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太后虽只是皇帝的嫡母, 二人母子感情却也极好。

    这事情若是旁人来，皇帝定要发作, 可换成陈太后，皇帝沉默半晌，只是问道：“母后向来最重规矩，怎么这事上也由着他？”

    陈太后轻叹一口气：“这规矩再大，能大过自个儿的孙儿。”

    “他这些年身边也没个通房侍妾，为着这事儿不知道传出多少流言蜚语来，如今他既开口和哀家瞧上了那孟四姑娘，哀家怕错过了这个, 他使性子这辈子便不娶妻了。”

    陈太后目光微动, 看了皇帝一眼，又道：“这些时日皇帝你病着, 好多事情哀家也细细又琢磨了一遍，有时候就想, 兴许是哀家过去想错了, 在你心里头, 还是很疼琰哥儿的。要不然，太子去了，如今你又这般抬举祁王和戚贵妃，留了戚贵妃侍疾, 又隔三差五传召祁王，外人瞧着祁王风风光光，琢磨着皇帝你是要立祁王为太子了, 可哀家却觉着，多做多错，有时候太出风头了未必是件好事, 尤其对皇家来，皇帝你是也不是？”

    陈太后目光灼灼看着皇帝，不等他开口，又道：“罢了，总归你是琰哥儿的父亲，这事情同意与否，皇帝自己考量吧。”

    陈太后着，便起身站起来，扶着嬷嬷的胳膊朝外头走去。

    刚一出门，正好便遇见了一身宫装的戚贵妃。

    “臣妾给母后请安。”

    陈太后看了一眼戚贵妃眉宇间掩饰不住的得意和欢喜之色，只在心里头微微生出几分从未有过的怜悯来。

    这宫中的女人，有时候是很可怜的，没了皇帝的恩宠活不下去，可若恩宠太盛了，也未必全然是件好事。

    陈太后的目光在戚贵妃的眉眼间停留了半晌，心想她真是糊涂了，戚氏眉眼间和当年的元后那般像，这些年她竟以为皇帝厌恶了元后和琰哥儿。

    许是，当年元后自裁后皇帝表现的太过冷淡，对琰哥儿又苛责多于疼爱，才叫她没往深处去想。

    可见，帝王心思着实难测。

    “起来吧，皇帝既病着，你要好生侍奉。”

    “是，臣妾领命。”戚贵妃应了声是，眉宇间却露出几分不易察觉的轻慢来。

    陈太后瞧见了，却一个字也没，便转身上了撵车，朝慈宁宫的方向去了。

    戚贵妃看着她离开的背影，脸上的笑意愈发深了起来。

    等到回了偏殿歇息处，才对着心腹墨梅道：“本宫往日里就常常想，什么时候能不被那老太婆压上一头，如今盼着盼着，竟是快成真了。”

    墨梅笑着道：“那也是咱们王爷出息，得皇上看重，这些日子时常入宫伴驾，外头人都，咱们王爷要当太子了。”

    戚贵妃道：“这事情咱们清楚就行，别叫外头人胡，免得叫人觉着咱们轻狂。”

    “再，皇上病着，这话若是传到皇上耳朵里，没得惹来猜疑，伴君如伴虎，这会儿最是要心谨慎了。”

    墨梅应道：“奴婢都明白，也传话到戚府去了，老爷夫人心里头都明白呢，定会管束好下人和府里姑娘少爷们，不会给王爷惹事的。”

    戚贵妃点了点头，这才拿起桌上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

    驀地，突然问道：“方才太后过来是有何事？”

    墨梅脸色微微一变，压低了声音道：“方才贵子偷偷出来私下里和奴婢，是因着定王的婚事。是定王瞧上了那孟府的四姑娘，进宫讨旨意呢。”

    戚贵妃听到后，先是一惊，随即就忍不住笑出声来：“好，好，这真是件好事，本宫还发愁他近些日子没犯什么错被本宫抓到把柄呢。”

    “瞧上自己的弟媳妇，这传出去还有什么名声可言，本宫就，他早晚有一日毁在自己的任意妄为上。”

    戚贵妃看了一眼墨梅：“这事情你去办，定要叫满京城的人都知道了。”

    墨梅直接应了声是，脸上的笑意怎么掩也掩饰不住：“可见老天爷是眷顾咱们王爷的，如今咱们王爷这般得宠，府里孙侧妃又有了身孕，太医了多半是个儿子，这一桩桩一件件，可是旁人求都求不来的。”

    听着她这番话，戚贵妃脸上的笑意愈发深了几分。

    “行了，快去办吧。”

    墨梅应了一声，便转身出去了。

    第二一大早，京城里就有流言蜚语传出来，是定王殿下瞧上了那孟四姑娘，还进宫请旨了。

    这消息刚一出来，就犹如长了翅膀一样，转眼就传遍了整个大街巷。

    这事情，自然也传到了宁国公府。

    老太太乍一听此事，立时就震惊的抬起了头，她甚至没有话，好半天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什么，你那定王殿下进宫请旨，瞧上了咱们潆丫头？”

    老太太身子一哆嗦，脸色难看的很，她们宁国公府在京城里也是名声赫赫，所以对宫中的一些事情也是听的。

    近两个月来皇帝抱恙，只留了戚贵妃侍疾，隔三差五的传召祁王进宫。

    在宫里头，戚贵妃俨然压了穆皇后一头。而在朝堂上，祁王俨然已经有了储君的架势。

    不知道有多少人想暗地里投靠了祁王，半个月前戚府老太君寿辰，门槛儿都差点儿被人踏破了。

    要不是他们宁国公府和戚府一向没过什么交道，又顾忌着之前和故太子差点儿结了亲的缘故，她也要亲自去给戚老夫人贺寿了。

    她怎能想到，到如今这个关头，那定王殿下会瞧上了孟潆，而且还进宫请旨了。

    这不是拉着一家子要去死吗？日后祁王登基了，定王自是只有死路一条，倘若潆姐儿成了定王妃，那他们宁国公府不也被牵扯进去了吗？

    老太太脸色苍白，好半天才出声道：“不行，潆丫头已经定了亲，是邹家的人了，往后是铁定要嫁去湖州的，怎么能和定王有什么攀扯。”

    老太太想了想，又对着身边的丫鬟吩咐道：“你去传话，就我的，叫潆丫头好好待在自己的南吟院，这段时日无事就不必过来请安了。”

    老太太这话，便是要将四姑娘禁足在南吟院了。

    那丫鬟心中一惊，好似时间又回到了故太子因巫蛊之事获罪的那一日，老太太也是这样将四姑娘禁足在南吟院的。

    那段时日，四姑娘还病着，若不是命硬差点儿就死了。

    老太太的心也真是狠，这一回两回的，四姑娘怕是要心寒了。

    那丫鬟应了一声是，转眼就退出了屋子，朝南吟院去了。

    很快，府里的人就全都知道了此事。

    一时，上上下下便议论起来。

    有的四姑娘生的太好看了，姑娘家生的太好久容易被人惦记上了。

    也有人定是四姑娘自己不检点，勾引了定王，要不然定王怎么会为着她全然不顾自己的名声进宫请旨呢，毕竟，四姑娘差点儿就成了定王的弟媳呀。

    “快别了，四姑娘不是已经和邹家定亲了吗？我听老太太这会儿已经将庄氏叫去了，是要换了庚帖，彻底将亲事定下来。”

    “哦，这么快？那还来得及准备吗？”

    “准备什么？交换庚帖四姑娘就是邹家的人了，要我看，若是庄氏能今日就带着四姑娘回湖州，老太太也是巴不得的。”

    “要我，四姑娘也是个可怜人，这女子的亲事哪里能由得了自己的，如今还不是老太太如何就如何。不过比起嫁给定王，那要好多了。我听，那祁王就快要当太子了，皇上身子不大好，等祁王登基了，那定王殿下八成就会被......”

    “快住嘴，这些个大逆不道的话，心你一家子的命。你这老货想死，可别拉着国公府上上下下！”

    那被骂老货的嬷嬷驀地变了脸色，也不敢再吱声了。

    此时，南吟院里。

    孟潆又被禁足了。

    等到送走了老太太身边的丫鬟，慧芯和费嬷嬷却没有和以前一样因着老太太的发作而抱怨起来。

    而是：“姑娘，奴婢听如今祁王得宠，很快就成储君了，姑娘心慕定王，难道不怕......”

    这话是慧芯问的，不等孟潆开口，一旁的费嬷嬷就扯了扯慧芯的袖子，道：“姑娘心里是有数的，你就别多问了。”

    孟潆听着这话，嘴角微微抽了抽，其实她哪里有数，她是一点儿也没数。也是今日她才知道这几个月皇上龙体欠安，只叫戚贵妃和祁王侍疾，而谢琰这个元后嫡子，皇帝根本就没传召过他一次。

    不过，她倒是没有像老太太那般不安和慌乱。

    一来，她老早就知道谢琰不得宠。

    二来，今日她琢磨了许久心中便生出几分疑心来。倘若皇上当真看重祁王，又怎么会忍心将戚贵妃和祁王放在火上烤。

    毕竟，如今人人都盯着戚贵妃和祁王，倘若出一点儿错，就会登高跌重，万劫不复。

    在她看来，皇上倒是对谢琰这个儿子纵容得很。虽然满朝都皇上不喜谢琰，可谢琰闯了那么多祸，又不将礼法规矩放在眼里，这些年还能继续蹦跶，这里头难道没有皇上的纵容和宠溺吗？

    她甚至觉着，谢琰也深知这点，所以才敢那么肆意妄为。

    ......

    槐松院

    老太太才刚将庄氏请来，了些场面话后，提及了要早些换过庚帖定亲的事情。

    庄氏才想应下，外头便有婆子慌慌张张跑进来，上气不接下气道：“老太太，宫里头来人了，带着圣旨，叫咱们四姑娘去接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