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提雅维达颇觉有趣地看着莱芙的演试过程。后者并没?有因为这?枚晶核的特殊效果而露出?异样?的神色, 只是专注地探索运用的可能性。

    刀尖一转，变成上?挑的动作。

    “嘻嘻嘻嘻……呵呵……哈……嘿嘿……”

    随着砍刀的转向，运刀速度改变, 笑声也?产生了?让人琢磨不透的变化，时而像嗓音沙哑的老者, 时而像初生的婴儿, 时而像变声期的少?年人，时而像壮年男女……时而又像某种动物。

    “嚯嚯嚯……桀桀桀桀桀……嘿嘿嘿嘿……嘎嘎嘎嘎……”

    莱芙收刀, 静立了?一会儿，道：“看来这?就是‘外在愉悦’的效果，不知道能派什么用场。”

    她的手指摸到了?刀柄上?火云雀晶核所在的位置，又习惯性地抠了?一下。火云雀晶核鸡肋归鸡肋，它带来的光影效果, 在某种程度上?确实增强了?她对敌的威慑力，再加上?在声音上?的增益效果，已经体现了?用处。相较而言, 这?枚晶核在出?招时自带的笑声，除了?给严肃的搏命之争中加入毫无必要的闹剧元素之外，暂时没?有展现出?实用性来。

    不过, 她的第一反应是留下来。

    在这?个?世界生活的前十六年的贫寒生活, 让她对于?缺乏实用性的物件敬而远之, 而准圣殿骑士的身?份也?要求她应该严肃成熟一些。然而在另一个?世界，她毕竟是一个?会在键盘和机箱上?安七彩跑马灯，在操作美?观性上?下了?无数功夫，喜欢收集稀有外观、声效和头像框并且找机会将这?些收藏显露于?人前的人。后者的形象虽然已经淡去了?不少?, 但是某些本质的东西还是遗留在她的性格里面，导致她在练刀的时候偶尔会对金红色的光芒进行?一番隐秘的自我欣赏, 也?导致她对今后出?场自带惊人声效的场面颇为期待。

    虽然她不会承认，但是在出?招时收获对手惊叹、讶异甚至莫名其妙的情?绪，也?是莱芙的乐趣之一。除此之外，挥刀时发出?的笑声，将她连日来烦躁、压抑和迷惑的情?绪消解了?不少?，确实不负特殊效果中“愉悦”一词的含义。但是这?些好处，和这?枚晶核能交换到戈沙币相比，就相形见绌了?。

    ——她在看到基础属性的时候，就起了?找这?枚晶核卖家退货的主?意，因为这?桩交易中明显存在着误导买家的嫌疑，再加上?买家都是一群对于?晶核买卖一窍不通的半大孩子，有足够的退货理由。直接找卖家退货，比起她去找新?买家可要容易多?了?。

    莱芙内心矛盾了?起来。

    “骑士姐是在考虑如何运用这?枚晶核的特殊效果吗？”娜提雅维达道。

    “是的。不知道这?枚晶核是从哪种魔兽身?上?掉落下来的，居然会有这?样?的效果。”莱芙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轻轻挥动着刀柄，试图掌握住运刀方式和笑声之间的规律，“而且对这?种效果，我认为有值得探索的一面。”

    “报灾枭。”娜提雅维达道。

    “什么？”莱芙突然听到嘈杂的脚步声，开床，探出?头往外看。有不少?人出?门，走到了?附近的路上?，似乎在寻找着什么。在那些能让她看清面部的人脸上?，都挂着几分笑意。她一下子想到了?新?晶核产生的效果，连忙关?上?窗，不敢再试验下去，将砍刀放回了?墙边，挖下新?晶核丢进黑盒中。

    “孕育出?这?枚晶核的魔兽是一只报灾枭，长相，一只纯白?色的猫头鹰，体型，比一般的猫头鹰要大上?一倍，在被除掉的时候一千多?岁。”娜提雅维达微阖双眸，似乎在观看着一幕幕场景，并从中挑选出?必要的细节来讲述，“报灾枭是一类弱的魔物，对于?灾祸有一定的预测能力，具有一定灵智，好奇心强，总是进入人类领地，但是对人类没?有攻击性。在灾祸到来之前，报灾枭会发出?笑声示警，好让人及早预防，避免损失。这?使得它们受到当地人欢迎，加上?外型讨喜，经常被投喂。于?是一群报灾枭渐渐从南部的丛林中，迁居到附近的几个?村落里，成了?猎户的助手，或是看家护院的宠物。”

    莱芙道：“这?听起来是一种相当友善的生灵。”

    “一开始的确如此，报灾枭和当地人相处得十分和睦。”娜提雅维达道，“但是好景不长，当地人渐渐地不再将报灾枭的能力理解为预警，而将它们当成了?厄运的携带者。一次瘟疫来袭，报灾枭提前发出?了?警报，却被疾病缠身?的人们当成疫病的源头，报灾枭遭到大肆剿灭。在瘟疫过去之后，幸存者们认为只要消灭报灾枭就能消除今后的厄运，于?是深入丛林，猎杀了?剩余的报灾枭。”

    莱芙皱起了?眉头。

    “唯一存活下来的报灾枭吃光了?同类的尸体，它得到了?教训，虽然依旧会在灾难来临前发出?笑声，笑声的作用却不再是预警。”娜提雅维达道，“在它停留过的地方，都会发生一些怪事。譬如在疫病来袭之后，即便身?体腐烂流脓，患者也?不会产生求医问药的念头，而觉得自己会很快恢复；譬如陷入火场的人，没?有自救的行?为，在被火焰吞噬之前，脸上?还带着笑意……简而言之，或许是为了?自保，它的笑声从预警变成了?粉饰太平，消除了?人们对灾祸的警惕和恐惧，从而让他们毫无抵抗地被厄运吞噬，直到火烧眉毛，还觉得万事太平。这?只报灾枭造成危害的方式相当隐蔽，因而得以存活千年，魔力也?逐渐扩大，从能影响几户人家，到能影响整个?村镇，在它被捕杀之前，已经能影响一整个?郡了?。”

    “或许，娜提雅维达知道是谁猎杀了?它？”莱芙想起了?刚才看到的那些人的笑容，突然觉得不寒而栗，“在变成晶核之后，本体的危害能保留多?少?？”

    “那位猎杀者，骑士姐见过的，就是骑士教官、前圣殿骑士加文。在猎杀了?报灾枭之后，他不久就放弃了?圣殿骑士的位置，当然，这?两件事之间未必有因果关?系。”娜提雅维达还不准备提加文已经辞去了?教职，将留在白?岛的事，从黑色盒子拿出?晶核，放在掌心。

    莱芙心想，加文任职于?王都的骑士学院，那些孩子中有几个?能和他认识并不奇怪。

    娜提雅维达道：“这?枚晶核并没?有什么副作用，不过发出?的笑声，确实能让使用者和一定范围内有灵智的生灵产生愉悦的心情?。影响的范围，如果不加约束，至少?有十几丈远。如果骑士姐一时找不到更加合适的晶核，为了?您的好心情?，倒是可以暂时留下。”

    听到没?有副作用，莱芙松了?一口气，沉吟一会儿，喜道：“我能否将这?些笑声，视为远范围的、针对多?个?对象的攻击手段？”

    缺乏远程攻击的手段，正是莱芙一直以来的苦恼之一，她想过用弩来解决这?个?苦恼，但是结果并不理想。

    “如果让人愉悦也?算是攻击的话，倒可以这?样?理解……”娜提雅维达像是突然记起了?什么似的，“不，或许确实可以。您试着引导、收束笑声，接着再进行?一些其他的尝试。”

    “真的吗？”莱芙只是顺口一提，并没?有想到真的能实现，她以为声效就像是火云雀晶核带来的光芒效果一样?无法控制，而且对于?娜提雅维达口中“引导”、“收束”没?有什么概念，但是当她将新?晶核安上?去，轻轻地挥起刀，同时产生了?控制笑声的念头的时候，却发现她确实可以做到，只不过有些费力。

    首先是让笑声不流溢到房间之外。

    再是改变笑声的种类，比如把引人发笑的“嘎嘎嘎”声，变成更为冷酷阴沉、不会让战斗显得不严肃的“桀桀”和“呵呵”。

    接着，控制笑声指向的范围和对象——到了?这?一步开始艰难起来。

    然后，尝试着将刀锋具有的攻击性，以笑声为载体，施加在砍刀本体无法碰到的位置。

    “如果是骑士姐以外的人，恐怕难以做到。但是按照骑士姐现在对于?魔性的掌控，能让这?枚晶核发挥该有的价值……”看着莱芙与空气中不存在的敌人斗智斗勇，娜提雅维达强忍着笑意，不时加上?几句真诚的夸赞。

    在向着空中轻轻挥出?一刀之后，莱芙突然停止了?动作，脸庞涨红，激动地望向娜提雅维达，道：“我居然做到了?！”因为过于?兴奋，甚至连嗓音都变了?调。

    莱芙正前方约莫一丈远处，一只瘦弱的飞虫在中胸位置被切了?一刀，一分为二的尸体缓缓飘落。

    “我的想法是可行?的。”在虫尸完全落地之前，莱芙上?前将它接住，兴冲冲地举到娜提雅维达面前，“虽然不清楚什么原理，但是笑声确实可以活用，成为攻击的载体，就像是……就像是将刀锋延伸出?去。”

    娜提雅维达配合地点了?点头，欣慰地夸奖道：“不愧是骑士姐，轻易地就杀掉了?一只虫子。”

    不得不承认，娜提雅维达在暗示她实力堪忧的时候，总是能展现出?卓越的语言艺术。

    “……”莱芙想要反驳，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她有自知之明，目前能控制笑声切开一只飞虫已经是她的极限。她习惯于?依靠肢体或是武器对敌，但是借由无形的笑声战斗，则更接近巫术、咒术或魔法，需要的不是肌肉记忆，而是对意念极致的掌控力，只要稍微不注意，在对付单个?敌人的时候也?可能偏离期待的位置，想要对付远距离外的成群对手，更是难上?加难。

    而且刚才的试验也?让莱芙意识到一点，即目前砍刀本体的破坏力，绝大部分来自于?龙革鞘。在有了?龙革鞘之后，砍刀的威力突飞猛进，她确实对其多?有依赖，以至于?高估了?自己的力量，这?是值得反思的地方。而以笑声为载体的攻击，则无法凭借龙革鞘，只能靠她自己的力量。

    “现在虽然只有一只虫，但是……”莱芙颇为期待，起点是一只虫，不过她觉得经过操练，大有可为。

    “我相信骑士姐。”娜提雅维达道，“天气渐暖，您一定可以在蚊虫肆虐之前，练就成群屠杀虫的技能。”

    “希望如此。”莱芙不以为忤，面带笑容地将砍刀放到墙边，拉伸了?一下腕部。

    她想到刚才娜提雅维达在提到老加文放弃圣殿骑士的时候，语气有特意加重。又想起娜提雅维达提到，圣殿骑士在婚姻上?的困难之处。

    莱芙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的迟钝。她现在毕竟有了?一颗魔龙蛋，还有一条她需要负责的、会和她一起孵蛋的魔龙。所以她对将来的规划，并不意味着她一个?人做出?选择。

    “娜提雅维达，你认为我应当立刻去参加圣殿骑士的考核吗？”莱芙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