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定坐在指挥营， 把两脚翘在桌子上，半躺着，用他随身的音箱放起了海洋进行曲。

    进行曲宏大、磅礴， 是世世代代生活在海洋当中的人才能谱写出来的壮丽篇章。

    波定听得受用得很， 这曲子夷人永远谱写不出来， 可是那又怎么样， 一个这么有气势的民族还不是成了他们的奴隶？

    波定的那个突击队队长的同学，听着这音乐， 后脑跟被攥住了一样，紧而麻，波定不发话，他也不敢问。

    这个指挥营是在某一个已经废了的基地之上，黑灯瞎火， 大家都只能靠最原始的烛火照明，比海人还不如。

    但是波定这个舒服劲儿， 跟躺在皇宫里也差不多。

    “当”一声，什么被波定丢在桌子上。

    过了半晌，波定才：“你想要的，上品。过来拿。”

    队长只能走过去， 从桌子捡起波定丢过来的东西， 是个锦囊，队长一摸就知道是什么了，硬邦邦的一大块，海麝香， 类似于烟草， 现在这世界，没有男人离了烟草还活得下去。

    只是海麝数量极少， 提取方法又极尽繁复，只有高层才能享用。

    队长被这上品海麝香给逼出一身汗来，一定是有要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任务要他执行了。

    波定摸了一把手中银盒里的香，对准自己的鼻孔，用力吸了一口，当下一佛出世。

    他品味了半天，才：“海人自相残杀多日，兵力早就疲软，现在之所以能跟我们抗衡，主要就是靠那几个异能的人，还有浮池跟她那条蠢龙。”

    “是。”队长决定波定什么他都应和，以防哪里惹到波定。

    “但是他们的精锐也只能守着几个重要的城市，不可能面面俱到，所以大面积的地方，是处于无兵防守的，这些空防之地，我们如果重点攻击，你猜会怎么样？”

    队长心里想，既然这些地方都不设防了，代表是对总防不重要的地方，可以舍弃。

    既然可以舍弃，那攻击也就没有什么卵用。

    他猜不怎么样。

    但是这显然不是一个令人满意的答复，他努力思考一番，：“海人有个问题，不知道我想的对不对，就是他们对普通民众的重视程度，跟对地位崇高的海人是一样的。”

    波定笑起来，半边好脸印在灯光之下，显得十分纤弱，但是这纤弱只会让人联想到那种貌似无害的蚊虫，冷不防会叮人一口，防不胜防。

    波定所：“得好，正中要害。海人的问题，就是蠢，假仁义假道学……我们的烛火实在也是不够亮，听把鲛人尾巴炼油，会等到不灭的灯油。如果你现在去攻击珠泪海域，你猜浮池会不会出兵救援？”

    队长面上一喜，：“定然会。”

    “这就是了，引兵到珠泪海域，然后他们的月升城的防守必然就会空上一大截，再攻，就容易多了。”

    “但是……但是我们的兵力，也不够了。而且总指挥塔被毁，现在所有的战艇都只能用最原始的手动驾驶，而且他们有办法拦截导弹。”

    “这个你就不用担心了，马上就会有六千艘战舰从太空飞来，到时候我一定让你带领一个舰队。”

    队长热血沸腾，他本身就对极尽杀戮之事十分热衷，一想到可以带领星际战舰，兴奋不已。

    队长出去，大步汪洋准备去朱泪海域，收拾那些就知道感春伤怀，除了熬成鲛人油能当长明灯之外屁点用没有的鲛人。

    波定从桌子上跳下来，马上收了刚才那种令人厌恶的大人物感。

    他毕恭毕敬地对着身边这个其貌不扬的士兵：“厄斯先生，得麻烦您去把六千艘战舰放出来了。”

    厄斯：“我的私人战舰已经被你炸毁了，现在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出太空？”

    “我帮您。”

    波定带着指挥令去抢了一艘运人的宇宙飞船，偌大一艘飞船里，就只有他跟厄斯两个人。

    波定问：“您怎么知道有六千战舰被困在这里？”

    厄斯：“因为我的脑子，跟你的脑子不太一样，我的精神领域，可以覆裹整个世界，每一个角落发生的事，我都知道。”

    “恕我直言，”波定用那种“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的语气，“您如此神通广大，为什么不能直接在陆地上直接把这些战舰解放出来？”

    “你是想知道我明明有这么强大的精神力量，却看起来没什么用，是吧？”

    “不敢不敢……”

    “这有什么好不敢的？”厄斯嗤之以鼻，“你们人类虚伪起来真是厉害，神拍马都比不上。我告诉你为什么我显得这么无能，因为这个世界被设定的规则，我必须遵守。连你们的造物神七神都一样，不可免。你们只能靠手拿东西，只能靠飞船才能上太空，我也是一样的。”

    “哦，但是您可以控制我们，这就很厉害了。”

    厄斯：“要不是七神把自己的宇宙当成什么宝贝似的，设下了各种各样的专门克神的规则，生怕神进来捣乱，我更厉害。好在我利用你们人类后来才发现的量子力学找到了进五层宇宙的方法。”

    “量子力学？五层宇宙？”

    “量子纠缠，可能不是很好懂，反正就是我的神识其实还留在神龛，但是神龛里携带我神识的量子一转，五层宇宙会有量子产生共鸣，我的意识跟信息就进来了，明白吗？因为信息是没能量的。”

    “不明白……不好意思，我智商太低了。”波定在厄斯跟前完全低到了尘埃里，但是尘埃里没有开出花，而是开出了一大堆算计。

    波定努力不去想他心中计划算计厄斯的部分，而是极度配合厄斯，心里充满了崇敬，您得对，都对，我怎么从未见过如此有智慧的人？真是让人五体投地。

    厄斯笑：“知道天女泪为什么能克制七神的精神力量吗？”

    波定摇摇头，：“不知道。”

    “因为七神天天防着我们进来，而她又藏起了金字塔世界，明金字塔世界是绝对严防死守，不准我们进去的。所以她设下了禁制，包括天女泪，包括整个星垣里所有的禁制都是用来克神的……七啊，是个要干大事儿的姑娘。”

    “她要做什么？”

    “我要是能知道她要做什么现在也不用来这破地方出差了……”

    “出差？”

    “公费出差，神龛派我来的。但是不能让七神知道是神龛派我来的，就让她以为我天生喜欢跟她作对吧，她还一直觉得我就是个热爱带来灾难跟纷争的神，虽然也没错，她好我就不好，但是主要我还是奉了神龛的命，来跟踪她，看她到底想干什么。”

    波定：“但是恕我直言，如果你想知道她到底要干什么，不是应该帮助她，推动她前进吗，为什么还要处处阻挠。”

    厄斯把玩着自己手里的桃枝，：“没意思啊，那就太没意思了。我一看她焦头烂额、疲于奔命，这个内心就不知道怎么，爽。不过我会帮她的，帮她把Fate偷走的那两颗水晶给要回来。”

    波定一时冲动，想跟厄斯分享一下反派都是死于“嫌没意思”这个铁律，但是硬生生给压下去了，他总觉得厄斯这么着会把自己玩死。

    就好像那天在他家，厄斯如果早点没收了黎动的瞬移器，黎动他们怎么可能会偷袭成功？

    害得波定半边脸不成人样子，母亲也死了。

    厄斯似乎听到他的心声了，：“你不理解我，我也能理解。毕竟我们神职，在虚无中待太久了，能找件事情做实在是不容易，懂么？神的问题就是太无聊，还是你们人好，至少不管正派反派，不管是黑方白方，活得热热闹闹的，有个盼头。”

    波定笑笑：“人也就是自己给自己找事干，要不然活不下去。”

    波定他心中想的是，实在是太草菅人命了。

    神为了找点事干，眼睁睁看着人们互相倾轧厮杀。

    而人们以为自己为了信仰跟家国情怀所付出的鲜血，纯粹就是因为神嫌无聊，当游戏看。

    要是再阴谋论一点，人类有史以来干戈不断，不准就是因为神在外头观看者，取乐，可能还押宝下赌注，就跟人喜欢斗鸡斗蝈蝈一个意思。

    太草菅人命了。

    厄斯“听见”波定的心理活动，心想，这么聪明啊，那么多人没有参透的生命终极真相，竟然被一个孩子给领悟了。

    果然还是孩子，天马行空，脑洞大。

    波定猜得没错，神职的确以人类互相残杀取乐。要不然莫慈怎么会奋起反抗呢？

    七神，护着这些低等生命，难道是因为她善良吗？

    神职是没有善良这一回事的。

    七神护着这些人，不过是因为这些人是她造出来的，她就是护着自己的东西而已。

    厄斯三两下就把黎动设下的阵给破坏了，因为黎动也着实不够精通，所以没有能造出太多变化，困住厄斯。

    很快，六千艘战舰赶向溟海世界。

    浮池在所有将领都休息了之后来找莫慈，她：“我总觉得我漏了点什么，你来帮我看一下我的布防。”

    莫慈奇怪：“为什么你不主动出击呢？”

    浮池：“兵力不够，太久仗，好容易缓了两天，现在根本没办法主动去驱赶夷人。”

    现在双方都把弦绷到最紧了，再用力就得断。

    黎动看着浮池的布防，：“边缘这些地带都顾不上了是么？”

    浮池点头：“实在不行，能征用的年轻人都用上了，尹西女王带人解放了所有的海洋馆，还是不够。”

    莫慈第一次意识到，仗跟个人英雄主义的对抗是不一样的，一个人就算再天下无敌，面对千军万马的时候，也还是不够的。

    群体仗里面的技巧十分复杂，俗称战术，连黎动没有经过研究，都觉得很难下手。

    卓静笃跟怀安跟过来，听到他们商量的事，卓静笃：“仗这事儿我熟。当了几年雇佣兵，把我们老祖宗留下的几套兵书看了个滚瓜烂熟。”

    卓静笃看了一眼浮池的布防图，：“你们现在这个技术，太难忽悠夷人了，因为你不可能假装哪里有重兵，哪里空城计，夷人用它们残存的设备能把这些秘密看得一清二楚。”

    莫慈领悟，：“所以骗不了他们，用不了术？”

    卓静笃点点头，：“虚则实之实则虚之这种技巧都用不上。这样，你让鲛人带着海兽去这些无人防守的地方去巡守。我觉得夷人一定已经看到了你们兵力匮缺这一弱点，会利用。”

    “怎么利用？”

    卓静笃问浮池：“如果你是夷人，你会怎么样？”

    浮池：“调虎离山。”

    “聪明，让我怀疑咱们是不是看过同一本兵书，”卓静笃笑着，“他们一定会派兵去攻击这些防守空虚的地方，比方珠泪海域，就是首选。”

    “因为珠泪海域是鲛人的海域，鲛人对我有恩，我不可能置之不顾。我现在就派海兽去。”浮池完就火急火燎走了。

    莫慈：“你们既然都已经猜到夷人要攻珠泪海域，为什么不派人去增员？光派一些动物，恐怕不行吧？”

    卓静笃飘了，膨胀了，他实在是很难得有这种碾压黎动的机会，他看着黎动，笑：“黎动，你为什么？”

    黎动不知道自己要不要给卓静笃配合一下，显得他好像不知道。

    但是他确是知道啊。

    黎动最终选择维护好他跟卓静笃的友谊，淡然：“不知道。”

    “过来，我给你们讲一讲，这个用兵之道啊。”

    卓静笃简直扬眉吐气，：“因为夷人攻珠泪海域的目的，就是为了让我们派兵增员，而我们总共就这点兵马，派去珠泪海域了，月升城会怎么样？”

    “没人了！”

    “夷人要的就是这个没人，他们算计着我们一定会派兵。他们可能用个十几个人的分队，就能引走我们大批量人马，注意得不错，可惜都是我们地球人玩剩下的。”

    莫慈点头：“地球人果然凶残，所以我们要做什么？”

    “既然他们只排出了一个分队去珠泪海域，鲛人加上凶兽就够了，足够把那个分队给图案米勒。你现在他们觉得我们最不可能会做什么？”

    莫慈想了想：“最不可能会去进攻！”

    卓静笃一笑：“那我们就只好进攻了，咱们领军去把他们的指挥部给端了。现在宜快不宜慢，不能拖，再拖下去就不知道什么情况了。”

    黎动对卓静笃：“我刚才研究那个阵法，发现用在攻击上似乎也不错，你要不要试一试？”

    卓静笃很快跟黎动交流清楚了那个二十八星系阵法的原理，十分完美，可以用很少量的兵掣肘大批量夷人，剩下的精锐直接集中攻击，把他们的指挥官绑了，逼迫他们退却。

    但是由于他们的将军没有经过练习，所以必须得有二十八个将军带着，浮池不算，她得统揽大局。

    浮池点兵点将，把雪宝焚渊怀安都算上了，怀璧今日只能当一个留守儿童了。

    他们马上出发，志敖肩负着照顾怀璧的责任，总觉得不放心，所以把怀璧背上，站在城墙上，望着他们率军里去的背影。

    怀璧对着志敖的脖子吹了口气，：“好无聊，仗不带我玩。”

    志敖：“仗不是玩的。”

    黎动他们果真了夷人一个措手不及，几乎没有死伤，横冲直撞。这时焚渊忽然感应到，有一大批量机甲在靠近。

    他马上通过神经通感报告给了莫慈，莫慈传音给黎动他们。

    众人心惊，该不会那些被困在阵里头的战舰，全都逃脱了吧。

    如果是真的，那今天可以直接不用玩了。

    果然是真的，数不清的机甲从战舰之上跃入海中，这些战舰虽然不能入海，但是砸下来的雷啊，导弹啊，例无虚发。

    溟海之中登时成了修罗场。

    雪宝此时也不能指挥二十八道军队之一了，他化身成龙飞出海面，莫慈骑在他背上，两人一出来，倒吸一口冷气。

    海面铺着这些庞大的战舰，六千艘不过就是个数字，真正看到实体之后，那感觉完全就是乌云盖顶。

    连雪宝在一整片黑云之下都显得像是只蚂蚁，遑论海人。

    局面突然由吊碾压变作蚍蜉撼树，浮池把指挥权交给卓静笃，飞身起在半空，化成龙形。

    这还是莫慈

    第一回看到浮池的龙形，她的身躯火红，像一道闪电划破黑暗。

    莫慈瞳孔一缩，浮池竟然直接用自己的身体去撞击坚不可摧的战舰。

    浮池身上的龙鳞甲，雪宝身上的龙绡，护住他们，但是那么猛烈的撞击，还是撞得浮池连痛这个步骤都省了，直接开麻。

    浮池硬生生把一艘战舰给顶入海中，海澜滔天而起，浮池龙角一颤，从海中带出山峰一样高的海水，跟着海底熔浆一起，扫向战舰。

    战舰不能入水，如果被海浪席卷，那么很快就得覆没。

    但是战舰有拦截设备，一张不知道什么材质做成的大网朝海水扑去，带着海水反扑向浮池。

    浮池从海中穿出，龙尾直接拔起一个基地，朝战舰砸过去。

    战舰指挥官估计也没想到一上来就这么猛，动了动脖颈，浑身热血被战场煮沸，沸腾之中熬出一颗势在必得的决心，激得浑身斗志嘶嘶叫。

    战舰喷出高燃材质，其温度之沸，直接将整个砸过来的基地蒸成了气。

    浮池心惊，此类武器如果可以下水，那么海底海人是无法抵挡的。

    果然在海底，焚渊跟黎动对付这种武器十分吃力，几次险些被烤成一人一机甲一串肉。

    浮池很快成了战舰攻击的中心，她的身体在空中来回折绕，躲开密集的火力，雪宝心惊，一面吞气化冰帮浮池解围，一面用巨尾横扫那些跃入海中的机甲。

    莫慈现在首要保护他们两个的安全，神隐波形成两个巨大的防护罩，护住浮池跟雪宝，虽然有龙鳞甲跟龙啸，但是远距离炮弹攻击他们还是不可能不受伤。

    然后莫慈抽出手，聚力去攻击。

    很快在他们的带动之下，战舰收不住，聚拢在一块，很多战舰自己跟自己碰撞。

    战舰虽然看起来无坚不摧，可是失于庞大，指挥官的指挥再迅速，都不免有反应时间。

    莫慈跟雪宝浮池通过神经直接沟通，他们决定把所有的战舰给聚在一块，然后火烧连营，神隐波横扫过去，在浮池带出来火花之中引爆，势如破竹。

    就在这时指挥官看出了他们的机谋，指挥所有的战舰喷出灭火材料，然后分散队伍，于此同时，他们的战舰隐形，所有战舰的表面涂上超出他们眼睛可视波频范围的材质。

    战舰喷射出的大量灭火材质将海面半空笼罩在浓雾之下，现在浮池跟雪宝什么都看不见了。

    同时海底告急。

    志敖背着怀璧，眼前突然空降无数机甲，整座月升城顶端设有防备结界，机甲无法在半空攻击，全部都聚拢在了城墙前头。

    志敖喉结一滚，这些机甲一个人有两个大，裹着防弹药的金属外壳，手臂能喷火，不会被冷兵器袭击。

    对于海人来，完全没有弱点。

    这一次浮池他们的是凯旋的注意，所以给月升城不过留下了三百枝能量箭，这已经是全部了，因为海胆他们早就不能继续制造适合海人用的武器了。

    现在机甲冲向城门，志敖一丝多想的时间都没有，他立刻启动城门上的石攻系统，众人推着庞大的投石车前来，三百架床弩全数就位。

    怀璧一直被背在背篓当中，探出脑袋观战，机甲脚底跟踩了风后轮一样，躲闪灵敏，偶尔被巨石砸中的也不过寥寥。

    而机甲手中的喷火/枪射距竟有数十米，这样攻进来，简直毫无还手之力。

    她听着志敖粗重的呼吸，奔跑杀敌还要指挥守城，这是前所未有的攻击，志敖就算再经验丰富，一直以来对付的也是同等科技水平的海人。

    但是志敖一丝不慌，他叫人送来能量箭，怀璧从背后拿出她的弓箭，她的弓箭看起来就是孩童的玩具，但是海洋馆，怀璧曾经用她的玩具弓箭险些刺破玻璃，引发巨大震动。

    但这也是怀璧第一次杀人，她毕竟才三岁。

    志敖将能量箭搭在弓上，忽然听见身后怀璧：“找准脖颈动脉处，你射。我来控制箭的走向。”

    志敖一直对怀璧发怵，现在闻言，下意识听从。

    他连射三发，能量箭破空而去，刺进已经升到城门前的机甲脖子，然后咻地一声，三支箭带着机甲，同时转弯，将城墙之前的机甲带了一串下去。

    “递箭。”怀璧时候。

    志敖丝毫不敢停，给怀璧递箭，怀璧用她的弓撑起能量箭，一搭即发，一发再搭，连珠射出十数枝，密密麻麻的机甲群马上被冲散。

    怀璧一边哭一边发箭，志敖心中一痛，怀璧毕竟才三岁啊。

    她抽泣着将三百发能量箭全部发完，带出去一串一串机甲，落在机甲群当中，爆炸四起。

    但是能量箭没有了，机甲群却源源不断，无穷无尽。

    怀璧哭着：“我要试着控制那个大机器人，如果我死了，你跟妈妈我爱她。”

    她抱着志敖的脖子，眼泪落在志敖脖子上。

    志敖眼睛睁得通红，指挥海人将已经上城的那些被刺穿脖颈的机甲面向城门外，随便按下机甲手臂上的按钮，喷出火，对付潮水一般涌来的敌人。

    怀璧摸进为首的那个机甲的精神网当中，甫一进去，她就感觉到巨大的反噬，身体一颤，眼白上翻，吐出一口血。

    怀璧死死抱着志敖的脖子，脑子里想起很多事。

    怀安昏死在老鲸肚子里的时候为了给怀璧制造一个良好的婴儿教育环境，一直想一些风轻云淡的事。

    但是怀安经历了太多凶残的事了，她时不时会想起来。

    怀璧都看见了。

    有人带着圣剑怀安通敌反叛莫皇，怀安直接剁了那人的脖子。

    怀安遇到熠鱼，挥剑刺进熠鱼的眼睛中。

    怀着孕，怀安帮慈河的军队杀敌。

    每一次怀安都不是不怕，而是不能怕，因为她不能退。怀安一直相信，一步退，步步退。

    不能退，怀璧攥着手，不能退。

    怀璧的精神力量是得自阿玛天女的，比这些机甲本就高了不知道多少倍，只要她不害怕，不害怕就好了。

    怀璧尖叫一声，冲破了为首机甲的精神网，她大喊一声：“停！”

    城墙之上已经站满了机甲，被喷火设备喷死喷伤的海人闻到空气中**的焦臭味，已经没办法了，守不住了。

    但是没有海人退下，他们用身体做最后一道防守，如果机甲入城，那么就是灭族式屠杀。

    怀璧泪流满面，志敖眼中流下血泪，然而就在这一瞬间，所有的机甲都停了下来。

    怀璧成功了。

    怀璧立马指挥所有的机甲自相残杀，她不能控制太久，也无法让他们为己所用，只好在最快的时间内毁去他们。

    还活着的海人将士站起来，终于喘了口气。

    志敖把怀璧抱在怀里，这是浮池之外，他第一次想要拿命保护一个人。

    怀璧哭得气都喘不上来了，志敖轻轻拍她的背，：“没事了，没事了。”

    “没事了？”一个嘲讽的声音。

    志敖听到声音蓦地转头，他身后站着一个夷人，一半脸是好的，夷人旁边站着个其貌不扬的矮男人，对志敖一笑。

    浮池的身子一抽抬起头，一瞬间从头到脚冰了下来，她：“波定。”

    “来找你们的浮池主子，没找见，那就用这个姑娘将就一下。”

    志敖从身后横过重剑，：“要带走她，从我尸体上过。”

    ***

    黎动赶鸭子上架，成为二十八军队的一个将领，二十八军头戴不同颜色的尾羽，在卓静笃的指挥之下原本已经把大批量夷人围困，精锐部队直杀进指挥部去。

    焚渊突然感觉到战舰的到来，莫慈、雪宝跟浮池相继离开，去到海面上对抗战舰，而很快，大批量机甲攻来。

    二十八星宿阵的阵型彻底乱了，黎动手臂凝出能量，迫击炮一样强大，但这是他第一次如此大规模杀人，哪怕是机甲，也与人无异。

    厮杀声、痛喊声、箭的破空声、轰炸声，像一锅熔炉，黎动听得无比清晰。

    他机械厮杀，不觉得恐惧，也不觉得恶心。

    但就是这种无动于衷让黎动觉得真正恐怖，他从心底泛起凉气，他如此冷血。他人在他跟前血肉横飞，他却没有真正的心理不适，因为他是Fate的人。

    焚渊已经化形为机甲，用他强大的精神力量接管了大部分机甲的控制权，但实在是太多了，无穷无尽。

    简直漫如尘埃，很快将黎动和所有的军队覆盖。

    似乎已经是绝处。

    怀安杀到黎动旁边，喊：“怀璧出事了，救她！”

    怀安跟怀璧之间勾连是无需言的，怀安感觉到怀璧无限的害怕，甚至听见怀璧叫妈妈救我。

    黎动不能让这些人出事，现在今日，必得暂逼锋芒了。

    黎动开启空间包，把卓静笃焚渊跟怀安都兜进来，然后瞬移到怀璧所在的城墙之上。

    波定举起一把枪就要终结志敖，忽然志敖跟怀璧都消失在眼前。

    波定眼眶一缩，黎动！

    又是黎动！

    黎动带走志敖跟怀璧，瞬移到海面，把隐在浓雾当中已经束手无策的雪宝浮池莫慈三人救下。

    雪宝跟浮池化成人形，遍体鳞伤。

    浮池抓着莫慈：“不能认输，得救人。”

    如今已经不再是战争，而是屠杀了。

    黎动将空间包带进海底，浮池看到月升城内海人全面投降，这种时候，再坚持知其不可为而为之，就是悍勇，是匹夫无谋，但是浮池不甘心。

    他们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如果再降，那海人将永无翻身之日了。

    黎动：“海人已经全部投降，但是夷人还不停手，他们已经决意将海人灭族，浮池，你挺到了现在，我们带你走，还能保住海人的种族。”

    浮池不出话。

    黎动：“我能就救下多少是多少。”

    “放我出去。”浮池忽然平静地，如果到了今日什么都改变不了，那同归于尽吧。

    黎动不管浮池，开着空间包双向进出模式，瞬移横扫，把他能拉进来的海人都拉了进来。

    浮池：“黎动，放我出去。”

    战争止歇，炮弹轰炸停了，海人一败涂地。

    但是波定知道浮池他们被黎动救走了，他下令，停止用大规模杀伤武器，用最原始的刀剑屠城。

    黎动他们的空间包飘在月升城中，浮池听见孩子的哭泣，“妈妈救我！”

    无论是孩子还是大人，斩作两截。

    波定好整以暇地坐在型潜水艇里，对全体城民广播，：“你们的姽婳大将军呢？她抛下你们逃生去了！”

    “你放屁！”一个女人站起来，指着潜水艇，喊：“浮池不会抛下我们不管的！”

    这个女人是厨娘，她一直知道浮池的身份，暗自里悄悄帮浮池兼顾了许多她不能兼顾的工作。

    厨娘胖胖的，不文明，杀鱼如麻，可是面冷心热，是真正的海人。

    她站起来之后，忽然有人附议，喊：“真的是，放你娘的臭狗屁，你以为我们海人跟你们夷人一样啊？”

    浮池眼泪涌出来，附议厨娘的是熊乐。

    熊乐，一个好像永远纨绔，永远不知道自己要做些什么傻公子。

    熊乐背后站着将军夫人，她淡淡地：“如果你屠杀我们，是为了引浮池，也就是月升国如今的女帝出来的话，那我希望浮池不要出来了。我们可以死，可是溟海，还要靠你光复。丫头，记得你过的话，你要带着海人重新夺回海人旧日的荣光。”

    所有的海人一个接一个站了起来。

    即便是死，他们也不能跪着死。

    波定手一挥，机甲动手斩杀。机甲本就没有感情，哪里会被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感动。

    义薄云天，壮志凌云，侠肝义胆，尊严，和信仰。

    浮池泪流满面看黎动，“池儿，哀嚎何用？终有一天，你会分开波涛，在崩怒之中，找到那条重归荣耀的路。黎动，这是我母亲留给我最后的一句话。三百万海人，我没守住，可我不能让他们如此屈辱地死去。我们只有战，战死，溟海会继续接纳我。可我今天如果为了留得青山，抛下我的族人，那我会伤心而死。”

    空间包里所有的海人跪下来，包括志敖，他们：“女帝，我们追随你。溟海给你最高福佑。”

    浮池扶起志敖，转向黎动，：“让我出去吧，谢谢你们。”

    “莫慈，本想着结束了这里的事，为你赴汤蹈火，现在不成了，”浮池抚上龙角，“麻烦你们，把今日发生的事传播出去，我们海人，是站着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