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芙扫了一眼地上琳琅满目的物品, 下意识地望向了游巫。

    麦妮摆摆手，道：“这?可不是我卖给?她们?的。”

    “还不止这?些，我们?只带了一部分过来。”一尾人鱼道。

    “这?些东西都是委员会, 趁着我们?‘失控’的时候，卖给?我们?的。”另一尾人鱼道。

    “您‘失控’？”莱芙一下子精神了, 只不过目光扫到娜提雅维达身上的时候, 还是会略有一些不自然，她只能尽量回避那个方向, “唔……我知道你们?人鱼一族，一向不会被这?些‘现象’层面的享受用品所吸引……如果在正常状态下，委员会诱惑不了你们?的……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您对我们?很了解。”一尾人鱼吹了一个气?泡，“的确如此，对于一条正常的人鱼而言, 除了维持生命的必需品之外，我们?没有丝毫物欲。只需要分享彼此的气?息，就能获得至高的快乐。正是委员会, 使我们?变得失常了。”

    “这?就是委员会影响我们?的办法。”她右手边的人鱼取出了一个贝壳，推到莱芙面前，贝壳里头装着一些海藻, 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在人鱼一族惯常采食的地方, 委员会放下了这?种海藻，我们?在食用了之后，便失去?了人鱼的‘真实’，沉浸于另一种‘真实’之中。”

    莱芙正想?追问, 让她解释得更清楚一些，另一条人鱼道：“这?种海藻, 会让我们?失去?从彼此气?息中获得快乐的能力，变得充满了物欲。我们?无?法体会‘实质’，成了沉浸于‘现象’的生物。

    “这?种病症已经痊愈了大半，现在的我们?依旧会受到这?些东西的诱惑，但并不是完全无?法克制自己?。可在病症最?严重的时候的状态——我无?法复现给?诸位瞧，只能做一个类比——诸位都见过那些沉迷于人鱼一族气?息的航海者们?展现出来的痴狂表现吧？我们?的症状就和他们?很像。

    “我们?陷入了一个从未体验过的世界，一个充满了无?穷的现象的世界。我们?无?法克制对于更多的‘现象’的需求，而委员会在那个时候，提供了排解我们?需求的办法，我们?忍不住去?修饰我们?的外在、去?品尝、去?欣赏。我们?无?法控制自己?的购物欲。”

    第一尾开口话?的人鱼又道：“之所以去?劫掠航海者，除了为填补赤字之外，也有被他们?的货物吸引的因?素。”

    莱芙又瞧了麦妮一眼。

    “我知道，我的确很擅长让我的顾客产生购物欲，”麦妮的嘴角抽动了几下，“但我凭借的是口舌，而不是药物。”

    莱芙无?辜地蹭蹭鼻尖：“我可什么?都没。”只不过因?为娜提雅维达站在麦妮的反方向，她要逃避与娜提雅维达的对视，总得给?视线找一个安置的地方，这?才多看了麦妮几眼而言。

    “莱芙的嘴没有，但是眼神已经了。”麦妮愤愤不平，“是，我的确与委员会进行过一些交易，但是这?种海藻完全不在我与他们?的交易范围之内，难道你以为我会促成一笔会间接让我丢失生意的交易吗？”

    “……”莱芙沉思了一会儿，“这?种海藻，并不是一开始就有的东西，否则不可能不在游巫的库存里。”

    “凡是这?个世界上有的东西，都进过我的库存，我不敢这?样的大话?。”麦妮道，“但八成如此。”

    “委员会之中，有许多精研药学的邪巫。至今为止他们?已经给?我们?带来不少惊喜了。 ”莱芙道，“然而……”

    “什么?？”麦妮道。

    莱芙摇摇头。她想?到了圣殿辖下的守序邪巫们?，这?是一个不的群体，其中才不乏有才之士，但至今没有听闻过以他们?的名义产生的了不得的成就。至少对巫族人而言，委员会因?材施用，可以视为胜过圣殿的一点。

    或许有一件先前认为做不到的事情，如果借助巫族人的力量，可以做到也不定?。不过这?事还没有一点眉目，莱芙只是留了一个念头，暂时不算提起。

    委员会用海藻使得人鱼们?“失控”，一方面使得人鱼一族失去?了看守通道的能力，间接使得德亚大陆陷入大变，让圣殿顾此失彼，另一方面，“失控”的人鱼也便于委员会潜入人鱼海域，在这?儿完成他们?的目的。

    不过，他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至今不得而知，莱芙仅有一些模糊的猜测。

    人鱼们?将带来的物品收拾起来。

    “人鱼之王也吃了这?种海藻吗？”莱芙想?到人鱼之王终日只呆在一个贝壳里，身边也没有留下任何委员会带来的东西，唯一没有摆脱的物欲，就是那只猫咪，“为何她几乎没有‘失控’的症状？”

    三尾人鱼用一种崇敬的口气?：“没有。人鱼之王没有失控。”

    “她非常挑食，只吃一种带着荧光的虾，别的食物从来没有动过，没有吃海藻的机会。”麦妮翻了个白眼，“而且她终日只在贝壳里呆着，想?让她出去?转转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她非常懒惰，除了举行餐会之外，几乎不会参与任何日常事务，包括采食。即便想?要将她引到那处海藻丛里，使得她受到影响，也是难于上天的事情。”

    这?时，瓦奥米娅正透过水晶球望向此处，她对怀里的猫咪：“普甸也觉得她很可爱吧，容易生气?这?点很可爱，为自己?辩驳的时候很可爱 ，自傲于库存的时候也很可爱……”

    “她又开始在暗地里我坏话?了，”瓦奥米娅双颊微红，“她真是了解我……不，真是个坏心眼的女巫。”

    “总之，正是因?为她挑食、不爱活动又懒惰，”麦妮有种被危险生物凝视的压抑感，不自在地望向半空中， “所以避免了受到委员会的暗害，否则，人鱼之王恐怕难以及时与圣殿联系。”

    听着游巫的描述，三尾人鱼脸上的崇敬未消，也没有丝毫要为人鱼之王出言反驳的意思，甚至显得与有荣焉。可见那三个词在人鱼的语境里，并不算贬义的词汇。

    “啧。”莱芙道，“我第一次知道，原来在特定?条件下，‘挑食’、‘不爱活动’和‘懒惰’也可以视作优势。”

    同一日，人鱼之王举行了晚宴。

    原本是为了给?莱芙庆功的，她败了与人鱼一族有仇的怪鱼，并且按照约定?使得那个宝窟向人鱼一族开启，不再有危险。

    只不过那个宝窟是魔龙的遗产，人鱼一族不能动用。眼看着要解决赤字，然而一种最?简单的解决方式被推翻了，这?个问题又要往后拖延。虽然杀死怪鱼值得庆贺，这?场晚宴只能庆一半的功。

    娜提雅维达瞧了瓦奥米娅餐盘里寡淡的虾一眼，一边将食物喂到莱芙嘴里，一边道：“骑士姐，我不挑食、好动，而且很勤快。”

    完全是人鱼一族的反义词。

    但是为什么?要特意在这?种时候这?种话?？瓦奥米娅正盯着她们?瞧。

    莱芙将鱼块咽了下去?，顶着两边的灼热视线，冲娜提雅维达道：“娜提雅维达很好……我喜欢你不挑食、好动、勤快的秉性。”

    视线只剩下了一侧的，顿时轻松了不少。

    “快瞧。”瓦奥米娅用长杆尾端勾了勾麦妮的袖口。

    “瞧什么?？”麦妮顺着瓦奥米娅的视线望去?，见到莱芙正在被娜提雅维达喂食，一如往常；双方非常亲密，同样一如往常，“没什么?特别的。”

    “可惜了，您看不到。 ”瓦奥米娅到，“真想?将我的眼睛借给?您，这?样麦妮就可以了解我在惊叹什么?了。”

    “……”麦妮并不想?了解。

    莱芙接受着娜提雅维达的投喂，同时默默反思着。

    最?近的娜提雅维达愈发矜持，反倒是她自己?，总是会被娜提雅维达吸引。

    有娜提雅维达在身边，不仅容易胡思乱想?，而且食量都能扩大许多。

    她究竟是怎么?了？

    她思绪纷呈，接着又想?到了瓦奥米娅送给?她们?的两个泡泡。在三尾人鱼和游巫离开之后，在晚宴之前，她和娜提雅维达分别享用了气?泡。

    莱芙联想?到在火云雀的幻境之中，娜提雅维达因?为受到上一代魔龙折磨而相当痛苦的表现，担心起来。

    “娜提雅维达，”莱芙凑近她，声问，“在‘人鱼之息’里，你看到了什么?？”

    “唔……就是我为骑士姐庆祝十八岁生日的样子。 ”娜提雅维达道，“德亚大陆终于开始下雪，然后我们?……”

    “你……你……怎么?……”莱芙的脸“腾”地一下涨红了，咬牙切齿，“怎么?能想?到这?个？”

    “只是为骑士姐庆祝生日而已，有什么?不能想?的地方吗？”娜提雅维达道，“还是，骑士姐要在那一日做不能想?的事情吗？”

    “我……不是……当然不是……没有……”莱芙语无?伦次地表达着反对，下意识地想?要喝水来掩饰尴尬，结果抓到了烤鱼酱的罐子，喝了一口，盯着娜提雅维达担忧的视线，她只能硬生生地咽了下去?，“味道不错……”

    “骑士姐的口味真重。”娜提雅维达道，“不知道骑士姐又看到了什么?？”

    “其中的一部分……只是一部分，不是全部……”莱芙如实道，“是娜提雅维达为我庆祝十八岁生日的样子……”

    “哦呦。”娜提雅维达表情微妙，揶揄地看着莱芙。

    “不就是庆祝生日？”莱芙反唇相讥，学了娜提雅维达刚才过的话?，“又没有什么?不能想?的事。 ”

    “我又不是骑士姐，”娜提雅维达道，“怎么?知道您有没有想?不应该想?的事？”

    “我也不是娜提雅维达，”莱芙道，“怎么?知道你知不知我有没有想?不能想?的事情？”

    “骑士姐的意思是，您确实有在想?了。”娜提雅维达笑着问。

    “有。”莱芙硬气?地。

    娜提雅维达没有想?到莱芙居然这?么?直接地承认了，而且还直勾勾地看着她，脸上的温度也开始升高。

    莱芙就知道只要她不害羞，害羞的就是娜提雅维达，但是回忆了一下刚才的对话?，硬撑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别过脸。

    一人一龙各自红着脸，不敢看对方。

    面对魔龙害羞这?一千年难遇的场景，人鱼们?眼观鼻，鼻观心，只当没有看见。

    唯有瓦奥米娅支着腮，对这?副场面非常满意。

    她一会儿看看一人一龙，一会儿又看看游巫。

    她很乐意置身于这?些绝美的永恒之花中。

    *

    作者有话要：

    新年快乐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