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雾弥漫, 热气蒸腾。

    “我们明日便启程离开白岛，去瑟泷郡，我有……唔……想?要调查的?事。”莱芙前方是一块隆出水面的?石头, 身后是紧紧抱着?她的?娜提雅维达，没有腾挪的?余地, “白岛虽然很好, 但是下?月初前，若一直留在这儿, 太?-安逸了。”

    魔龙没有回?应，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浸透了水的?麻布渐渐支离破碎，她显现出了超常的?耐心，一层一层地揭开，一片一片地扯碎。

    实在是。磨磨蹭蹭……一旦紧张的?程度越过了某条界限, 莱芙反而会突然进入一种极度的?镇定、平静的?状态。此刻仿佛抽身事外，以旁观者的?心态腹诽起来。

    即便是强大如魔龙，也并不是没有破绽。自恃无与伦比的?优势, 一开始不肯使出能?将对手?一击毙命的?杀招，出于?趣味，享受着?缓慢折磨对手?的?过程。

    强大的?魔物惜败于?勇者, 往往是因?为不够果决。

    ——她有预感, 娜提雅维达光是撕布这个过程, 就要持续很久，中途可以断这个过程的?变数太?多。

    ——甚至于?，因?为她现在没有丝毫抵抗，不定根本不需要断, 娜提雅维达觉得乏味，就会自己停下?了。她身上依旧还?有这么多的?布料, 娜提雅维达的?动作缓慢而磨人，这暗示着?魔龙开始觉得索然无味了。

    若她和娜提雅维达处境交换，她绝对不会磨蹭成这样，而是会……

    头脑中某个无形的?开关开了，莱芙蜷起了水下?的?脚趾，胡乱蹬了几脚，将脑中突然出现的?画面晃走。

    莱芙的?视线落在了漂浮于?水面上的?那几套换洗的?衣服上，低头又看了看水面之下?散落开来的?布片布条、还?有丝丝缕缕细的?麻布纤维……盘算着?一会儿得将这些捞起来让魔龙烘干，布头可以收集起来填充枕芯、做发?带、给衣服补丁等，也不会浪费。

    身上的?布料只剩下?最后两层，娜提雅维达的?手?指的?触感非常清晰的?传递到莱芙的?皮肤上，引起阵阵无法?控制的?战栗。

    莱芙正盘算着?是突然使出方便快捷的?招式五，还?是委婉一些，提出抚摸尾巴的?要求；接下?来是捕捉新鲜的?海鱼制作菜肴，还?是进行点数金币、看星星之类魔龙喜爱的?活动。

    娜提雅维达突然停下?了动作，下?巴抵着?莱芙的?肩窝，柔声问：“骑士姐很紧张吗？”

    “不，我反倒是在担心，我会做出让您紧张的?事情。”莱芙背对魔龙，看不清后者的?表情。

    “我很有耐心的?……骑士姐。”这话像是魔龙会在这个时?候的?话，不过语气不对，应该是用危险而又温柔的?语气出来的?，实际上却只剩下?了温柔，软软糯糯的?，仿佛在撒娇一般，甚至还?带着?几分?失落、难过还?有愧疚，像是一只做错了事情后受到惩罚的?羊羔。

    莱芙正想?“我担心自己没有耐心”，还?没来得及张口，娜提雅维达蹭了蹭了她的?脸，张口道：“嘤嘤嘤……”

    “怎么了？”莱芙意识到事情似乎和她想?象的?不太?一样。

    “嘤嘤嘤……”娜提雅维达松开了手?，背过身，肩膀一耸一耸，“嘤嘤嘤……”

    莱芙离开石头，身上的?两层麻布还?有水中飘散着?的?布片和布条缠住了她的?脚，她差点在水里跌了一跤，好容易才能?自由?行动了，挪到了娜提雅维达身边。

    她很迷茫，明明前一刻娜提雅维达气势汹汹的?，这个时?候却又突然变得像是被她欺负了一般。

    为什么变成了现在这个状态？

    娜提雅维达嘤嘤哭泣的?样子和莱芙脑海里片刻前曾经?出现过的?某幅画面重合了。

    “刚刚，不会是我意识不清醒，对你……做了不应该做的?事情吧……”莱芙的?声音越来越低，试图绕到娜提雅维达的?正面去。

    “骑士姐害怕我吗？”娜提雅维达别过脸，“骑士姐明明很讨厌我的?靠近……嘤嘤嘤……是我不好，总是不顾及骑士姐的?感受，让您不得不忍受着?……”

    “没有这回?事，不要……不要想?太?多。”莱芙迷惑地开始安慰，“我刚才的?反应，并不是……不是厌恶的?表示……”

    没等莱芙解释完，娜提雅维达接着?：“我先前屡屡在您面前伪装身份，欺骗了骑士姐……虽然是因?为害怕暴露出真实身份之后会被骑士姐厌弃才伪装的?，终究还?是辜负了骑士姐的?信任……嘤嘤嘤……”

    “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莱芙没想?到娜提雅维达会突然在这个时?候提起这个话题。

    娜提雅维达道：“为了不暴露身份，我还?擅自篡改过骑士姐的?记忆……嘤嘤嘤……一想?到我曾经?做过这么多让骑士姐难过的?事情，就无比惭愧……

    “……做了这么多糟糕的?事情的?我，怎么能?奢求骑士姐的?原谅呢……嘤嘤嘤……柔的?骑士姐是因?为害怕我再对您做出更加糟糕的?事情，所以才不得不忍受着?我的?靠近……嘤嘤嘤……

    “骑士姐其实并不想?要摸我的?尾巴，不想?要亲吻我的?，也不想?……”

    娜提雅维达好不容易完了，又开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眼角和鼻头通红，泪水涟涟，柔弱，无辜，惹人爱怜。

    莱芙道：“这些您都还?记得吗？其实我……并不……并不怪您的?……

    “倒是我先前，因?为您的?身份，就非常苛刻地对待您……如果您是普通人，也许早就死在我手?里的?好几回?了……我对您做的?事情，比起欺骗更加严重……不必对我这么自责……”

    无论莱芙怎么安慰，娜提雅维达都像是没有听到一般，不住地着?“骑士姐不必勉强自己的?”、“不必强忍着?对我的?厌恶的?”，闪避着?她的?触碰。

    莱芙身上的?布片在整个过程中散了开来，好不容易才抓住了娜提雅维达的?胳膊，强势地将后者摁在了石壁上。

    上方突然传来“笃笃笃”的?撞击声。

    --

    在温泉池外围，红衣人动作灵活地往上攀爬，终于?找到了一处停了下?来，忧心忡忡地将耳朵贴着?石壁，却什么都没有听到。

    在人斜上方，黑蛋无凭无依地悬停在空中，突然用较尖的?那一头撞向了石壁。

    石壁之外有一层无形的?屏障，将黑蛋弹了开来。黑蛋连着?撞了几下?，依旧被弹开。

    突然，那层屏障消失了，里头传来一声尖叫。

    麦德拉捂了捂耳朵，倒抽一口凉气。

    黑蛋掉转了方向，尖头向下?指了指麦德拉，接着?“笃笃笃”地连续不断砸石壁，频率越来越高。每一次都能?砸下?一些石屑，很快就砸出了一个空洞，黑蛋进了洞，继续开凿。

    麦德拉紧随其后，一边将石屑往后推，一边往前爬。

    终于?，黑蛋停止了开凿，“噗通”一声落水，一片水汽涌入了孔道。

    麦德拉试探着?伸出了脚，一咬牙，松开了扒着?孔道边缘的?手?，跟着?跳了下?去。她倒是没有落水，而是被一只柔软有力的?手?掌给接住了。

    “来这儿做什么？”骑士姑娘的?脸在她眼前放大。

    “还?不是……咳咳……”因?着?水汽的?阻拦，麦德拉无法?一眼看清骑士姑娘的?状态，立刻从?掌心里站了起来，然后在骑士姑娘身上爬来爬去检查。

    莱芙坐在一块隆起的?石头上，头发?是湿的?，身上完完整整地穿着?衣服，看不出来受伤的?迹象。

    检查完一遍，麦德拉摸到了莱芙耳边问：”娜提雅维达没有欺负你吗？”

    “别把……把她想?得那么糟糕。”骑士姑娘闻言，表情一下?子变得很奇怪。她手?里拿着?布巾，轻轻地擦拭着?娜提雅维达的?头发?。

    麦德拉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娜提雅维达就在一旁，而且也裹得严严实实。

    魔龙一派温和，有若实质的?威压此刻荡然无存，乖顺地低着?头，矜持而文雅地理了理袖口，将额边的?碎发?拨到了耳后，衣摆下?一个黑色的?、具有光泽的?东西一闪而过，从?莱芙的?膝盖上收了回?去。她温和地扫了人一眼，居然……居然没有带着?丝毫嫌恶。

    麦德拉心中一凛，看了莱芙，又看看魔龙，搞不明白两人之间?的?气氛为何突然变成了这个样子。

    如此……和睦？

    她是知道莱芙吃软不吃硬，只要娜提雅维达示弱，脑子就不清醒；莱芙又习惯于?将自己放在一个强势的?地位，一旦代入魔龙保护者的?位置，或是觉得自己伤害了魔龙，脑袋会更加不清醒。

    不过，莱芙和魔龙相处了这么久，对于?魔龙的?惯常用的?把戏也不是毫无抵挡之力。光是示弱，恐怕达不到这种效果。

    麦德拉又凑到骑士姑娘耳边问：“莱芙莱芙，回?想?一下?有没有忘了什么？某段时?间?发?生的?事情记不得了，是不是？”

    莱芙轻轻地将麦德拉捉了下?来，心道人尝了魔龙的?血，恐怕也知道魔龙很介意之前做的?事情。见娜提雅维达金色的?眼里又多了几分?湿润，她擦拭的?动作不由?得放得更轻了。

    黑蛋在水里扑腾着?，溅起许多水花。

    娜提雅维达伸出手?，将跃到空中的?黑蛋接住，慈爱地抚摸了几下?。黑蛋服帖地躺在娜提雅维达的?掌心里。

    魔龙的?感染力很强，莱芙脑海里一下?子浮现出了“天伦之乐”、“舐犊情深”、“母慈女?孝”……

    娜提雅维达敛目，嘴唇微颤，仿佛差一点就要落下?泪来：“骑士姐，我先前还?用它来威逼着?您与我成婚了。明明是我擅自为骑士姐生的?孩子，却……”

    麦德拉轻轻地“啧”了一声，抖了抖胳膊，不忍再听再看，一脑袋扎进了水里。

    莱芙安抚地拍了拍娜提雅维达的?背。

    娜提雅维达道：“我太?狡猾了……骑士姐一直很想?知道黑蛋怎么孵化出来吧？我先前担心骑士姐要是知道了这个秘密，就会带着?黑蛋离开，不要我了……

    “我终究还?是心存着?控制骑士姐的?念头，逼迫您做出不愿意做的?事情，实在不应该……骑士姐想?要知道什么，我应该主动告诉您，而不是以此为筹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