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一直开到别墅。

    林知意情绪渐稳, 但不知道是不是许久没有哭过的原因，眼睛除了红，还有些肿。

    顾西城黑沉的目光一直看着她，仿佛稍不注意, 下一秒她就能凭空消失一样。

    八年了。

    他们从认识到纠缠, 经历了漫长的八年。

    一个人能有多少八年？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跟一场大病, 就什么都没有了，她也妥协了，不知道能活多久，那就选择活在当下吧。

    “重新开始的意思，什么都重新开始, 你要从头开始追。”回来的路上她想了, 怎么算，都是她比较吃亏。

    “好。”顾西城回答的干脆。

    他伸出手, 指甲修剪干净，手指修长。

    “干什么？”林知意看着，吸了吸鼻子。

    她没伸过手, 顾西城主动找到她的手，握住, “不是什么都要重新开始吗, 自我介绍一下。”

    “……”

    林知意扯唇, 移开视线没憋住笑了, “刚认识的有你这样上来就拉人女孩的手吗？”

    “也没有离婚后重新追求前妻的，实际情况不一样。”

    “重新开始是什么意思，需要我送顾总你一本词典吗？”

    顾西城松开手，“明白。”

    “顾西城，顾家的顾, 男，二十一岁，未婚，没有女朋友，认识一下？”

    林知意：“……”

    她看不到自己的表情，但猜测脸上的肌肉有抽动。

    还二十一岁……

    人不该，至少不能。

    林知意伸手敷衍的跟他碰了碰手指尖，“林知意，认识就不必了，谢谢你今晚送我回来。”

    完，她开车门，就要下车。

    “我可以搬回来住吗？”顾西城看向别墅，认真提问。

    林知意已经关上车门，“做梦。”

    完，转身进去了。

    顾西城看着她的背影，直到进去后门再合上，什么都看不见时，对司机道：“走吧。”

    司机应声，开车走了。

    他倒没直接回住的地方，而是将夏川捞出来，选了个清静的地方喝茶。

    夏川盯着手机上喝茶两个字半晌，仿佛自己这段时间喝酒喝出心里厌恶了，硬生生将酒这个字看成了茶，直到顾西城发来地址，他才明白。

    他没出问题，是顾西城出问题了。

    大半夜，正常人谁喝茶？

    但夏川也无事可干，还是开车过去，看看哪有毛病，及时送医也是好的。

    到了地方，夏川没有直接落座，而是量了顾西城一眼，他还要闲情逸致的煮茶。

    “坐。”

    顾西城正好煮完，给他倒了一杯。

    夏川拉开他对面的梨花木椅子，坐下，“大半夜的怎么想到喝茶？”

    “你觉得这样养生？”

    “你要真养生这会儿就不该捞我出来。”他嫌弃的看了眼，色泽的确漂亮，忍不住还是端过来，尝了尝。

    的确不错。

    比酒入喉舒服，他又多喝了一口。

    “怎么了？”夏川放下茶杯问，他清楚顾西城，没有什么事情根本不会这么反常。

    而且，多半跟林知意有关系。

    “我跟她离婚了。”顾西城看着他。

    夏川点头，“知道，离完婚还闹上绯闻了。”

    现在有部智能机的都清楚。

    “今天，我们重新开始了。”

    “真谈上恋爱了？”他倒是不知道媒体什么时候都有预言的本事了。

    顾西城模糊道：“差不多吧。”

    “什么叫差不多啊，谈了不就是谈了吗，没谈不就是没谈吗？”夏川都被他整不会了。

    “问那么多干什么，你只要知道我们重新开始就行了，以后见到她，态度好点。”顾西城低头，绕开了他的问题。

    “我什么时候差过？”夏川下意识回。

    回完后知后觉过来，他单手靠上了椅子，笑的有些坏，“我，你的重新开始，不会指的是重新开始追吧？”

    顾西城没搭腔，几乎是默认。

    夏川咂摸出味儿来，很不给面子的笑起来，还是很不收敛的那种，“谢谢顾总，我现在发现我还挺爱喝茶的，以后这样的事，随时叫我。”

    同一个人，追两次，够会玩的。

    顾西城丢过眼神来。

    夏川笑的依旧收不住。

    两个人又喝了大半个时的茶，话题延伸到怎么追显得既有新意也有心意上，夏川压着你觉得我像是会这题的人吗的反问，噼里啪啦出了一堆主意。

    乍一听，还挺像那么回事。

    直到两个人分开，夏川笑，他要是真知道，至于现在还连人姑娘的名字都不敢问吗？

    第二天，他照例开车去医院，停车下车，往同一个方向走，动作已经再熟练不过。

    夏川来早了几分钟，站在路边等。

    好几分钟都没等到人，一直没等到人出来，就在他怅然若失想要进去时，金黄色的拉布拉多首先走出来，随后，是那个姑娘。

    她今天穿着鹅黄色的长裙，到脚踝的位置，又穿着细带的凉鞋，露出了白皙圆润的脚趾。

    见到她，夏川整个人下意识就紧张起来。

    拉布拉多似乎察觉到他出现过许多次，冲着他叫了声。

    “粥粥？”女孩看不见，听到声音只能问。

    这是他第一次听到女孩的声音。

    就像是下雨后，挂在树枝上的风铃，清脆透彻。

    夏川感觉自己脑袋里嗡嗡嗡的作响，像是爆炸后的现场，他一脚深一角浅的跟着。

    那只叫粥粥的拉布拉多大概也察觉出他没有恶意，没再搭理他，自顾自的承担起了领路的任务。

    他送她到了公交车站。

    公交车到了，开门，司机看他一眼，“不上来？”

    夏川才回过神，“不上。”

    司机转过头，关上车门，开走了。

    他往后退两步，看到了靠窗位置的女孩侧脸，她伸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摸粥粥的脑袋。

    夏川第一次有人不如狗的感叹。

    *

    林知意正儿八经开始上课。

    以往她知道大学生活，大多是从别人的口中，这一次算是亲历了。

    每天两点一线，家跟学校，简单充实。

    她将课表发给顾西城一份。

    刚下课，顾西城就发来消息，“来接你放学了。”

    早上也是他开车送过来的，她没开自己的车。

    林知意没多想，还是走到了以前上下车的位置，第一眼没看到车时还有些诧异，下意识看向四周，看是不是停在其他位置，直到她看到了顾西城。

    他换了身休闲的T恤跟长裤，那张脸也足够混淆年纪，看起来的确跟校园里的学生没有差别，更具有迷惑性的，是他身边的那辆自行车。

    林知意停在原地。

    不知道为什么，想笑。

    顾西城倒是很自然，拍了拍后座，上面有做软垫，“你的专属位置。”

    “怎么想到骑自行车？”她走过去，还拍了拍坐垫，的确挺软的。

    但她已经有七八年没坐过了。

    顾西城道：“你以前开车宝马mini在车库穿行，什么车都见过了，见多了就麻木了，我只能推出最后的王牌，给你不一样的感觉。”

    论新鲜感，的确是王牌。

    “从这里骑回家，可能要一个时呢，吃得消吗？”林知意忍着笑问。

    “哦，才一个时吗？”顾西城略带遗憾，“不过现在还早，先带你去玩。”

    “去哪？”

    “上一次你不是挺喜欢牌的吗，这次再带你去玩，有夏川，还有其他的朋友。”

    林知意一副难以置信，“你就是这么祸害祖国的花骨头吗？前脚下课，后脚就上赌桌？”

    她话还没完，人就坐上了副驾驶，“走吧。”

    顾西城勾唇，踩上自行车，骑走了。

    林知意单手环着他的腰，脸贴着他的背，她敲了敲他的背，道：“你不要以为我见你朋友就是同意了，就目前，我们还是普通朋友，你还在考察期。”

    “我知道。”

    前面传来顾西城低沉的声音。

    他们到的时候其他人也差不多到了。

    夏川一看他们俩出现在牌桌上，就已经开始心疼。

    但林知意坚持自己已经出师，只接受筹码，不接受指导。

    顾西城也不坚持，跟其他的朋友谈事去了，留下她一个，“要是招架不住了，你叫我。”

    “我可以。”

    有了上一次的战无不胜，她已经开始膨胀。

    但事实上，不到一个时，她手头上的筹码都已经输光了。

    林知意：“……”

    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夏川一直忍的很辛苦，拨了拨自己身前的筹码，道：“顾总，你可以过来了，现在你有两个选择，一是再加点筹码，二是直接来结账。”

    顾西城过来，看见林知意面前干净如洗。

    林知意大概也知道多丢人，伸手挡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只眼睛来看他。

    “全输光了？”顾西城撑着牌桌，哭笑不得。

    前面是谁信誓旦旦的自己已经出师了？

    夏川显得尤为开心，“也不是全输光，还得到了一样，得了个混江湖的名号。”

    “什么？”

    “别问。”

    两个人的声音同时响起。

    夏川握着下巴，十分克制在憋笑了，“送财仙子。”

    完，其他人又是一阵哄笑。

    顾西城没忍住笑了，他回过头，正对上从指缝里露出的眼睛，笑道：“坐好，我带你重新赢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