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雅丹 12
掉入缝隙之后, 整个团队瞬间四分五裂,每个人在不同的作用力之下翻滚,像一只只被射中的鸟从天空垂洒下来。
伴随着陈跟光头的二重奏尖叫, 众人在不同位置砸出五个沙坑。
莫慈睁眼, 呸呸吐, 清掉嘴里的沙子抬头看。
这地方有多大呢?大概少, 也十来个平拆队那么大吧。
一眼望过去,只有丘壑嶙峋起伏的壮年雅丹, 他们从天际跌下才窥见了横亘此处的全貌,确实像一条昂首吞吐的蛇的骸骨。
好在莫慈的神隐波没撒,虽则大家“坠机”,吃了一嘴沙子摔了个结结实实的屁股蹲,但都没什么大事。
比较大的事是, 莫慈发现她进来之后,她的神奇大脑突然不好使了, 似乎是坠落过程太漫长,她脑子在失重过程中被甩成了浆糊。
她站起来,神隐波这回真的隐了,她给摔成了个凡人。她想了半天法子, 也没想出一个逆天的高招, 最后她决定动用生而为人最基本的行为能力:走路跟话。
她一面仰头看着这三五人高的沙壑寻路,一面大喊:“救命啊!我在这!”
她的声波在墙壁上撞了几下,反射回她自己耳朵里,回声阵阵, 倍显凄凉。莫慈翻过一道沙丘, 钻进一条沙沟,钻到两列洪雄的槽垄形雅丹中间。
她穿梭了一会儿, 满面风沙,沙子无孔不入,往她的黑色长裤短袖里灌。她扑棱了几下脸上的沙,仰天,怎么都想不通,到底是什么把这么雅丹世界高级的文明毁得如此之一干二净呢?
比起来,三三肖想出来的空墟幻境真的是闹,这地方才是真正魔鬼操纵的领域。
里头到处都黄雾蒙蒙的,影响视线,莫慈人在其中,像个的黑点,顶着风沙奋力前行,一会儿就觉得累了,又热,她认为自己必须得坐下来休息一下。
坐下来一看,觉得不对啊,她刚才走路的时候滑,在沙子上蹭出了一条滑坡,现在这个划出的印子就在她脚下。
她立马也不坐了,从短袖下摆撕下一条布,埋在沙子里露出半截,继续前行,估摸着走了个五分钟,弯腰到地上寻找。
果然,她的黑布又出现了。
莫慈不信邪再走一遍,还是一样的结果。她终于不得不承认,自己掉迷宫里,碰到鬼墙了。
黄雾之中有一只的沙地蜥蜴,躲在一个凹陷当中偷窥莫慈。莫慈不知道在瞎忙活些啥,在沙地上画了一个八卦,拇指在指节上轮番点,神神叨叨,不亦乐乎。
蜥蜴随着莫慈的动作歪着脑袋,怎么也想不通她是在干吗。
莫慈掐指算了半天没算出个所以然,现在非常想念美美长老。
她最后决定隔几分钟嚎一嗓子,万一有人路过,万一黎动听见了呢?
莫慈这鬼哭狼嚎,听得蜥蜴就苦于自己没长胳膊,要不然它一定捂上耳朵。
莫慈就这么匀速嚎了一个多时,嗓子还不见哑,中气十足。
蜥蜴终于没办法了,往前一拱一拱,拱到她脚底下。要现在也已经把她逼到绝境了,她非但没有出现任何疑似恐惧、绝望的心态,也没有要向谁祈求的想法。
蜥蜴仰头:“你可以交换啊。”
莫慈骇得脚一收,向后猛退,待看清是条的蜥蜴之后,又勇敢了,她蹲下来,看着蜥蜴的两个黑眼珠子:“你话?”
蜥蜴:“不然呢姐姐,你在干啥啊。”
莫慈摸着下巴:“我在思考怎么走出去啊,你也被困在这了?”
蜥蜴:“你思考出来了么?”
莫慈摇头:“太难了。”
蜥蜴:“那你跟我交换啊,你如果愿意把你最珍贵的东西给我,我就救你出去。”
这个剧本,莫慈觉得可真熟悉啊,这不是美人鱼的故事么?
阿九伯伯给她讲这个故事的时候,莫慈觉得非常恐怖,她当时就这不是给孩子听的故事。
美人鱼为了见过一面的王子把自己的尾巴变成双腿,在刀尖上跳舞,最后还归于虚无,变成泡泡了。可太暗黑了。
莫慈想着美人鱼,突然想到尾巴,她好像记得雅丹世界曾经遭到过一次毁灭,之后这个世界的人儿就有了图腾崇拜。
那个图腾是什么来的?鱼、蜥蜴、蛇?
所以他们坠落时看到的那个巨大的形状,就是他们的图腾?
莫慈清清嗓子抬起脚,举在蜥蜴脑袋顶上,:“你我是不是一脚就把你踩成肉泥了?”
“是。”
“那你的命珍贵不珍贵?”
“珍贵。”
“那我用你的命跟你交换,你现在可以救我出去了。”
蜥蜴被绕晕了:这个逻辑,怎么还像没毛病呢?
他一会儿反应过来,朝天向莫慈脚底板探出一只爪子,莫慈见势不好,一脚踩下去。
然后她感觉了一下,不确信有没有成功踩扁,又拧几下。
她才不跟着什么蜥蜴讲条件呢,一看就是骗她。
突然莫慈脚底一沉,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脚。莫慈赶忙用力抬脚,然而那只手拧起来,把莫慈拧成了一只陀螺,向沙地里钻下去。
莫慈欲哭无泪,眩晕中感觉自己不断下沉,很快身子钻到砂砾里,只露个脑袋在外头。
她大口大口吸气,喊:“换换换!”
识时务者为靓女,莫慈决定跟蜥蜴交换。
***
陈落在一个山包顶,半天没反应过来,他都搞不清楚自己在哪,这是怎么回事,忽然背后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陈悚然转头,一张脸凑到他面前,一个孩!
孩冲他嘻嘻笑,陈屁股蹭地,向后急退,疼也顾不上,嘴巴里还在喊:“你别过来别过来我叫人了!”
鬼片里唯有孩最不可忍!尤其是这种笑嘻嘻,缺了颗大门牙,嘴里还黑漆漆的,最是可怕了。
孩:“你不认得我了吗?”
陈低着头闭着眼,狂挥手臂:“不认识不认识,大悲咒金刚经阿弥陀佛道法自然阿门——”
“干什么呢?”
陈闻声抬头,看到一个女人背对着他站在面前,声音是他惯常听见的凶狠,一面训斥,一面踢那孩。
孩像只麻袋被整个拎起,抡到地上。
陈马上顾不得了,爬起来大步向前对女人:“您别人啊。”
女人一扭头,陈马上不敢话了。这女人,怎么竟是陈的母亲啊?
陈看着自己的母亲,恐怖感袭来。
女人继续孩,拧着他耳朵对他耳孔吼:“你就给我天天找事,再敢上蹿下跳,心你的皮!”
陈仿佛听到这声吼在自己耳膜上震颤,嗡嗡耳鸣。
原来他都忘了,这个男孩是他自己啊。
场景突然切换,在一个足球场,高跟鞋一脚踹到男孩的膝盖弯,“陈换!你现在还给我踢球!五中考不上我就去死!”
当着所有球友的面,男孩怀里的足球滚滚落下,像一颗头颅落地。
旁人永远无法理解他内心的折辱感。
后来发展到在外头他连母亲两个字都不敢提,一提起内心便全是羞辱。
后来他没考上五中,她也没死,硬生生找人给他买了一个学籍,插班进去。
上了五中之后陈再也没踢过足球。那时他还不懂,他放弃的是自己唯一的快乐。
在足球场冲锋陷阵,是很长一段时间里陈唯一的高光时刻,唯有这些时刻里,他成为自己的英雄。
在他之前有个哥哥,夭亡了,所以母亲给他取名叫做陈换,意为,将原来的那个男孩子换回来。
陈突然发现他竟然在自己家里,他坐在书桌前戴着耳机,外头母亲跟父亲吵架,吵到末了开始动手。
陈赶忙走出去,看到父亲脱下一只鞋把母亲压在沙发上,朝她脸上不断摑过去。
陈束手站着,不劝,也不动。
父亲脱力,坐到沙发上,抱着脸哭,他跟这女人的结合是莫大的错误,这惩罚一直从他自己移到了陈身上。
陈闻到家里浓重的酒味,在心里尖叫:“你们为什么不离婚?为什么你们不离婚?你带我走吧,你带我走!”
但是他不敢,不出口。话语哑巴了。
他经常这样盼望:放学之后回到家,父亲收拾好了行李,对他伸手,跟我走。
后来陈发现,父亲在外头有了另外一个家,他再也没有机会跟父亲一起逃离了。
知道父亲在外头养了另外一个儿子之后,母亲简直大闹一场,闹得满城风雨,两家人都快反目成仇。
但她就不肯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
但法律毕竟不能把人锁到家里。父亲不再回家,他一个人逃走了。留他一个人面对突然的爆发,不加预警地歇斯底里。
陈连话都不敢跟她,逐渐跟女人话都很难。
陈抱着脸在风沙中坐了很久,突然他听见有人问:“你如果愿意跟我换,我就把你母亲变得非常温柔,给你一个真正的母亲,换吗?”
好似入夜了,风的呜咽声中传来哭泣,声声泣血。不知道是对什么的悲鸣。
他点了点头,:“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