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莱芙在一瞬间想起了许多?冠冕堂皇的辞, 但是看着牛姐信任的双眼，她却?一时语塞，“你能想开就太好?了, 我之前表现得太傲慢了，未来毕竟是你们的未来。要替你们安排做主的那些居高临下的话?, 你就当我没过, 我只?是出于人道帮你们一把，并没有居功的意思。我希望你当我是朋友, 而非是一个施舍者。”

    莱芙挠了挠鼻子?，“哦，还有，先?处理你们的伤口吧……对不?住……明明距离你们只?有几步之遥，还是让你们受伤了。”

    从牛姐发难抢药, 到斯坦利反击就在电光火石之间。莱芙被娜提雅维达扑了个正着，在听斯坦利这斯的轻薄行?为之后更是怒不?可遏——她那时候竟然丝毫没有怀疑斯坦利有没有欺负娜提雅维达的能力，只?顾着安慰——等?她反应过来, 牛姐和羊姐就已经受伤了……从某种角度而言，莱芙这也算是被美色所误，好?在没有耽误得太厉害。

    “您已经做得很好?了。”牛姐拿起羊姐受伤的那只?手, 给她上药, 接着缠上布条。

    莱芙看着牛姐, 心想被信任、被认可、被托付以命运，多?少还是有些沉重的。她想到了人国，在柯利弗森林中为那群人建立起一片乐土的娜提雅维达的母亲，当初为什么要这样做？那条魔龙是如何?获取信任、被那些人认可、托付以一族命运的, 又是如何?不?辜负这一切的？那是一条魔龙，所以可以创造并守护一个族群, 而她只?是区区一个人类。

    这群半人半兽的怪物，为玩家所利用而产生，又为人类社会所弃。它?们将要成为一种新的族群。她无法为这一族群找到一种可以套用的前例，甚至无法给它?们一个恰当的命名。她虽然在牛姐面前表现得自信满满，实则很担心自己?辜负。

    莱芙曾经是着意避免自己?和这个世界上的人牵扯过深的。就连一个两个的朋友，她都不?敢深交。莱芙自嘲地想，不?知怎么的，她现在居然敢随口许下诺言，敢将一个族群的建立当成己?任了。

    牛姐在为羊姐包扎好?之后，终于开始处理自己?的腿伤。

    莱芙从系统背包中取了几块木板出来，用砍刀劈成合适的尺寸，蹲下身子?，放在牛姐的断腿两边。

    “那些大人是将我们当成预备军团的成员来培养的。”牛姐将绳子?绕过木板，在断腿上缠了几圈，痛得抽了一口气，“我想过我们的存在对于‘大人们’的价值所在，我们是作为兵士而培养的。”

    “为什么突然这些？”莱芙道。

    “大人们想要将我们训练，之后组成兵团。他们这样做是有理由的，你的‘低等?晶核’提供给我们的力量虽，但是重塑了我们的身体?，我们只?需要稍加锻炼，体?格就能超过普通的人类兵士。”牛姐认真?地望着莱芙，“我们生来就是为了成为武器，那些人希望我们成为他们的武器，但是他们骗了我们。如果您需要的话?，我们也可以成为您的武器。”

    “不?，不?必了。”莱芙看看牛姐身边弱不?禁风的羊姐，又想起了那些肥胖懒惰的马怪，觉得它?们的“体?格”可并没有任何?突出的地方?。实在的，相较起诺伦吃了那颗野猪晶核后发挥的威力，这些吃了牲口晶核的半人半兽实在不?够看。更别提这儿只?有十二个怪物，加在一起也抵不?过她一刀。她实在不?忍出真?相挫伤牛姐的一番好?意，只?能，“我单枪匹马一个人惯了，你知道我很厉害的。”

    “我知道您在想什么。您是一个善心人。做善人要比做恶人难多?了。恶人没有底线，可以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而善人则要处处顾忌，因为想要保留底线而处处受到掣肘。也许会有一天，您因为您的善意，反而会落到糟糕的处境。”牛姐，“吾等?虽然居于弱势，但也不?喜欢不?劳而获。吾等?可以成为您的武器，您的盾。您兑现诺言，吾等?将报以忠诚；您不?违背约定，吾等?定永不?背叛。”

    “您‘忠诚’吗？这个词太重了一些……”莱芙真?的没想过一个还没兑现的承诺居然能换来什么“忠诚”，本想糊弄过去，但是牛姐严肃得要命，“我只?是区区一个骑士，听命于圣殿。如果你们真?想回报，也不?必……”

    “救了我们的是您，我们也只?认可您。”牛姐，“若是圣殿派了别人来，我不?觉得我们之后的命运会比现在更好?。是您给了我们新生的希望。”

    牛姐语气认真?，莱芙不?由得也紧张起来。她没有自作多?情到以为自己?身上真?的有某种令人不?由折服的领袖魅力、或是让众生臣服的王霸之气，牛姐给她戴上的每一顶高帽子?，都意味着有所要求有所期待。

    “我心爱的手帕……”羊姐突然发现了地上的金发手帕，哭叫起来，却?不?是为了自己?受伤的手腕，“斯坦利这个可恶的家伙，让我心爱的手帕染了血……”

    “住嘴。”牛姐抬手掰着羊姐的角将她拉过来，接着又抢走了手帕丢得远远的，对莱芙，“您给我们看过已经失去了的过去，却?又在下一刻让我们知道，这个过去已经无法抵达。您又许诺给我们将来，您若是真?能做到，吾等?必然有所回报，可您若是再让这个希望落空……我们毕竟也没有别的办法。希望吾等?能对您有利用价值，即便您现在不?需要，也许将来有一天会需要的。我的不?仅是我自己?，不?仅是我们十二个，还有……”

    羊姐将手帕捡回来，心疼地将上头的灰尘拍去，想起了牛姐先?前的叮嘱，对莱芙：“我……我也是这么想的。我们的同伴也都是这么想的。还有那些被可恶的大人们欺骗利用的数万个半人半兽们，若是它?们知道了这一切，它?们会作出正确的选择。我们也会……服它?们忠诚于您，建成只?属于您的‘军团’”

    “我想，我明白你们的意思了。”莱芙挺直了背。在不?安的时候，她习惯性地去摸背上的砍刀，这回摸了个空。

    莱芙算是明白了，牛姐和羊姐是献上忠诚，其实是在向她求庇护。面对未知的将来，这些半人半兽有所不?安，它?们觉得她是可信的，但担心她在将它?们带出这片草场之后，便假手给另外的人。就如同莱芙在几天前用一个还没见着影的“将来”换到了这些怪物的配合，牛姐和羊姐现在则给她画了一个“有数万个成员的私人军团”的大饼来求得她的庇护。

    她之前曾经考虑过若是圣殿不?肯特批一块地的话?，她就得将这些怪物安置在她自己?成为圣殿骑士之后才能得到的封地上，曾经后者是一个备选项，但是她若是答应了，这就成了唯一一个选项。

    首先?，她得有一块封地——既然她在这个任务之后会立马起身去路克非冰原，这个条件很快就能满足。

    其次，为了能将玩家的“军团”的半人半兽们尽量全部塞到她的封地里?，她必须得从圣殿手中接过处理“玩家”相关事宜的总指挥权柄——她原本就并不?算逃避与?玩家的交锋，虽然这场交锋注定很不?愉快，但是总好?过将这个任务交给一个不?知底细的人。

    再次，这些怪物要在她的封地中生活，而她作为领主必须做好?有一群与?众不?同的居民的准备——封地于圣殿骑士而言作用有二，一是其中居民上缴赋税，作为开销；二是圣殿骑士在失去战力之后——如果在此之前没有在任务中丧命的话?——可以在封地终老。将封地中的居民从人换成了半人半兽而已，对于她而言并没有多?大影响。

    剩下的就只?是一些细节，莱芙飞快盘算了一遍，道：“如果献上忠诚是汝等?安心的代价，那么我愿意接受。”

    她拿出一些绳子?，将斯坦利、艾德文和佩皮斯三人捆了起来。

    莱芙看到伊莱娜眼睛红红，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正想问她发生了什么。伊莱娜注意到她，气乎乎地走了。

    麦妮目送伊莱娜离开，接着神情微妙地看向娜提雅维达：“我还是第一次知道，娜提雅维达大人您是这样的做派呢。”

    “这是怎么了？”莱芙走上前去，看向魔龙，“你刚才不?会，是欺负女孩子?吧……”

    在看到斯坦利的惨样之后，娜提雅维达已经收起了眼泪，闻言，语气里?又带上了哭腔：“骑士姐，我也是女孩子?，您要为别的女孩子?凶我吗……”

    麦妮毛骨悚然地从牙间发出一声“嘶”，搓了搓自己?的胳膊。

    莱芙走到娜提雅维达身边：“你刚刚抱着我不?肯放手……”不?然牛姐和羊姐不?会受伤。

    “这是因为，人家被欺负了，好?怕嘛。”娜提雅维达顺势依偎到莱芙的怀中，轻声，“而且让它?们受些教训也好?，只?有它?们亲眼见证，为您所救，才能学会心悦诚服。”

    “啧。”麦妮挥了挥手，让棚内的两个少年将斯坦利等?三人搬出去，自己?则支着下巴，掏出一枝鹅毛笔来，舔了舔笔尖。

    羊姐搀扶着牛姐出去。

    “不?怕。”莱芙摸摸娜提雅维达的头，愈发笃定了自己?的猜测没有错：魔龙的三千岁大约只?能相当于人类的十几岁而已，娜提雅维达的真?面目就是一个少女，胆、柔弱、无辜，需要保护。就算有点?不?懂事，有点?幼稚，没办法，她慢慢教就好?了。

    原本她对于讨一个三千岁的老不?死魔龙做媳妇还是有些胳应的。若是娜提雅维达真?的无所不?能，那么她们之间的关系将难以找到一个平衡点?，娜提雅维达能帮到她许多?，而娜提雅维达却?并不?需要她，软饭吃多?了，轻则挫伤自尊、关系破裂，重则让她变成一个游手好?闲的人；莱芙急需找到一种“我也能为娜提雅维达做些什么”的信心，她宁可娜提雅维达是一条会哭会闹会撒娇的娇气少女魔龙。

    莱芙垫起脚，揉了一把娜提雅维达的头发。

    娜提雅维达危险地眯起了眼睛，心想骑士姐之前似乎就是这么摸莉莉的。

    “我不?得不?问，你们之间真?的是这样相处的吗？”麦妮道。

    “哦，我还以为你早就走了。”莱芙脸红了。

    娜提雅维达抱住了莱芙的腰，不?让她离开，下巴垫在肩窝上。

    “你们之前，不?觉得有点?反常吗？”麦妮道，“我是在强弱差距上面……”

    “你不?是组织编书的人吗。这就是正常的挚……挚友相处的方?式，娜提雅维达就是这么柔弱无辜的……”莱芙心想麦妮与?娜提雅维达认识的时间比她更早，麦妮授意塑造出来的魔龙人设更是佐证了她的猜测。

    “是的，没错，我就是这样。”娜提雅维达。

    “我知道的‘娜提雅维达’是一回事，”麦妮叹了一口气，“但是瞎编乱造的‘娜提雅维达’又是另外一回事。你们毕竟是两个物种，种族差距便是天壤之别，这样的相处方?式真?是让人大开眼界。莱芙，为了我们共同的生意，我不?得不?提醒你，不?要拿你蝼蚁一般的生命来冒险……”

    “可是麦妮，就算娜提雅维达很厉害，这也并不?妨碍她需要我；她很厉害，也不?意味着她活该受到欺负；她不?需要我保护，和我要保护她之间，并没有什么矛盾。”莱芙认真?地。

    “欸呀，骑士姐难道当真?了吗？”娜提雅维达蹭蹭莱芙的侧脸，“是真?的当真?了呢。”

    麦妮无法接受地摇摇头：“你们……你们居然……”

    “麦妮，你可真?不?懂情趣。”娜提雅维达的手脚肉眼可见地渐渐变长，“扮演各种各样的角色原本就是我同骑士姐的相处方?式之一，若非我总是能给骑士姐惊喜。那么喜新厌旧的骑士姐迟早会对我失去兴趣的。”

    身后的娜提雅维达从娇嫩的少女变成了温婉的成年女子?，莱芙注意到嗓音的变化，娜提雅维达的手还在她腰上，她双脚腾空，冲着空气踢了几下，“等?等?，我什么时候喜新厌旧了？”

    莱芙被娜提雅维达用两条胳膊夹住，就这样被夹着，实在太奇怪了，在她的想象里?，她反过来把少女魔龙这样夹着抱还差不?多?。

    “放我下来——麦妮，还童药的解药在哪里?？”她眼睁睁地看着麦妮长吁短叹地离开，这才意识到娜提雅维达似乎了什么了不?得的话?，“娜提雅维达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没等?娜提雅维达回答，四周突然传来凄厉的惨叫声。

    草场上又突然传来一阵刺耳的轰鸣，接着地面震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