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莱芙眼睁睁地看着装有龙蛋的布兜掉到?了地毯上, 从门缝里消失。

    屋内传出“乓乓乓”的连续不断的声响，有许多型的、坚硬的东西落到?了地上。

    那些东西堆积起来?，越积越高, 接着像是滑坡似的，撞到?了门板。

    好在北地严寒, 为了保暖, 房门和墙壁都造得相?当厚实。

    莱芙有预感，要?是将门开, 里头的东西会像是决堤的洪水一样?立刻倾泄到?房门外来?。

    客店中有些人探头探脑往她们所在的方向看。

    娜提雅维达用一只手抵着门板，脸上带着一丝不耐烦。

    等到?屋内的动静终于?消停了，娜提雅维达看了莱芙一眼，示意要?开门。

    莱芙点点头，在房门开的同时, 将屋里面额的货币一股脑儿地收到?了系统里，让它们成了超过显示范围的数据中的一部分。

    ——对于?从黑蛋手里没收零钱，莱芙虽然只是第二次干, 但是熟练得像是已?经做过一百次了。

    同住一间客店的旅客、以及客店里的伙计赶过来?瞧屋内发生了什么，但并没有看到?什么明显有异样?的东西，很快就离开了。

    除了货币之外, 有一些亮晶晶的、不值钱的玩意, 比如石珠、光亮的碎瓦片、上了漆的扶手等等, 剩下的一些则是外表被削去一点、具有宝石质感、但没有切割处理的大大的原石——这些东西在娜提雅维达关上门之后出现在地毯上，床上，桌上……

    面额的货币是从垃圾堆、下水道?等地方翻出来?的……玩意，是从哪儿捡来?的……而原石, 一颗蛋应该做不到?挖矿，更可能?是沿途悄悄收集了那些被当成废石料的、藏有宝石的石头……莱芙将装着黑蛋的布兜挂回了腰间, 环顾了一圈，有些庆幸地：“没有砸坏房间里的东西，还好。”

    “骑士姐，不能?让它太高兴。”娜提雅维达无奈而又嫌弃地看了一眼布兜，“经不起夸奖，智力低下，不懂得约束，野蛮愚蠢……反应过度。砸坏了骑士姐怎么办？”

    “它只是一颗蛋。”莱芙连忙出言维护，“而且它懂得听我的话。”

    娜提雅维达道?：“明明都是魔龙，我和它的差距，就像是星星和沙子一样?。”

    星星和沙子……这样?自夸真?的好吗……莱芙腹诽着，道?：“当初娜提雅维达也?不是反应过度？你好像忘记了让宝石从天上掉下来?，砸到?脑袋上也?是很痛的。”

    “呵，它只不过换了一些东西来?砸我……实际上有什么两样?……毫无疑问都是魔龙的做派……”

    --

    在客店里一耽搁，预期启程的时间便?延后了一些。

    “要?不，我直接带您过去吧？”娜提雅维达着望了一眼停在冰面上的雪橇。

    四?只毛皮厚实的、体格肥壮的大狗睁着蓝色的眼睛，咧开嘴的样?子显得傻气而天真?，畏惧而好奇地望向她们。

    “开什么玩笑，这儿离圣殿中枢这么近……”莱芙有些担忧地瞧了娜提雅维达一眼，生怕后者到?做到?，然后在传送途中遭遇到?圣殿中枢的人员。

    ——暗黑龙族和圣地精灵是两种敌对的生灵，遍布火山的希克纳大陆和冰封千里的路克非大陆光即便?只根据描述，也?能?看出是截然相?反的两个地方。娜提雅维达靠近路克非冰原，就像是将一团火靠近一块冰，不是火把?冰融化，就是冰将火熄灭。更何况娜提雅维达势单力薄，在圣殿中枢的主场没有任何优势。

    即便?娜提雅维达过极地冰原对魔龙而言不会有伤害，莱芙却也?始终谨记着，魔龙的话不可全信。

    她暗叹了一口气，目光眷恋地落在了娜提雅维达脸上，接着从腰间解下布兜，揉了几下，递到?了娜提雅维达手里，道?：“照顾好黑蛋。”

    ——莱芙这几日?努力地缓和黑蛋和娜提雅维达之间的关系，都是为了今天。

    她怀疑娜提雅维达要?对黑蛋如何如何的那些话，并不是在开玩笑。

    这些日?子，莱芙也?在努力地哄着娜提雅维达，让后者开心——只有娜提雅维达与她和睦，才会在她不护着黑蛋的时候 ，对黑蛋好一些。

    亲吻、拥抱和撒娇这些举动，放在几个月前，莱芙会觉得太过腻乎、太过亲密、太过肉麻。但是只要?加上一个时间限制，想着“再过几天就见不到?娜提雅维达了”，有些正?常时候不愿意做的事情，就有了去做的动力。

    娜提雅维达略微有些疑惑，但是没有询问，将布兜接过，放在掌心掂了掂，脸上甚至露出了一丝笑意，道?：“我当然会好好照顾好它的。”

    离别自然会有些感伤，莱芙垂下了手，走开去和雪橇的主人聊了几句，听后者夸了那几只大狗性格温顺。

    她试探性地摸了摸狗脑袋，雪橇的主人在一旁告诉她注意事项。

    莱芙抬眼朝着北面望了望，估算着距离，估计着她和娜提雅维达以及黑蛋还可以相?处多久……她分不清是更舍不得黑蛋一些，还是更舍不得娜提雅维达一些。

    在坐上雪橇之后，莱芙沉默了许久都没有话，她不习惯这么压抑，于?是想找一个能?缓解气氛的话题。考虑了一会儿，她道?：“不定，在考核中真?的可以见到?时候的娜提雅维达，我有些期待了。”

    “绝无可能?，异想天开。”娜提雅维达不赞同地轻哼了一声，“假设三千年?前的我真?的在圣殿用于?考核的场景里面，骑士姐恐怕是通不过考验的，不定会被啃得骨头都不剩——我想您的‘黛博拉大人’不至于?对您那样?残忍。”

    “也?许……”莱芙本来?只是随口提一句而已?，结果反而被娜提雅维达言之凿凿的反驳搞得更加好奇了，她知道?娜提雅维达是不惮以最负面的话去形容其?余魔龙的，甚至贬低起幼年?期的自己也?毫不手软，“也?许她很好……

    “对于?娜提雅维达，我有两个参照，一个是现在的娜提雅维达，另一个是黑蛋。娜提雅维达是一条好魔龙，黑蛋是一个好魔龙蛋，由此可知，刚破壳的娜提雅维达居于?两者之间，毫无疑问是一条好魔龙。”

    娜提雅维达一面因为受到?了夸奖而高兴，一面又因为莱芙夸了别的东西而不高兴，一时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道?：“时候的我当然比黑蛋好。”

    有原则的魔龙在黑蛋和曾经的自己之间，毫无疑问地表示了对后者的偏向，接着又：“但是不及现在的我。”

    “这印证了我的法，娜提雅维达介于?大娜提雅维达和黑蛋之间。”莱芙道?。

    娜提雅维达没吭声，算是默认了莱芙的话。

    难得能?在言语上压过娜提雅维达一头，莱芙并没有高兴多久，盯着娜提雅维达的侧脸看，心理斗争了好一会儿。

    她像是分成了两个意见不同的人。一个人：“不就是去参加一场考核吗，黏黏乎乎的像什么样?子？分开的时候就干脆一点，反正?之后有的是机会见……要?是被女女情长牵绊住了，还有什么资格去做圣殿骑士，不如干脆把?机会让给别人好了……委员会的事情还没有解决呢，就不要?去考虑私事了……”

    脑海里的另一个人则：“很快就要?分开了，可我还没有给娜提雅维达名分……让一条单身的魔龙独自孵蛋，只有缺乏良知的负心人才会对此心安理得……要?是连自己的身边的人都照顾不好的话，就更别提去守护别的什么了……至少要?做点让对方安心的事情……”

    娜提雅维达觉察莱芙分心，于?是代替她控制着犬只行进?的方向。

    在莱芙脑海中，后一个人的声音逐渐占据了主导。

    莱芙抱住娜提雅维达的一边胳膊，在后者转过头来?之后，一下子捧住了她的脸，声念叨了一次“第五式”，然后将被寒风吹红的脸凑了上去，“吧哒”了一口，道?：“我会成为圣殿骑士，然后……回来?见你的，娜提雅维达。”

    “骑士姐这几日?……变了好多啊……”娜提雅维达缓缓地抿了抿唇，脑袋稍微歪了一下，金色的眼珠里幽深得像是藏了一口古井，“‘变化’，是指褒义的那种变化 ——可是，您这样?反而让我担心，会不会有一天，骑士姐又成了原来?那样?，对我冷冰冰的？”

    “当然不会。”莱芙斩钉截铁地。

    麦德拉不知何时出现在领头的灰毛大狗的脑袋上，双手插腰，张大嘴，任由冰刃一般的寒风将她两侧的面颊吹得变形，将两排牙齿吹得发酸，从喉咙里发出类似于?开水煮沸时的声响——似乎玩得相?当快活。

    德亚大陆最北端和路克非冰原之间海面上的冰层，只有在每年?六月到?八月之间才会彻底融化。海面上的冰层模糊了德亚大陆和路克非冰原之间的界限，但是在路克非冰原的边界出现在眼前之时，一个无声的语句在莱芙脑中炸响，告诉她，这就是她此行的目的地。

    雪橇犬没有接到?命令，却主动停了下来?，垂下了毛茸茸的耳朵，睁着友善而机警的蓝眼睛，等到?莱芙和娜提雅维达下去之后，便?拖着空雪橇往回赶。

    莱芙手里捏着麦德拉，不顾人的挣扎反抗，将人塞到?了娜提雅维达怀里，道?：“照顾好她……”

    ——麦德拉不知喝了多少滴魔龙血，又被魔龙吞到?肚子里去过，莱芙自然不放心让她跟着自己进?入极地冰原参加考核的。

    告别的话在口中堵了许久，却没有出来?……莱芙面对娜提雅维达，背后是路克非冰原，她后退了一步，经过了一段实际上相?当短暂的、然而在心理上被拉长了无数倍的时间，她猛地转过了身，一边走，一边抬眼观察周围的环境。

    一层熟悉的淡淡的蓝光笼罩着路克非冰原。在刚才离开的那个城镇虽然也?有这层蓝色的光，但是并没有这儿明显。

    在空气中，漂浮着水母一般的蓝色东西，透过它们透明的外表，可以看到?内部纤细而精致的、同样?透明的器官和骨骼。

    莱芙忍不住向其?中一个蓝色东西走去，被透明骨骼上繁复的花纹吸引，并尝试着解读其?中的含义。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巨力压迫着她的肺部，带来?的窒息感在她眼前罩上了一层暗影。

    她抬手拭了一下，指尖染上了鲜红色。

    ——只是因为直视、并尝试解读，她的眼睛里便?流出了血。

    某处传来?了响动，莱芙很快移开了目光，落到?了不远处的一个半人高的、表面覆盖着厚厚的尖刺状霜花的冰雕上。

    冰雕突然动了一下。

    *

    作者有话要：

    肝（翻评论）：似乎有不少读者表示，我们在一百七十多章才终于吻到了。

    龙：血口喷人！

    肝：别急。

    龙：这是对魔龙的能力的诬蔑。身为一条有执行力的魔龙，我和骑士姐的初吻是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具体来是第二章 结尾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