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假山， 眼前出现一个修建得非常精致的地下通道，他问：“这是你们修的？”

    善渊点头：“经年累月，一点一点用铲子挖出来的。”

    黎动想也能知， 在赤焰宫底， 他们觉无可能大兴土木， 只能一点点挖， 困难程度可以想象。

    在地道里只能低着头前行，走到中央逐渐宽敞， 能直立了，甚至还分隔出了房屋。几十号人坐在地上，身边散乱放着些兵器。

    见到善渊他们都站起来，低头叫：“老大。”

    一直坐在墙角愁眉苦脸的陈这会儿看见善渊，兴冲冲站起， 不当心被一块凸起撞了头，他赶忙捂着脑袋走过来， ：“老大，我们黎高呢？”

    善渊看黎动，大家的视线都凝在黎动身上。

    黎动看陈火急火燎要找他，心里一暖又一凉， 清清嗓子， ：“陈。”

    陈一看，原来这个穿着外星球探测宇航服的哥们就是黎动啊！他高兴极了，：“黎高，你穿的这个是什么， 我都差点没认出你来。你来了真是太好了， 还好善渊救了我……”

    善渊断陈：“现在我要马上给他拆甲，你们的话等一会儿再， 止疼药丸还剩多少？”

    他这话问的是另一个男人，男人马上递一颗药丸给善渊，：“就这一颗了，潮了，也不知道还有几分药效，老大，玄冰珠没了。”

    善渊一愣，那人又：“今天下午放玄冰珠的仓库被无方带人过来给端了，咱们的人死了十几个，还有几个被抓了。被抓的那些人，都知道我们的密道。”

    善渊知道这意思是比抓走的那些人有可能将他们暴露，他：“他们知道应急，会自杀，如果有异动白玉会通知我们，现在动手吧。”

    他从自己脖子上扯下一个链子，下面吊着一颗光芒流转的蓝色坠子。

    “老大……”

    “没事，动手。”

    因为身体不好，却要一直下矿，善渊身上一直戴着一颗玄冰珠。

    现在他没有一点犹豫，用在黎动身上。

    旁人也不敢再劝，齐齐上来，对黎动“得罪了”，抬他到房屋中央。

    善渊拆甲手速很快，甲盖甫一开，陈直接忍不住，大叫声“黎高”腿一软就往下倒，旁边的人顺手扶住他。

    陈不敢置信，每一次出任务都要签生死状他知道，可是生死状上面从来没会遇到这种事啊。

    这些人都见惯了，是陈的崩溃才给他们提醒，的确这是一个恐怖场景。

    地道里全是血腥味，黎动即使吃了那颗止疼药丸，也还是疼得撕心裂肺，他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一只被活体解剖的青蛙，身体的神经在发出绝望的跳动。

    傀儡甲拆开之后，黎动浑身皮被剥，血肉模糊，善渊把玄冰珠击碎，涂在他身上。

    粉蛇一直缠在善渊手腕上，这会儿直起身子，怕疼怕得浑身都在哆嗦了，还是尽量表现出大义凌然。

    善渊拍了拍它，用一只五星暗器在它身上划了一把，拿手接过滴下来的血，喂给黎动。

    黎动这喘息完全是动物式的，陈吐得只剩苦水，觉得天塌了，太难捱太痛苦了。

    过了好一会儿止疼药丸终于发挥功效，黎动意识模糊，再感觉不到疼痛，睡了过去。

    从昏睡中醒过来的时候是半夜，周围的人横七竖八睡着，他坐了起来，背靠着墙。

    他听着周围那些善渊手下的呼吸声，心底隐隐出现吹角声，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

    粉蛇这些天一直窝在黎动颈项上睡，现在好容易重获自由，多动症一样四下乱爬。

    这会儿它无声无息爬到黎动身上，吐吐舌头舔黎动。

    黎动把粉蛇握住，放到自己手心，在心里跟它道歉，他动过要杀它的念头。

    粉蛇才不在乎，它从没有生存危机，现在它只是温柔地在黎动胳膊上游走。

    黑暗之中一人一蛇静静坐着，安静地等待天亮。周围有人翻身发出析析索索的声音，黎动沉浸在思考之中没有听见。

    一会儿一个人心翼翼坐到黎动旁边，怕吵醒别人用气音：“黎高，没事的，我们很快回去，可以找医院，他们现在的植皮技术可发达了。”

    黎动现在这样子，搞不好能直通车进医科大学，给医学院学生当解剖材料。

    他刚才就在想这个问题，现在是公元后2022年，按理地球整体文明才不过是零类文明而已，据他所知烫伤后植皮都不能植得很完美，癌症也不能治，连量子理论都没有得到任何进展。

    那么怎么会就能够去各个平行世界了呢？

    平拆队日常所需的虫洞绝非地球世界可研发，他知道之前有个女人身份特殊，帮助过科研机构，将平行世界的很多理论直接推进了一大截，可还是不够。

    黎动觉得这个空间仪器，瞬移功能，是别人丢给地球世界的外挂。

    那么目的呢？

    也许他知道什么是五层宇宙之后，就会知道什么是目的了。

    陈听不到黎动的回答，忽然感觉什么东西蠕蠕地爬到他裤管里，他一下想到刚那条粉蛇，吓僵了。

    陈都要哭了，这蛇咋还是个自来熟呢？

    “黎高，黎高，黎高！”他实在不敢动，感觉粉蛇正在跟他的腿进行亲密接触，离陈晕倒还有三秒，黎动终于回神，问怎么了。

    陈瑟瑟发抖，“黎高，那那那蛇，钻进我裤子里了，还在往上爬，啊啊啊啊……”

    显然粉蛇已爬到某些不可描述的部位，陈想：是直接晕，还是走程序再晕。

    黎动：“自己把它掏出来，它不咬人。还是你要我动手？”

    “不不不，我……我可以自己来！”陈深深呼吸，斥退全身上下的鸡皮疙瘩，探手进裤腰带握着蛇，把它慢慢拿出来。

    这时候有人起夜，手里提着一盏灯笼朝陈跟黎动照过来，一看陈这姿势，乐了，：“怎么？憋不住了？”

    陈表情尴尬地把蛇从裤裆里掏出来，他红着脸，不想接这话，两只指头秀气地捏着触感可怕的蛇，跟个大丫头似的，手一张丢地上。

    粉蛇马上蛇形走位到黎动身边。

    黎动把它拿手上跟它对视，粉蛇瞪着两颗红眼珠子友好地看着他，它下午才被划出伤口，现在浑身肌肤通透无暇，跟没事儿蛇一样的。

    起夜那人又睡下，黎动问陈：“你怎么被救出来的？”

    陈：“我不知道啊，一觉醒来就在这了，本来一直在无方家的监牢里的。”

    黎动：“善渊的白玉，是不是潜伏在无方家的内应？”

    陈点头：“好像是，应该就是她想办法把我放出来的。”

    黎动点点头伸手拿起嘲笑陈那人刚才放下的灯笼，陈赶忙问：“你哪儿去啊？”

    黎动：“去迷宫看看。”昨天听他们了，他们现在在一个迷宫入口，再往里就是迷宫。

    “黎高！”陈急起来，“不行啊，没有地图会迷在里面的。”

    完觉得，自己傻得从一而终啊……会迷路绝对不是他黎高好吗？”

    他又赶忙：“黎高，你慢点。”

    黎动集中精力在迷宫走了两个多时，迷宫的地图在他脑中已经趋于完整。

    他判断这个迷宫应当有个中心位置，寻找了一番，果然在迷宫的最中央看到一间房。

    黎动敲敲门，里面立刻传出一声警觉的“谁？”

    “善渊，我是黎动。”黎动听出了里面的人的声音，回答。

    善渊过来开门，这里是他独处的地方，地图上都没标，所以没人找得过来。

    黎动身上披着一层绸衫站在门口，这是他们能找到的最亲肤的衣服了。蛇血跟玄冰珠共同作用，让黎动的“皮肤”很快凝血，承得住绸衫了。

    善渊叫黎动进门，：“找到我了，聪明啊。”

    善渊看着特别轻描淡写，但是黎动总觉得他身上有一种不属于他的感性，比如刚才为了给他拆甲，随手就把自己的玄冰珠给用了。

    善渊房间门口放着一把椅子，然后就是大片土桌子，上面整齐码着书本纸张，墙上挂着星火世界的地图，还有地底迷宫的图样。

    黎动看着这被土桌子占满的空间，问：“你睡哪？”

    善渊扭头看了眼黎动旁边的椅子，把椅子扭正坐了下来，：“椅子上。”

    他没再解释自己，觉得黎动应该会懂，他需要保持警觉，无论处于何方。

    所以很多年来，他都坐着睡觉。

    “他们给你地图了，还是你自己找进来的？”善渊问黎动。

    黎动：“我自己找进来的，这里像是以八卦做的地基。”

    “你懂八卦？”

    黎动摇头，“不懂，但是我懂数学语言，归纳记忆总结而已。”

    善渊难得一笑，：“怪不得陈把你夸上天，你觉得这个迷宫怎么样？”

    黎动：“很机巧。但不会是你带人修起来的，如果像你们挖通道那样一点一点挖，把这个迷宫建成没有三十年不行，你总共也没有三十岁。”

    善渊点头：“这是赤焰宫初建的时候，一个天才工匠修起来的，他精通五行八卦，用八卦做底，将赤焰宫的地底修成了一个巨大的迷宫，把本来夯实的地基变成了中空的阵法，有无穷变化。知道这地方存在的人极少，现在我算用这里跟赤焰卫决斗。”

    黎动看着善渊这个用土堆成的书桌，上面是大堆的书籍，看名字像是记录气候、动植物、语言、文化、历史的。

    善渊一看就是个工作狂，起义嘛，可不得夙夜匪懈，抱着猝死的风险把脑子当成一只从来不会停的陀螺。

    黎动深有体会。

    善渊多年韬光养晦，认真研究星火世界，大概就是为了有一天，能正大光明地跟赤焰卫决一死战。

    “你有多少人？”黎动问。

    善渊：“老弱病残全算上，不到一千。”

    “赤焰兵呢？”

    “三万。”

    以寡敌众到这种地步，也挺令人心酸的。

    遑论赤焰卫装备精良，现在他们又把黎动他们带来的所有装备都给占为己有了，更令人觉得起义军像是螳臂当车。

    最难搞的是他们拥有大部分的人民，人民的心如果不向往改革，那么变革绝不会成功。

    善渊必须给星火世界的人民画饼，让他们知道，推翻岭武，好日子就会到来。

    善渊给黎动看兵马图，：“三万赤焰卫无方可调动一万，岭武握兵两万，我们真正开始仗前，要他们自相残杀，互损兵力。”

    “怎么做到？”

    “用莫慈。”

    黎动倒不是觉得他们利用莫慈来引发君臣矛盾、互相残杀，有什么不妥，不妥的是他觉得这件事不能奏效吧。

    莫慈傻乎乎的，看着也没有什么女性吸引力。

    “岭武真会因为莫慈跟无方翻脸吗？”黎动问。

    “你知道这个世界不把女人当回事，男人好歹还被当人，女人就完全是物品，是资产。为了促产，很多女人生完孩子两个月内就立刻又得接受男人，准备再次分娩。一些漂亮女人，每年生一个孩子，十几年不间断。女人的一生除了取悦男人，就是生孩子，跟母牛一样。”

    善渊一双眼睛就非常亮，瞳孔像两颗黑棋子，到这些事，漆黑的眼珠子里透出难以言喻的痛苦。

    黎动一个外人，都感觉他眼睛里充满阴天那种不下雨不来风的憋闷感。

    粉蛇从进了善渊房间就开始乱爬，由于它，搞不出什么大破坏，所以善渊也没制止。

    不想粉竟还真的熊出了点事，它竟把一个本来就放得摇摇欲坠的卷轴从一堆书籍当中给滚了下来。

    落地之后卷轴“嗤”一声铺展开来，粉蛇一下僵住了，啊，干了坏事！它悄悄钻到一张地图后面，想假装自己不存在。

    黎动瞥了一眼铺到地上的卷轴，弯腰捡起再卷起，放回书桌，忽然他呆了一下，：“画上是你？”

    善渊都给气笑了，看着桌面上那张被粉蛇顶得蠕蠕的地图，无可奈何地：“我如果是我同胞姐姐你信吗？”

    那卷轴里是一张画像，上面画着一个女人，长发梳成髻，两缕垂在脸颊前，一身锦服，美得不动声色。

    黎动看看善渊，把尾巴露在外面装鸵鸟的粉蛇给拽出来，：“信。”

    理论上来，真的信，——如果他没见过这个女人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