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0章

A+A-

    从听到“魔龙”一词开始, 别?琳就很好奇莱芙的反应。

    几千年来,狼人一族缩居于托纳大陆,这其?中虽然有德亚大陆的气候不?再适合本族生?存的缘故, 但纠其?主因,还是三千年前?的那场大战的影响。

    人类分属两个阵营, 而魔物?们都在暗黑龙族的阵营里。

    随着前?一代魔龙的陨落, 圣地精灵成了赢家,圣地精灵阵营中的人类成了实际上的受益者。多数魔物?——包括魔物?中最为杰出?的两个种族、曾经是暗黑龙族左膀右臂的吸血鬼和狼人两族——被隔在与?德亚大陆遥遥相望的托纳大陆上。魔族们在气候恶劣的希克纳大陆上少?有分布, 而在德亚大陆上剩得寥寥无几,勉强剩下的也能被人类轻易解决。

    这个年老的男性人类虽然弱得可笑,然而他的话还是挑动起了别?琳骨子里的魔性,征服欲蠢蠢欲动。

    暗黑龙族的荣耀便是狼人一族的荣耀。

    在别?琳看来,娜提雅维达大人去征服一片大陆, 重新夺回尊位,比起现在完全被一个人类掌控着喜怒哀乐要值得得多。这个人类虽然有可爱的地方,但是相较起一片大陆而言, 就要逊色多了。莱芙在听了这个老年男性人类的话之后,但凡对于自己的魔龙心里的地位稍有估量,就该知道魔龙的选择才对。

    或者, 即便娜提雅维达大人不?与?这个面目可憎的老年男人或者是他背后的人联合, 潜藏在魔龙血脉里中的破坏欲, 最终也会宿命般地将她推到与?所有人类为敌的位置。

    一个是弱的种族中的保护者,一个是不?可一世的大魔物?,注定没有好结果?的。

    当德亚大陆重新笼罩在暗黑龙族的阴影之下,当白昼被永恒的暮色取代, 当人类重新成为次于魔族的劣等种、被驱逐到地棘天荆之所,这图景在别?琳的想象中相当美妙。

    然而, 如果?这一切真?的发生?了,这个血液甜美的人类该如何自处?

    出?乎意料的是,莱芙的反应相当平淡,这是对于发生?了什么完全在掌控之中的人才会有的平淡。似乎只是地生?气了一下,而且多半不?是因为娜提雅维达大人而生?气,怒气明确指向的是那个老年男性人类和他背后的人。这个人类稍微有些震惊,却相当坚定,并?没有因此对老年人类话中提到的存在产生?丝毫怀疑。

    她无疑的,非常信任娜提雅维达大人,而且对于自己在魔龙心中的位置相当自信。

    这是何等的狂妄?

    如果?不?是对于魔龙吝啬的禀性有所认知,光看这个人类的反应,别?琳差点就要相信,在娜提雅维达大人心中,这个人类的分量远远超过一片大陆了。

    红黄色光芒一闪,轻浅的笑声从刀锋流溢而出?。

    “确实挺厉害,费了我三刀呢。”莱芙伸手巴着树脂壁被破开的位置,从里面走?了出?来,然后一把拽住了怀尔托神官的胡子,“我们已经费了太?多口舌,现在轮到我审问你了。怀尔托神……或许我该称呼您为, ‘尉官’先生?……”

    就在听到那几个由?跳蚤变成的村民?话的时候,莱芙便有所猜测,这位受到教?区百姓爱戴的、颇有功勋的红袍神官,就如同诺伦国王还有著名魔术师艾德里安——这两个同样富有名望的同伴——一样,在委员会中处于尉官的位置。

    就连尉官都难缠到了需要她费三刀的程度了,她对于委员会中尉官之上的成员——指挥官、顾问和核心成员——的实力更加期待了。

    “尉官具有人和魔物?的双重形态。我开始感兴趣了,您的真?面目是什么呢?”莱芙道,“或许是一种植物??”

    这个树脂茧房中曾经囚禁过无数的魔物?。茧房中的前?住客们慷慨地为茧房主人献出?了生?命,使得茧房更加牢固、难于破坏,继而能够容纳更为强悍的住客。茧房里的每一任住客都安安分分的,哪怕上一个住在这儿的是一只能在死后爆出?一颗金色晶核的魔物?,它在生?前?也无法从茧房中逃脱。

    对于住客会不?安分地从茧房之中逃出?来这种可能性,怀尔托从没有遇到过,更难以想象这一任住客居然出?来得如此轻而易举。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就给?莱芙抓住了胡子,被揪起来提到空中。

    年轻的圣殿骑士手中的武器确实很厉害,怀尔托甚至有些相信部分传闻了。如此轻易地破坏了他的秘密武器,若是龙革,便也能解释得通。但是他不?相信这武器的材料是这个乳臭未干的姑娘亲手从魔龙身上剥下来的,一定是她在圣殿中枢的靠山给?的,或许就是那个和她过从甚密的女神官给?的,是圣殿从前?一代魔龙身上得到的。

    对圣殿中枢的要员曲意逢迎,从而得到这么一件宝物?,这样一来,无论是谁,圣殿骑士的路岂不?是平坦得很呢!

    ——他最厌恶特?权者,无论特?权的获得是因为血统,还是用了什么卑鄙手段。

    不?过,怀尔托神官并?没有感到绝望。这是毕竟是惠赖亚斯,是他生?活的家园,是他扎根的所在,是他从里到外彻底改造过的地方,在他的主场上,他比这位年轻的圣殿骑士无疑具有更多优势,哪怕她拥有一件绝世的武器。

    怀尔托迅速缩了一下身体,被莱芙抓在手中的胡须瞬间断成了两截。

    怀尔托的身形很快虚化,眼看着他就要沿着他设定的轨迹离开,年轻的圣殿骑士将要独自葬身于幽暗的地底,死于窒息与?幽闭,他的还具有一半实体特?征的手臂突然被拽住了。

    反应居然如此之快,动作更是敏捷得惊人。

    莱芙的目光冷峻,死死地捏着他不?放,五指的指尖深深地陷入他的骨骼缝隙之中,丝毫没有体谅老人家的意思。

    惠赖亚斯人正因为几个被魔物?掳走?的人归来而感到高兴。

    让他们更高兴的是,很少?有外来客人的惠赖亚斯还出?现了一个旅行?商人。她带了很多的商品,其?中包括一种药物?,给?那个整天惊慌的、睡不?安稳的孩子吃下之后,那孩子居然很快安心地睡着了,而且没有做噩梦,也没有发出?呓语。这意味着,惠赖亚斯之后也不?会有人在夜间走?失了。

    这个旅行?商人十分慷慨,治好了连怀尔托神官都难以解决的怪病,却没有要他们的诊金。这项义举增加了居民?们对她的好感,连带着消了由?后者阴森气质引起的怀疑。

    当他们在游巫的货摊上挑选的时候,离货摊不?远处的地面猛然拱起,一个棕发棕衣的个头姑娘和他们尊敬的怀尔托神官一道出?现了。

    怀尔托神官十分狼狈,身子佝偻、面部扭曲,像是在承受着极大的恐惧与?痛苦,一侧的胳膊以一种扭曲的姿势的下垂着,一看就知道是被捏断了,下巴上的一把胡子也只剩下了根茬。

    胡子的主体部分就在那个个人的姑娘手里,很明显她就是让怀尔托神官遭受如此痛苦的罪魁祸首。

    怀尔托神官都不?用什么,村民?们的脸上都带上了怒色。

    “她是一位骑士。”一个曾给?莱芙引路的村民?向周围的村民?介绍莱芙的身份。

    “骑士”这个词汇并?没有减少?,反而是增加了村民?们对莱芙的厌憎。他们都是怀尔托神官的教?民?,不?少?人都是怀尔托神官看着长大的,他们理解怀尔托神官不?被圣殿重用的冤屈。这种理解原本不?足以使得惠赖亚斯人对圣殿产生?仇恨,他们生?来就敬畏天主,敬畏于替天主行?管辖之责的人。

    然而,怀尔托神官展现出?了未卜先知的能力,这几个月来发生?的事情,一再地印证了怀尔托神官的预言。气候的改变,魔植还有魔物?的出?现——一切都应验了。

    “一个红袍神官知道,”怀尔托神官这样,“圣殿中枢却没有传来丝毫消息,难道在中枢没有拥有预言能力的人吗?

    “可笑的是,高贵的圣咒师们都有预言的能力,但是他们不?肯为了平民?而使用。和他们相比,我的才能只不?过是皮毛。圣殿是真?的不?知道吗?当然不?,圣殿只是佯做不?知。

    “圣殿早就知道,我们的牧场会被不?知从何而来的奇怪植物?占据,我们的农田和房屋会遭到破坏,我们的牲口成了魔物?的口粮,但是他们不?愿意将这个消息公之于众。”

    一开始很少?人相信怀尔托神官的预言,愿意提前?备灾的人极少?。但是比起别?的地方多做的这一些准备,在灾难发生?之后起了很大的作用,至少?所有去过惠赖亚斯以外的暂居地的村民?在回来之后都会更加确信,惠赖亚斯是这场灾难之后最为舒适、最为安全的地方。

    怀尔托神官:“圣殿就是这场灾难的始作俑者。圣殿中枢的那些大人们不?会在意几个民?的死活,他们只想要更多的权柄。安逸的生?活无法引起信仰,只有灾荒和死亡,才能引起恐惧,才能重新燃起对圣殿的信仰,这就是圣殿的目的。作乱的魔物?就是圣殿的先头兵,而那些沽名钓誉的骑士,都是为虎作伥之徒。”

    惠赖亚斯人对于怀尔托神官口中的“信仰之力”并?没有什么概念,但随着怀尔托神官一次次奇迹一般地将他们从魔物?的口中救活过来,而圣殿却没有在其?中起到任何作用,他们愈发确信怀尔托神官是这场灾难中唯一能拯救他们的人。

    惠赖亚斯偏安一隃,很多人还是第一次见到骑士。

    他们最尊敬的怀尔托神官被这个骑士控制在手里,村民?们都怒不?可遏,有的人空着手,有的人着拿起趁手的农具、捡起晾东西的杆子甚至是餐具朝莱芙围拢过去。

    “该死!”莱芙暗骂了一声。

    她可以面不?改色地应付一个实力数倍于她的魔物?,但是要面对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村民?,她委实做不?到。

    怀尔托的因为胳膊断裂而显得有几分痛苦的脸上,流露出?几分微不?可察的笑意。

    “我很后悔,”莱芙的目光在围绕她而来的村民?们身上扫了一下,看到近处正不?慌不?忙地收拾着自己的摊位的游巫,稍微停滞了一下,又看向那些供儿童游乐的木马滑梯,还有比起别?的暂居地来结实了数倍的房屋,“我居然有一瞬间真?的相信了,你是为了他们,为了那些孩子,还有那些和你一同生?活了几十年的人们,才进行?了那不?应该的‘尝试’。你现在要他们当你的盾牌,当你的陪葬品吗?”

    怀尔托脸上的笑意猛然收缩了,像是被当头了一下似的,萎靡了下来。不?过,他的幽绿的眼中很快闪烁起妖异的光,道:“不?,我知道你不?会伤害他们的,莱芙·白的传里容不?了这一种污点。”

    莱芙不?闪不?避,村民?们倒是有些不?敢上前?了,至少?没人敢做第一个对骑士动手的人。然而怀尔托神官表现得如此痛苦,终于有一个年轻人忍不?住叫喊了一声,举着手里的棍子朝莱芙冲了上去,接着就有第二个、第三个……

    莱芙以令人难以想象的速度,扯着怀尔托神官的胳膊,避开了人群,将他带到了那黑色的高台之上。路上还将一只木马踩碎了。

    “姐姐,是姐姐救了我们!”一个女孩从屋里跑出?来,她的手里还拿着一只用羊毛做的玩偶,正是莱芙先前?送给?她的,用来安抚她从魔物?口中死里逃生?后的恐惧。她完全搞不?懂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那位看起来很温和的姐姐对怀尔托爷爷很凶,为什么大人们也很凶。

    又一个孩子拉着他的家人的腿,指着莱芙了些什么。

    听到这两个孩子的话,有几个村民?略有动摇,但更多的村民?依旧没有失去对莱芙的敌意。

    “我并?不?是从未了解过您,事实上,所有我经过的教?区,我会提前?看相关的记录,而有关神官您的记录,”莱芙冷声道,“让我深深地产生?了敬意。正直、责任感、有包容心……是一个教?民?所能想象的最优秀的神官应该有的样子。我曾被我的教?区除过名。如果?当初是您的话,大概不?会对我做这种严苛的处置,我甚至曾经这么想过。”

    怀尔托的目光落在那只被踩成三段的木马身上,语带嘲讽:“可敬的莱芙·白骑士,您建立功绩靠的是口舌吗?莫非指望着我被你动,接着自投死路不?成?”

    “更为敏锐的五官,更强大的力量,更漫长的寿命,只要与?魔物?结合,您可以做更多事——委员会就是这样服你的吧?”莱芙一边着,目光一边在人群中扫动,试图看到她想要找的人,不?过在涌动的人头中,只有碍眼的游巫最为显眼——麦妮依旧安坐在她的摊位上,摆弄她那些玩意。

    想要迅速安抚下这些村民?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事,她只能从别?的角度考虑,比如让他们因为震撼和惊吓而停止行?动的能力。诚如怀尔托神官所,“莱芙·白骑士的传”里确实容不?下污点,而且,即便在这种时候她也不?会做违背原则的事情。所以,排除了所有不?可行?的方案之后,只剩下了一种办法。

    莱芙低声道:“只要吃下他们给?你的灵药,就能轻易地获得超越人类的力量。委员会给?予的礼物?,不?是没有代价的。人成为了部分的魔物?,就会沾染魔物?的特?性,现在控制您的行?为的,并?不?是曾经的那位怀尔托神官了。”

    她终于找到了自己的目标,往后退了几步,助跑一会儿,猛地跃起,以惊人的弹跳力,跃向她的目的地。

    莱芙的目标是那些黑袍神官。

    怀尔托已经在人形状态下表现出?了非人的异状,像是那根时常会扭折一下的脖子。他把可以证明他的异样的证据,那个树脂茧房,就放在容易让村民?听到动静的地底下。而且在遇到她之后,几乎不?需要她多加试探,便自行?暴露……这一切的一切都证明了怀尔托有失控的倾向,他难以控制住那颗他吃下的晶核产生?的影响,或许会比她想象得还要莽撞。

    这样一个一半沦为魔物?的神官,难以向最亲近他的见习神官们保守自己的秘密,为了隐藏一个秘密,也许他制造了更多秘密。那些黑袍神官们戴着面罩,本就显得相当可疑,总之面罩之下一定会有一些足以引起震惊的东西。她这般判断着。

    莱芙抬手在两个并?肩的黑袍神官脸上扇过,一下子将他们的面罩抓了下来,她正要去抓下一个人的面罩,原本正要冲上来逮她的村民?们突然爆发出?了一阵尖叫。

    两个黑袍神官的面罩之下,不?是人类的脑袋,而是牲口的头颅。一个是属于牛的脑袋,另一个则是羊的脑袋。

    牲口和人,这两种常见的存在,组合起来的形象却显得极度恐怖,甚至比起危险的魔物?还有最恶心的虫子还让人胆寒。

    没有人记得这几个黑袍神官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戴面罩的,只知道在这几个黑袍神官戴上面罩之后,话的声音变了,而且几乎只与?怀尔顿神官交流,而不?与?别?人亲近。

    他们不?敢相信,也许怀尔顿神早就知道这一切。

    见习神官们都是他们熟悉的孩子,村民?都知道某位见习神官是谁家的孩子或是谁家的孙儿。他们在怀尔托神官身边,本是许多人羡慕的差事,然而现在却变成了非人的模样。

    “你们猜得没有错,怀尔托神官知情,而且,这正是他的杰作。”莱芙的语气愈发冷淡,她望向怀尔托神官,“您能否认我的话吗?”

    怀尔托神官望向神情呆滞的黑袍神官们,试图挤出?一个笑容:“孩子们,不?要害怕。”

    那些长着牲口脑袋的黑袍神官们显得懵懵懂懂,就和白岛上的那些半人半兽们一样,那些身为纯粹人类时的记忆已经淡褪。他们在变成半人半兽之后,就如同初生?的婴孩,最信任的便是创造它们的、将它们带到这儿的人,也就是怀尔托神官。

    对于熟悉而又陌生?的世界的一切见解,它们都是通过怀尔托神官的讲述囫囵理解的。在怀尔托神官口中,它们生?来就应该是这个样子,虽然和周围的人类不?一样,但和他们是同类,他们对它们非常友善。

    然而现在,当它们摘下面罩之后,惠赖亚斯人投来的目光带着可怜、恐惧、惋惜、厌恶等等复杂的情绪,像是在看一个恶心的怪物?。它们终于意识到不?对劲,发出?低哑的嘶鸣声,抢过落在地上的面罩,抱着膝盖蜷缩了起来。

    人群中传来抽气声,还有孩子在受到惊讶后发出?的尖叫和哭泣声。

    “不?会的!……不?会是这样的!你在撒谎!”很多人不?愿意接受莱芙的辞,哪怕证据已经摆在面前?。他们宁可相信那几个黑袍神官是受到了魔物?的引诱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或是这个外来的年轻骑士施加了什么障眼法。

    “我的孩子们,既然你们已经知道了,我也就不?隐瞒你们了。”怀尔托神官睁开了眼睛,幽绿色的眼睛里似乎燃烧着火焰一般,他展开那条没有被莱芙伤到的胳膊,像是准备向自己的教?民?比划一道开阔的道路似的,“我有一个……咳咳……伟大的计划——他们是为了惠赖亚斯人牺牲的英雄,这种牺牲是值得的。”

    莱芙拧起眉头:“没想到到了这个时候,您还有辞?”

    在她脚下的狼崽形态的别?琳,颇为感兴趣昂着粗短的脖子、嫩生?生?地“嗷呜”了一声。因为施加了隔绝周围人感官的术法,在场的人里面只有莱芙和麦妮能够听到看到。

    怀尔托神官道:“看看周围吧,人类的宜居地只剩下了可怜的一点点,比起沙漠中的绿洲还有少?。而且这些有限的宜居地,也会随着时间的退移不?断地减少?,最终人类将没有立锥之地。而外面的,属于魔物?的世界,还有那么广阔。

    “只有和魔物?融合,才是人类唯一的出?路。魔物?拥有的更强大的力量、不?会受疾病影响的受了致命伤还能立刻复原的体魄,以及神秘的力量,再加上人类的智慧——想想吧,这会是完美的造物?。人类和魔物?的融合,成为超越人类的存在,这才是一种进化。

    “德亚大陆早已全然陷入了危机,人类的将来注定穷途末路,唯有突破人类躯体的极限,才能在这个恶劣的世界之中保全你们。既然进化是势不?可挡的,我们何不?提前?享受?”

    莱芙放任怀尔托神官讲这些蛊惑人心的话,也是想要探知委员会内部的动向。她对委员会知之甚少?,和尉官及以上的成员接触的机会也很少?。在遇到怀尔托神官之前?,她调查的线索局限于伯蒂给?她留下的路标,然而她和伯蒂的交流是单向的,她无法向伯蒂提问,只能被动接受伯蒂传来的消息。

    她最想知道的是委员会何以聚齐了这么多的“原住民?”,是用什么来诱惑他们的,给?他们许诺了怎样的将来,才让他们愿意放弃人类的身份,成为不?人不?兽的存在。现在,她已经摸到了一点端倪。

    蜷缩着啜泣的黑袍神官们都抬起了脑袋。它们仿佛已经坠入了无敌深渊,哪怕深渊之外的人向它们投来一根细如蜘蛛丝的细线,它们也会抓住。它们相信了怀尔托的辞,这套辞让它们显得不?那么不?幸。

    惠赖亚斯人几乎全部聚齐在高台附近,高台之下围得密密麻麻,全是昂着的头颅。后排的人想要往前?挤,前?排的人唯恐被挤上高台,发出?愤怒的叫嚷。只有游巫的摊位附近,像是有一层无形的屏障似的,独立于人群之外。

    他们在片刻之间接受了太?多的信息,先是看到向来能应付一切的怀尔托神官被一个外来者胁迫、狼狈不?堪,然后又看到了黑袍神官面罩下的真?面目,接着又是怀尔托神官的关于人类和魔物?融合的话。惊吓、担忧、失望充塞了他们的脑海,他们一次次偏向怀尔托神官,又一次次偏向那位骑士。村民?们只能隐约理解:怀尔托神官是为了惠赖亚斯人的未来,他做的一切都是出?于善意。

    一些人准备向莱芙投掷东西,那些被莱芙从魔物?口中救出?来的人和这些人的家人试图阻拦。

    “他是一个可鄙的骗子,”莱芙毫不?留情捏断了老神官的肩胛骨,望向那几个似乎要来攻击她的黑袍神官,她的声音并?不?高,然而带着一种神奇的磁性,让人不?由?自主地安静下来听她话,“抱歉——用来转化见习神官的‘晶核’,只不?过是无用的副产物?而已。

    “‘人类和魔物?的融合,听起来确实具有强大的诱惑力。怀尔托神官第一个转化的就是自己,他服用的晶核是经过特?殊方式处理过的,使得他得以在人形与?兽形之间切换,而且短期内不?会丧失人性。我的是短期内,实际上这个可怜的老人家已经被魔性侵蚀了,你们难道没有注意过吗?最近在怀尔托神官身上的一些异样?”

    人们回忆起来,老神官的动作越来越僵硬,这原本可以解释成年老衰弱的迹象,然而老神官的皮肤却越来越具有光彩,像是一株在春天重新萌发的老树一般。除此之外,怀尔托神官的眼睛和五官,也不?断地在发生?着肉眼可以觉察的变化。

    莱芙嗤笑一声,道:“人类在服用晶核之后,会持续体验难以忍受的腹痛,像是肚皮里有一张嘴在吞吃血肉。相信我,如果?体验过这种痛苦,你们绝对来不?及发挥晶核的力量,就会在痛苦中失去理智,不?会再想活下去的。至今为止,忍受着晶核的痛苦,并?且能利用晶核带来的力量的人,我只遇见过一位。

    “再者,我过的吧。怀尔托神官服用的晶核,并?没有那么大的副作用,因为经过特?殊处理。这种处理需要消耗许多晶核,而且不?一定会成功,可想而知,想要达到怀尔托神官所服用的那颗晶核的效果?,需要付出?多少?代价了。即便杀光了这个世界上的所有魔物?,所得的晶核也不?够惠赖亚斯所有人变成下一个‘怀尔托神官’的。

    “就像它们,这几位无辜受骗的见习神官一样,他要转化你们,只能让你们吃晶核特?殊处理过程中的副产品。你们会变成半人半兽的存在,失去人类的记忆,不?能恢复人类的样貌,性格和牲口一样温顺,每日只需要吃草料,为了得到缓解腹痛的药水,只能任由?委员会摆布……而且。他许诺的更多的力量,更长的寿命,或许有一些吧,但是比起需要付出?的代价来,却是相当划不?来的。”

    眼看着惠赖亚斯人就要被莱芙服了,怀尔托神官突然摆托了莱芙的禁锢。他的肋下抽生?出?另外两截胳膊,用新长的手将两条旧的胳膊扯下,朝着天空发出?一阵啸声。

    嗡嗡鸣叫的魔虫无处不?在,在惠赖亚斯人露出?在外的皮肤上爬着,留下的因为吸血留下的伤口。

    怀尔托的神官的嘴唇蠕动,却没有发出?声音,像是在念诵某种咒语。

    突然,有一些人毫无征兆地倒了下来。

    “这是怎么回事?”

    “他们怎么了?”

    人群略微散开了一些,给?那些倒下的人腾地方——这些人无一不?是被莱芙从魔物?口中救出?来的人。

    莱芙朝着狼崽的方向望了一眼,看到那个倒在地上的妇人。

    妇人是在靠近惠赖亚斯的出?口处倒下的……怀而托神官预言过将有一场严重的传染病发生?……村民?们在提到这件事的时候并?没有多少?惊慌,只不?过重复了一遍“惠赖亚斯是最安全的地方”……一瞬间,这些信息在莱芙的脑海里关联了起来。

    “我早就过的,咳……”怀尔托神官的神情快意而残忍,望向正欲擒住他的莱芙,仿佛笃定了后者在见识了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之后,就不?敢再向她动手了,“惠赖亚斯是最安全的地方,只有我才能庇护你们。可怜啊可怜,因为离开了惠赖亚斯太?久,他们在外面的世界染上了毛病……”

    怀尔托神官表现成竹在胸,这确实让莱芙犹豫了一会儿。不?过只是“一会儿”,她又开始追在怀尔托神官身后跑,维持着将要抓到对方却又并?不?出?手的程度,就像一只猛兽在戏耍到口的猎物?。

    “如果?乖乖听话……呼……待在惠赖亚斯就不?会出?这种事……”怀尔托神官被莱芙追得气喘吁吁,掏出?了一个罐子,瞅准了一个空隙跳到了高台之下一个晕倒的人身边,从罐子里倒出?一粒药丸来,喂了一粒进去,“这是一种致命的疾病,而且很容易传染。”

    那粒药在碰到村民?嘴唇的时候就立刻融化了,只是几息功夫,那个村民?就醒了过来,脸上也有了更多的神采。

    麦妮依旧停留在原地,她关注着怀尔托手里的药丸,突然感觉到一道带有情绪的目光刺到她身上,目光的主人是莱芙,仿佛在“为什么一个神官能轻易治好了疾病,游巫却做不?到呢”。她顿时感受到了强烈的挑衅。

    还清醒着的村民?们无不?感觉到由?衷的疲惫。他们起先很相信怀尔托神官,接着被莱芙服,一次次对怀尔托神官的解释抱有期待,但这位陌生?骑士总能破他们的幻想。当怀尔托神官了刚才那番话,又拿出?了药丸之后,村民?们几乎都意识到了,怀尔托神官撒了很多谎,在他预言中的那种可怕的疾病,始作俑者正是他背后的集团。

    ——他先是欺骗他们,见谎言不?起效,便开始用一种危险的疾病和只有他才有的药物?来威胁他们。

    “只要你们继续留在惠赖亚斯,我会保护你们的,当外面的世界陷入危机之时,惠赖亚斯依旧会是一片乐土……”怀尔托用双手举着那个药瓶,话还没有完,药瓶就给?那个可恶的年轻骑士给?抢走?了,而且她抢走?的并?不?只有药瓶。

    “抱歉,”莱芙看着连在药瓶上的两条胳膊,面色一暗,她只是稍微用了一点力气从老神官手里抢药瓶而已,实在是没有想到,老神官新长出?来的两条手臂,居然这么容易就被扯下来了。她无辜地把怀尔托神官的手指从药瓶上扒拉下来,草率地丢到地上,“它们实在是太?脆了,我不?是有意的。”

    村民?们近乎本能地敬畏怀尔托神官,并?不?相信这位骑士能在与?他的较量之中有丝毫优势,然而莱芙身上有一股神奇的力量,她似乎永远都能保持从容,在她的身边的人会不?由?自主地产生?信任甚至依赖的念头,即便她看起来也只是一个需要被保护的年轻姑娘。

    看到莱芙抢到了药瓶,村民?们的心才刚刚放下,又立马提了起来,因为莱芙开药瓶,往里头看了一眼,道:“呀,怎么只有一粒了?”

    没有什么会比刚刚产生?希望,又亲眼见证希望落空更糟糕的了。

    或是染上一种危险的疾病而死,或是变成长着牲口脑袋的非人存在而活,这两个结局很难哪一个更糟糕一些,然而目前?看不?到第三条路。

    人群中传来叹息声,夹杂着细细碎碎的啜泣。

    莱芙揪住了怀尔托的领子,把他掷在高台上,一脚踩住了他的胸口。

    “呵……”村民?们绝望的表情显然取悦了怀尔托神官,他用新生?的手臂摸了摸胡子残茬,望向莱芙,狼狈却又得意,“药方在委员会手中,所以,即便你现在杀了我,也是没有用的。你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送死,或者,放我离开。我很好奇,在这个时候,莱芙·白骑士会有做出?什么选择?是放走?一个敌人,还是牺牲无辜者?”

    莱芙怜悯地看了他一眼,脸上又露出?那种让怀尔托神官痛恨的、明显没有在专心听他话的的神色,抬起手来,抓了抓头顶的人。人在她脑袋上趴得相当牢靠,还传来的呼噜声,然而在被莱芙揉捏之后依旧没有要清醒的迹象。

    她有好几个方案,又在几个方案里挑挑拣拣,挑出?了一个不?算最糟糕的。朝着麦妮举了举药瓶,用不?甚信任的口气道:“解析这枚药丸的成分,游巫做得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