地道:“大叔,男女授受不亲。”
相勤男笑眯眯地解释:“姑娘,在下年方二十,不是大叔,叫哥哥吧。”
古熹伸出手,指了指相勤男的脑袋,:“可是,你头顶都秃了……”
相勤男骄傲地摸了摸自己的秃头,一副炫耀的模样:“姑娘,你这就不懂了,在下这叫勤奋好学,平日里读书太辛苦,提早掉了发。”
“哦……”古熹懵懂地点了点头。
相勤男又上前一步,再次露出他的大白牙:“从这儿去京城要走上两个时辰,骑驴的话一个时辰就够了。姑娘,你让在下蹭蹭你的驴,在下把在下的帕子送你擦汗。”
罢,相勤男便从怀中掏出了一方帕子。
古熹顺着他的手看去,发现这帕子本身应该是白色的,但不知上面沾染了什么,灰一块黑一块,看着恶心又可怕。
古熹眼睁睁地看着相勤男把帕子递过来,一股奇怪的味道瞬间飘入鼻子。她面露惊恐,手上的动作不自觉地就重了点——驴被掐了一把脖子,“嗷”地叫了一声,然后立即撒开蹄子,奔向前方。
后面,相勤男吃了一嘴的灰尘,“姑娘姑娘”地追着驴跑了几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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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古熹来到了京城。
就像刘姥姥进大观园似的,古熹从长在乡下,没见过这么繁华的大城市,先是远远地被巨大的“长安”俩字震惊了,再是被长安街里密集的商铺、热闹的人群给吓住了。
“这家饭馆的人,比村里的人都多吧……”古熹牵着驴经过一家豪华大饭馆时,望见里面坐满了人的大厅,发出惊叹。
正是饭点,二们不断地上着菜,饭菜的香味从内飘出,古熹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摸了摸肚子——她已经一天没吃饭了,早饿扁了。
先去吃个饭吧,她想。
这种豪华大饭馆显然是吃不起的。古熹十分有自知之明,她身上只有五十文钱,还是多年来省吃俭用才存下来的。
一路穿过热闹的长安城主街,古熹看到了一个面摊。摊主是个蓄满了胡子的老头,看上去十分和蔼。
古熹拍了拍也早已饿了的驴,上前问道:“爷爷,一碗面多少文钱?”
老头掀了掀眼皮,动手抓了一把面到锅里,:“十文。”
古熹大吃一惊,惊叫:“十文?!”
他们村一碗面才一文!
老头双手麻利地撒葱花,盛面,:“没钱?”
“不是……”古熹觉得这老头看不起人,鼓了鼓腮帮子,,“我有钱的。”
“嗯,来一碗?”
旁边,驴儿已经因为饥饿发出不满的呼呼声。
古熹脑内两个人交战半天,终于咬咬牙,:“来一碗。”
“先付钱。”
“哦哦,好。”古熹低头往身上摸去。
咦?奇怪,我的荷包呢?我的钱呢?
古熹大惊,惊慌地在身上摸索起来,从腰部摸到胸部,又从胸部摸到腰部、腿部……
见古熹还想脱鞋找钱,老头立即敲了敲锅,断了她:“没钱滚。”
古熹急得快哭了:“我真有钱的……”
这可是她全部的家当啊!
老头凶狠地挥手赶她:“滚滚滚,别在这碍着我生意!”
古熹没办法,只能拉起了驴的绳子。
驴儿却是不想走——它想吃饭嗷嗷嗷!
“驴大哥……”古熹哽咽了一声,开始拉绳子。
于是,周围的人便看到一个姑娘边哭边拉着驴,一步一步走得很是艰难。
却没人去帮她。
长安新人古熹在城中逛了半天,逛到天都黑了,不仅没发现她掉落的荷包,也没得到任何食物。
“驴大哥,你,我是不是不该来京城啊……我本来就不想来京城……是你偏偏带着我来啊……呜呜呜……”
古熹没看路,一拐就拐到了一条没什么人烟的街道上。
这条街道上的房子都关着门,门内也是黑漆漆的,没什么灯火。
而此时,刚好月光也被云朵遮住。
古熹“呜呜”了半天,总算发现自己好像走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心里的恐惧陡然升起,古熹紧紧贴着驴儿,圆溜溜的眼珠子滴溜溜地左看右看。
妈呀,好可怕!
如果不是旁边还有驴这个活物陪着她,她大概以为她来到了一条鬼街!
脚下的步子不自觉地加快,古熹头也不回地直往前走。
突然——
一束不甚明亮的青光出现在古熹的视野里。
古熹一喜,忙拉着驴走了过去。
这好像是一家店,上方门匾上写着……古熹仔细地辨认了一会儿,觉得应该是“金水流”三个字。而在这店前,一盏巧的油灯正散发着光与热!
古熹热泪盈眶——这条街上终于有家看上去正常的店了!
她大喜过望,却是脚下一个踉跄,“砰”地一声摔倒在地,摔了个五体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