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大结局
温穗买了一张回辛夷镇的火车票。
一路上, 她的手机一直在震动,她却没有知觉, 望着窗外一晃而过的风景, 眼里空洞苍白得吓人。
她觉得自己脑子里正在丢失什么,可她没有要努力抓住的想法。
下了火车, 那种迷茫失措感达到顶点,所有乘客往各自的通道涌动着, 只有她, 待在原地。
她忘了自己在哪,又要怎么回家。
人流推搡着她, 一个女人牵着的漂亮男孩, 突然回过头对不知所措的她绽开笑容。
她突然想起什么, 心护着自己的肚子, 靠着墙壁慢慢蹲下。
霍希光接到警察电话连夜赶到车站时,看到的,就是一个背影瘦弱的女人坐在站台的长椅上, 睁着眼睛,一动不动,像个木偶的样子。
他叫她“温穗。”
她没有一点反应。
那个苍白俊美的男人,身披寒夜的雾气, 风尘仆仆赶来, 红着眼,在她面前单膝跪下。
“温穗,我是霍希光。”
她终于有了反应, 惊恐的眼神落在他脸上,突然激动。
她跨一步坐到长椅最左边,离他很远,仔细看,她抱着双臂在抖。
“不要你,脏。”
她看他的眼神,像这世上最恶心至极的东西。
霍希光顾不了心碎,只要他靠近她就想逃,她现在的状态,让他觉得整个世界都要塌了。
深深的挫败,像有人用尖刀,活生生划在她心上。
等她累了,靠着墙壁睡着,霍希光才敢抱着她去了车站附近的酒店。
半夜,她突然惊醒,像个没有感情的漂亮娃娃,坐在床上发呆。
霍希光守了她整晚,根本没睡,他心痛地抱住她,在她耳边一声声道歉和解释。
“对不起,温穗,我不该瞒你。”
“我没有碰那东西,真的,那是演戏,你信我好不好?你我骂我都可以,别这样不理我。”
怀里的她,像永远捂不热的冰块,她冷硬地扯开他的手,背过身躺下,只留给他决绝的背影。
霍希光心里得到一点安慰,至少,她听得懂他在什么,只是不想理睬。
第二天一早,他带她回了辛夷镇,听是回家,她乖乖跟他走了。
当天下午,很多人赶到这个镇。
她躺在老槐树下的躺椅上,闭目,一上午一言不发。
仅仅一天时间,她像被抽走了所有生气,整个人瘦了很多。
第一个到的,是文熙和陆觉南。
陆觉南看到她这幅样子,八尺男儿直接泪如雨下,他蹲下,对上温穗的脸,开始狠狠地甩自己耳光。
“温穗,是我的错,我不该让霍希光帮我抓毒|贩,我们不该害你想起以前那些痛苦。”
“我他妈是个废物!人渣!你以前不是很会拐着弯骂人吗?你骂我好不好?往死里骂,别不话行吗?”
在他了十巴掌后,温穗抓住他的手腕,毫不退让,不让他再下手。
她一句话也没,陆觉南眼泪流得更凶,他知道,她没怪他。
文熙抱着她哭得像个孩子,她恨自己总在她最需要她的时候缺席。
温穗沉默,最后也伸手回抱她。
她大学的好友随后赶到,除了同宿舍的三个姑娘,还带来了一个气质卓绝的女老师。
程安好介绍,她是B大心理咨询室的江老师,温穗以前跟她过,她心情很容易消极,自己难以调整的时候,就会去找她。
江老师带温穗去了单独的房间,一时后,她面色凝重地出来。
她把霍希光单独叫到角落,跟他明情况。
“温穗的状态很糟,她大学时就有比较严重的心理疾病,不过她很自觉,懂得自我调节也会主动来找我。”
“但这次跟以往不一样,她经历太大的情绪起伏,她把自己的心封闭起来,她现在就像刚刚出生的婴儿,对周遭的一切都很恐惧。”
“当然,她所有情绪的突破口,是你。”
“你们的事温穗跟我过很多,你有没有想过,当年的事,这世上有一个人比你更痛苦。”
“她为了亲情选择伤害你,而你,或许有她也或许没有她的原因,你选择大义灭亲,你曾经对她的恨,你背负的痛苦有多少,她心里承受的比你更多。”
“她过你是她十七八岁遇到的一束光,她把你被迫拉进了黑暗,所以那个心怀愧疚的温穗,用尽所有勇气,回到C城,想把那束光还给你。”
“而昨天她看到的,就是你亲手用她最痛恨的方式,把那束光灭了。”
“……”
她的话字字诛心,霍希光站在门口,一根根地抽烟,明明阳光明媚,他的背影格外萧条。
走到正屋,温玉梅已经从H市赶回来,之前温穗坚持要让旭去市里读初中,所以她带着儿子在市内租了房,方便旭补习,备战初中入学考试。
她从没想到,女儿会变成这样回来。
温玉梅哭红了眼,像个泼妇,笤帚一下下在他背上,他像是没有知觉。
“你为什么又要来祸害我家穗穗!”
“你给我滚!以后别来找穗穗,她肚子里的孽障,我带她去了,我女儿一辈子不嫁人,也不跟你这个虐身虐心的东西!”
“.…..”
温玉梅的话得难听,他不反驳一句,默默受着。
提到孩子,他眼里的痛苦愈深。
江老师,她的病得要药物控制,服用精神类药品,这个孩子就不能要了。
他其实早就做出了选择。
却不想,提到孩子,原本木然的女人,突然发出反抗的声音。
“不。”
“我要孩子。”
霍希光没想到,有一天他会因为一个没出生的孩子,得到最大的赦免。
她精神不在状态,不代表她曾经学的知识不在,“反应停”的悲惨案例,让她死活不肯吃一粒药,对温玉梅的谩骂也置若罔闻。
待在辛夷镇的三天,她除了不爱话,嗜睡,其他都很乖,每一顿饭都吃得很好。
所有留下来陪她的人,她或多或少都会给予动作上的回应,除了他。
她最不愿意原谅他。
回C城前一天,霍希光去找了温玉梅。
五十多岁的女人,仿佛一夜苍老了十岁。
霍希光站在她面前,明丽日光透过窗棂在他背上,长成男人的背脊变的宽厚,却依旧很瘦,很挺拔。
男人的眼像深夜化不开的浓稠的墨,纯粹的,漂亮的,倒影映出的是笃定。
他:“阿姨,您还记得当年我给你的承诺吗?”
“现在我想兑现,我要娶温穗。”
温玉梅悲哀地冷笑。
“整个辛夷镇都我女儿疯了,她如果疯一辈子,恨你一辈子,你也要娶她?”
他毫不犹豫地点头。
“不论她怎样,我都护她一辈子,至死方休。”
从温玉梅那里回来,他去房间找她,刚好撞见大姐慌慌张张跑出来,她她去一趟厕所,温穗就不见了。
其他人慌张地想要去找,霍希光没应,他自己一个人,径直去了礼佛寺。
果然,他看到她穿着碎花长裙的身影,她在认真向老住持求护身符。
老住持几年未见,愈发地老了,牙齿快要掉光,却依旧笑容如佛般和气,眼里闪着精明的光芒。
“给未出生的孩的护身符,这个我要亲自帮你写。”
“温家姑娘,求符求佛祖庇佑,是要看诚意的,施主是否愿意捐赠些香火钱?”
她表情有点懵,这次偷偷出来,她可是身无分文。
下一秒,他突然出现,从皮夹里拿出一叠钞票,递给住持。
住持喜笑颜开地亲自挥毫写护身符,最后把泛黄的签塞进锦袋里,用红绳系上。
温穗拿到护身符就想走,却被他拉住手腕,她瞪他,他也不肯放。
“温穗,你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你问我信不信佛。”他自顾自笑,自顾自着。
“其实我从开始就不愿意把希望寄托于神佛,我更喜欢人定胜天。”
“但现在,我要再求佛祖一次。”
他从外套内兜里掏出一枚戒指,温柔而执拗地,套在她的无名指。
他吻吻她的侧鬓,长睫之下,所有不甘的执着的刻骨的感情,暗自涌动。
“温穗,嫁给我好不好?”
“我在佛祖面前起誓,我会一辈子做照亮你的那束光。”
温穗想要抽回手,却被他死死抓住,他的另一只手,心谨慎地抚上她的腹,他能感觉,她身子明显一颤。
“温穗,我是他爸爸。”
“你讨厌我,但你愿意深爱他,温穗,谢谢你。”
***
回到C城,他们很快去领证了。
拍证件照的时候,摄影师吐槽,他第一次见这么不会笑的新娘。
霍希光紧紧靠着她的肩膀,笑容灿烂,嘴上依旧在护短:“她心情不好,其实她笑起来很好看。”
温穗听了,一个眼神都没给他。
老师,既然要孩子就不能吃药,她的状态不稳定,心病还须心药医,他需要好好陪伴她,看能不能慢慢治愈。
结婚后他把大部分工作扔给了纪宁茜,自己陪她住回曾经住过的廉租房。
廉租房经过装修,已经变得温馨舒适。
霍希光心甘情愿地开始家庭煮夫的生活。
开始怕自己做饭不好吃,他特意请了个阿姨,等到他学会阿姨的毕生功力,他就开始亲自照顾她。
白天对她寸步不离,晚上她睡了,他才开电脑开始他一天的工作。
她睡眠不稳,时常午夜惊醒,从床上坐起,他就慌乱地从阳台跑过来问她情况。
阳台和她的房间连着,他在那里办公,时时刻刻都能看到她。
慢慢的,温穗被他养得气色红润,而他,却瘦了很多。
有一天晚上,他趴在桌上睡着了,温穗起床上厕所时看到,随手拿毛毯替他盖上。
她在厕所待的时间有点长,而且因为不适应光线她没有开灯,等到她回来,就见他一个人怅然若失地站在房间中央,一动不动。
背脊弯着,可以看到清晰的蝴蝶骨。
看到她,他脸上悲痛欲绝的表情终于消失,他长长吁一口气,回了一句“早点睡吧”,然后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准备走回阳台。
温穗叫住他,跟他了这几个月最长的一句话。
“睡觉吧,以后白天工作,不用守着我,我不会出事。”
他脚步骤顿。
温穗从柜子里拿出另一床被子,摆在自己身侧,轻轻拍了拍床铺。
“过来睡觉。”
之前,他们一直是分房睡的。
霍希光做梦般地躺在自家老婆身侧,她背对他躺着,孩子现在已经五个月,她逐渐显怀,于是这晚他得寸进尺地问:“我能摸摸宝宝吗?”
她没回,他大胆地伸手,落在她腹,就隔着一段距离,半抱着,手再也没移开。
温穗想起去产检时,有准妈妈跟她:“孩子五个月已经有了感知能力,如果爸爸经常摸摸它,他会感受到父母双倍的爱,会健康地成长。”
她是理性主义,此刻却莫名感性地了一句:“宝宝会喜欢你摸他。”
身后的男人像是被感动得吸了吸鼻子,伸手,拥她更紧。
***
她怀孕后期,公司有些事他必须去处理,他不在,他会安排别人在家里陪她。
自告奋勇来得最多的,就是陆觉南。
他一直因为让霍希光帮忙演戏,铲除江茗兰及她后面的贩|毒势力而伤害温穗的事感到抱歉。
温穗看似不经意地问了几个问题,就让陆觉南不知不觉和盘托出。
江茗兰背后的人,是减刑刚出狱不久的魏紫。
一个亡命之徒,一个求而不得,魏紫和江茗兰共同的特点是,恨温穗和霍希光入骨。
乔粒和乔东航也是她们买通的,乔东航在原料里故意加了什么东西不言而喻,她们想要霍氏死,想要彻彻底底拉霍希光下水,得不到就要毁掉。
而温穗,也一直是她们的目标,她们原本计划,在掰掉霍希光后,碾死温穗就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
霍希光为了保护她,跟她隐瞒了一切,主动跟警方合作,把自己当做活靶子送上门。
一场戏,唯一的例外,就是江茗兰心狠手辣把她牵扯进来。
让她伤了心,失了神。
听陆觉南,魏紫判处死刑,江茗兰靠家里的势力坚持装疯卖傻,自己精神有问题受人蒙骗,霍希光二话不把人关进真的疯人院,跟一群真的变|态和疯子生活在一起,江茗兰一周后就受不了,主动供认自己的罪行。
今天,是江茗兰和魏紫开庭审判的日子。
温穗开手机,看到本地新闻的推送,两人判处无期徒刑。
她关了手机,今天天气很好,C城的阴雨雾霾仿佛散了,她准备去厨房包些饺子,准备几道菜,霍希光做的那几样她早就腻了。
就在这时,电话突然响了,是陆觉南。
“温穗,你快来医院,乔东航混在庭审的观众中,他拿刀捅了霍希光,你快来啊!”
那一瞬间,温穗的呼吸感觉快被恐惧完全吞没了。
她不敢想象,那样的利器刺入血肉,该是多么惨烈的后果。
她扶着肚子,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医院,推开病房的门,看到病床上瘦弱苍白的人,她眼睛瞬间红了。
霍希光还没反应过来,温穗就猛地扑到他身上,紧紧环住他脖子,眼泪跟不要钱似的,嚎啕大哭。
“霍希光,你别死。”
“你死了我跟孩子怎么办。”
乔东航深爱魏紫,为了她逃脱追捕,放手一搏。
不过霍希光当卧底那段时间学过搏斗,反应比常人灵敏,关键时刻躲过了,那把刀,只给他留下一点皮肉伤。
太太的悲伤和在意来得莫名其妙,但霍希光却一脸餍足地笑纳,这几个月的冰雪,总算在这万物复苏的春天,融化了。
病房外,文熙站在陆觉南身边嘲笑他:“十一中杠把子怎么开始走苦情路线了?”
他笑,平头硬朗,笑容单纯真挚,如同昨日。
“因为我发现,老子见不得她不幸福。”
“她高兴,她喜欢,爱谁谁吧,陆哥我继续为人民服务。”
有一段情深,注定埋没于岁月。
***
孩子七个月大的时候,霍希光带着温穗去了一趟爷爷家。
偏僻的山村在他的资助下修了路,汽车可以开进去了,不用再走十几公里路,坐漏风的三轮车。
爷爷是他世上唯一的亲人了,这些年他常来看他,虽然老爷子的性格跟往常一样古怪,见他一次就嘲讽一次。
老大不连个对象都没有,当年要死要活要回去见的那个姑娘呢?
这次,霍希光算是扬眉吐气,带着怀孕的妻子,衣锦还乡。
温穗礼貌亲切地叫了声爷爷,老爷子不善言辞,却马上从兜里掏出一只玉镯,套在她手腕。
“霍家传媳妇的传家宝。”
温穗笑着点头,满目温柔的笑意。
老爷子从菜园里摘了最新鲜的菜,杀了一只最肥的母鸡,从池塘里钓来最鲜美的鱼,算做一桌满汉全席。
吃完饭,他跟爷爷酌了点酒,话开了,爷爷望着温穗的大肚子,眼角笑出细纹。
“是这姑娘吧?”
霍希光牵着她的手,猝不及防在她侧脸啄了一口。
“如假包换。”
霍老爷子笑着,慢慢,又开始叹气。
“你比你那个杀千刀的老子有福气。”
完,老爷子望着门外,苍老遒劲的目光仿佛在诉什么,但终究还是沉默了。
下午的时候,霍希光一手拿着一个黑乎乎的袋子,里面不知装了什么东西,一手牵着她,来到门前的泥土地上。
他把袋子里的铲子倒出来,最后,掏出一株的银杏树苗。
“拖爷爷废了好大力气弄来的,我们把爷爷种白菜的地方占了,他还老不乐意了。”
他边,边开始铲土。
往日的片段回溯,温穗捂嘴,指缝不知不觉有了泪。
原来她的每一句话,他都记得那样清楚。
一时后,苗儿稳稳地扎根于土壤,从此在这里立身。
他额头上全是汗,一身黑色T恤,额前的碎发挡了眼底的光芒,却依然干净明朗。
他把铲子扎进土里,望着她笑。
“你辛夷镇的姑娘出嫁前要种一颗银杏,寓意圆满长久。”
“喏,霍太太,你的银杏在这里,咱俩要一起看到这子孙树结果。”
温穗大着肚子,却执着地钻进他怀里,感动地在他胸口蹭蹭。隔着距离的拥抱,把他逗笑了。
“你知道爷爷今天为什么会那番话吗?”他望着银杏树对面的坟墓失神,那里埋葬的,是他爸的遗物和他妈的骨灰。
“我没跟你过,我妈以前是一个很有前途的女明星,但不幸被我爸看上了,我爸很爱她,我妈原来有一个青梅竹马的恋人,被我爸拆散了,所以她很恨他。”
“我爸为了彻底掌控她让她染上毒|瘾,其实我从体弱是有原因的,一出生就有严重的戒断综合征的孩,能健康到哪去。”
“听我爷爷,我爸带我妈来过一次这里,但我爷爷没有欢迎他们,连你手上这个镯子也没给我妈看过。”
“因为他知道,他们那不叫爱,是畸形的霸占,不能长久。”
“所以,那次我爸派人绑架你,他怂恿我用绑住我妈的同样手段,把你永远锁在我身边,我以断绝父子关系为要挟,果断拒绝了。”
道这他揉了揉她的脑袋,把她抱得更紧。
“你是你我是我,我喜欢的是最原本最纯粹的你,不是一个牵线木偶。”
“而且,爱情不是彼此伤害,而是相互救赎,让两个人过得更好。”
“我以前有想过,我下一世可不可以皈依佛门,不去背负这人世间的罪孽。我爸被处死的那半年我天天在做噩梦,一个冷血到连父亲都能背叛的人,我怕会不会连佛都不要我?”
“但只要我回想我妈死时痛苦又解脱的表情,还有有意无意看到的那些可怜又可悲的人,我就知道,我没做错。”
“而且佛门哪有一个活生生的灵动姑娘,姓温名穗?”
温穗蓦地笑了,杏眸儿淌着春光,格外的幸福。
她伸手,紧紧环住他的腰。
“下一世你敢皈依佛门,我就敢化作佛门青灯,日日相伴,晃在你眼前,烦你。”
而且,从第一次相遇,我们命运的红线就埋下伏笔。
因为,佛不渡你我渡你。
(正文完)
正文就在这里完结啦!应该还有两篇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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