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番话, 概括出了她的七年。

    方圆生活在一个普通家庭，经营点生意，她父母也没指望她多有出息，只希望她接手书店后能养活自己就行, 现在看来, 平平淡淡已经是一种幸福。

    她移开视线, 突然觉得自己很不是个东西，“对不起，我……我以前就想着你删了我联系方式生气，我没有想过，没有想到你这么不容易。”

    “傻不傻啊你, 你什么都不知道当然要生气了, 换我我也是要生气的。”林知意拍上她的肩膀。

    方圆转过脸来，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林知意轻笑出声, “丑死了。”

    她去抱住方圆，两个人在沙发上挤一块。

    “我现在又重新找回你了，我已经很满足了, 真的。”

    “我也是！”

    方圆反过来，紧紧抱住她。

    “都过去了。”也不知道在安慰谁。

    话出来, 心底的声音反而更清晰, 有些事就是过不去。

    *

    “难得, 你主动找我喝酒。”夏川进包间, 顾西城已经到了，茶几上摆满酒瓶，要是能喝完，基本人也就直接给送走了。

    顾西城没抬头，给他满上一杯。

    “心情这么差？”夏川已经脱掉外套, 有解开了衬衣的两颗扣子，摆足了要陪他喝的架势。

    “她提离婚了。”

    顾西城将倒满的递过去，轻飘飘的一句话，像是棉絮，却堵在了嗓子眼，横竖不舒服。

    夏川了然，接过来，“那你怎么想的？”

    这句话没有回应。

    要是知道怎么想的就不会拉着他大半夜来喝酒了。

    两个人闷头一杯一杯喝空了三瓶，胃部都已经出现灼烧感，直接靠着沙发上喘息。

    顾西城突然开口，“我觉得我自己挺贱的，离婚对我们谁都好，我就是不想放开手，她就算是个祸害，我也只想她祸害我一个人。”

    矫情点来，其他人都不够资格。

    夏川是看着他走过来的，两个人在圈子里一直绕，折磨对方也是折磨自己，“那就重新开始呗，人啊，还是活在当下，不然谁他妈知道自己能活多久？”

    都快奔三了，活的年头也不短了，生离死别的事情见多了。

    顾西城看过来。

    他揉搓着脸，醉态的眼底像是有了几分笑意。

    他要的就是这句话，他已经这么做了，需要有人告诉他。

    傻逼又怎么了，五年都这么过来了。

    夏川喝的烂醉回去，他一个人独来独往的，也不拘住在一个地方，所以房子里一个人也没有，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他也不着急开灯，而是摸着黑躺在了沙发上，仰躺下去，盯着漆黑的天花板发呆。

    这些年他身边的女人换了又换，有些名字还没记住他就没兴趣继续了解，反正她们也只是要钱，各取所需他也用不着愧疚。

    只是时间久了，挺没意思的。

    他倒挺羡慕顾西城的，虽然过的拧巴了点，但比他男人，一颗心放一个人身上，就没挪动过。

    夏川就这么睡了一晚上，站起来，整个人手不是手脚不是脚的，哪哪都疼，他看了眼时间，顾不上换身衣服，直接拿过外套跟车钥匙直接出门。

    最后停在了医院边，他看了眼腕表上的时间，刚刚好，又忙的抬头去看出口。

    果然，不到一分钟，一个穿着白色长裙的姑娘，牵着一条拉布拉多走出来。

    姑娘很白，是那种近乎透明的白皙，她五官秀气，黑色的长发被保养的很好，像绸缎，他第一眼看见时，他这样的俗人第一时间想到了栀子，只觉得她身上有一种令他惊艳的干净气质。

    但姑娘哪都好，只是眼神空洞无神，她看不见。

    夏川像平时一样下车，在距离她一米的位置，跟着她往前走，穿过人行道，一直到看着她上公交后，他原路折返，上车上还一阵恍惚。

    他不知道她姓什么叫什么，多少岁，住哪……一个失明就已经阻挡着他往前，理智让他禁止继续深入，他却像是魔怔一样，每天过来，只为了陪着她走这一段路。

    *

    林知意为那横生出的一条限制弄的头大，她找了几个业内口碑都不错的律师，但都给了一样的答案。

    顾西城在这份协议上，做的滴水不漏。

    正一个头两个大时，顾云卿那边放暑假回国，第一时间约她出门逛街。

    不想见他哥是一方面，但她对这个丫头挺有好感的。

    两个人聊了一会，定好了时间。

    林知意化妆下楼，看到了驾驶座上的人时，条件反射就要上楼。

    顾云卿先一步抱住了她的手臂，“嫂子，嫂子你上去干什么，不是好了逛街吗？”

    “你哥怎么会过来？”林知意被她拦住走不掉，只能问。

    “我要找你他就自告奋勇的要当司机，也就是把我们送到了地方就走了，你要是不想看见他，上车闭眼就可以了。”顾云卿嘻嘻一笑，“我是真的好久都没看见你了。”

    林知意看她，余光又看向了车上的人，他没动，只剩下一个侧影。

    “好吧。”完又拉着顾云卿补充，“他只能是司机。”

    “一定一定。”

    两个人重新上车，都坐了后座，的确是拿顾西城当司机了。

    顾云卿拍了下他的位置，提醒道：“师傅，可以走了。”

    顾西城：“……”

    他握住方向盘，发动引擎，开走了。

    一路上，后座两个人叽叽喳喳，的全都是的他听不懂的名词，聊的欢快。

    顾云卿除了叫师傅之外，再没跟他过一句话。

    直到到达了地点，他停好车，很有自知之明的道：“乘客，到了。”

    “这么快鸭。”

    顾云卿去解安全带，对他的态度就像是用完即丢，“好了，你可以走了。”

    林知意关门的那一刻，也觉得顾西城莫名是来找罪受，他这位妹妹是漏风的棉袄。

    搭乘电梯上楼时，顾云卿憋了一路，现在顾西城不在，没必要忍了，噗嗤一声笑出来，“嫂子，我从来没有在我哥面前这么威风过！”

    有人撑腰，她胆子是肉眼可见的肥了。

    “你不怕他以后伺机报复，连本带利的讨回来？”

    “怕，但现在爽了。”

    两个人对视，都忍不住笑了。

    顾云卿拿着顾西城的副卡，体验了一把久违的肆无忌惮买买买的快乐。

    林知意没什么购物欲，更多是陪同，她眼光好，店内的单品她随便给顾云卿配一配就很好看。

    顾云卿试了好几套，每一套都很满意，站在试衣镜感叹，“嫂子，我决定了，以后你就是我购物的常驻嘉宾，每一个季度你至少要陪我逛一次。”

    “我跟你哥要离婚了。”

    “就算是离婚你也跑不掉……”顾云卿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转过身看她，“你们要离婚了？”

    她一点也不知情，只知道林知意搬出去了，但她一直以为是两个人吵架，以前不是没有过分居，所以也认为这一次没什么大事，一点也没往离婚上想。

    而且她是有任务的，但是任务上并没有提到这件事。

    林知意再一次点头，“所以你也别帮着撮合我们了。”

    “我可不是撮合你们，我今天约你出来单纯就是想交你这个朋友，我哥不争气留不住你就算了，你可不能跟我断绝关系啊。”

    这话时，顾云卿一脸认真。

    买完一堆东西，两个女生自然时拎不动的，直接填了地址寄回家里去，只留一些饰品提在手上。

    去地下车库时，顾云卿将手里的东西交给她，“我突然肚子有点不舒服，你先去车里等我，我马上就来。”

    完，直接去了一楼，刻意哒哒哒的跑，演技可以是很差了。

    林知意刮了刮眉骨，有些失笑。

    顾云卿刷了顾西城上六位数的数字，不做点什么，的确很难交代。

    她下去时，顾西城的车已经在了。

    林知意走过去，拉开副驾驶低身坐进去，上一次根本没谈出结果来，这样搁浅着也不是事儿。

    “谈吧，生孩子你想都不要想，我不会生。”林知意像是挣扎过后想开了，一脸的无畏。

    顾西城从车内镜里看着她，“谁让你生孩子了？”

    “条款上写着的，不生孩子自动延期。”她硬邦邦的念出来。

    顾西城心平气和的提醒她，“所以给出了两个选择。”生孩子，跟延期三年。

    他是拿准她不会选择前一个，再延期三年，好家伙，她都快要大学毕业了。

    林知意呼出一口气，让自己保持冷静，她感觉自己在被顾西城牵着走，她问：“为什么你不肯离婚？”

    两个人的那些事，不是随便一句重新开始就能真的开始了。

    那一笔烂账，她不想去翻。

    她是真的想忘的干干净净，往事里，包括了顾西城。

    车内一时安静。

    顾西城没看她，道：“我总是要结婚的，无论是你还是其他人，顾太太的位置都不会被闲置。”

    “那很好，无论谁是新的顾太太，都会做的比我好。”

    林知意下意识抓了抓衣服，但布料太滑，她什么都没抓住。

    “既然我不会再喜欢上任何人，那么顾太太是谁，都无所谓。”顾西城又开口，声音低沉的像是大提琴拉动琴弦的声音，“与其再麻烦一次，不如维持现状。”

    不会再喜欢任何人……

    林知意听着这一句，后续都没怎么入耳，她在想是不是自己给他的阴影太大了。

    后一句时反应过来，理一遍逻辑，“你因为不想再结婚，所以勉强跟我维持现状，你有没有考虑过我更希望是以单身的身份去上学？”

    顾西城侧过身，“忘年恋？”

    过了二十五岁后，对年龄格外敏感的林知意瞬间就炸毛了。

    “什么忘年恋，我年轻着呢，就算同级太年轻了，还有学长呢。”

    “就算念大四，也有四年的差距。”

    “女大三抱金砖，我看就很好，年下弟弟，比你……比已经进入社会的某些男人单纯多了。”

    “大四毕业，正好出社会，通常弟弟们都为了工作跟毕设论文焦头烂额，有几个有时间哄你开心。”

    林知意气笑了，“弟弟独立，我乐得开心，我也不是不懂事的女朋友，不需要人哄，另外，这话的好像你就有时间哄一样。”

    “以前没有，现在不定。”

    “谁要你现在哄了？”

    “……”

    学鸡式吵架。

    话音一落，林知意愣了，这话题不知道歪到什么地方去了。

    偏偏顾云卿等了会等腻了刚好过来，拉开车门正好听到他们俩的后一句，一头雾水，笑眯眯的问：“怎么了，要哄谁有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