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烈焰海神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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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殿阴凉通风,众人在此疗伤,确实舒适了许多。几人又下山担淡水、去渔民家买吃的。白猫二宫主则跃上神龛,冷眼瞧着在地上匍匐前进的欧阳豆。

    “劳驾,借过。大哥,收收腿,挪动挪动,谢谢。”他身残志坚,用毛毛虫的方式蠕动前进,又像在地面蝶泳。硬是凭借单身狗强悍的意志力,移动到了姐姐们身边。可惜野生奈奈没有来,但能和她的漂亮师姐们聊一聊,也是极好的。

    “女施主们,还记得我吗,我是慎独。”

    女侠们笑了笑。他向她们听外面发生了什么,为何一会哭一会笑。一人叹息道:“任掌门和那个大魔头一起,葬身大海了。”

    “我舅妈一定伤心极了……”

    听罢她们的讲述,他神情黯然地躺在地上,鼻端虽缭绕着少女的幽香,却无心再撩妹。

    片刻之后,风晚山和林照率先回到庙中,各自提着一个大木桶放在正殿门口,后者还背着一大串干鱼,道:“稍候片刻,马上就为大家烤鱼吃。”

    起初,欧阳豆以为桶里盛放着淡水。然而,正殿中却渐渐弥漫起浓重的腥气,这个气味在登岛时闻到过……是鲸油!

    林照解下干鱼,问道:“师兄,夜里照明用得到这么多鱼油吗?”

    “你去生火烤鱼吧,我累了,想静静。”

    风晚山有些颓丧,背靠正殿斑驳褪色的朱漆木门而坐,单腿屈起,一条胳膊搭在膝上。他微仰着头,双目慵懒地半睁,看起来在犯困,又像在思索什么,白皙的喉结不时轻轻滚动一下。

    欧阳豆的视线在他和鲸油间变换,浑身骤然僵冷,一个可怕的预测浮出脑海,挥之不去。

    “大师兄死了师父……”

    舅妈的五师兄着魔般开始絮叨。突然,风晚山猛地用后脑砸了一下门,目光变得阴冷狠绝。他起身提起一桶鲸油,掀开桶盖,用其中的葫芦瓢舀起淡黄、微稠的油脂,开始在正殿泼洒。

    起初,他的步履和动作还带了几分犹疑,很快连瓢都省了,直接举起木桶,用|力泼向地面、神龛和人群。

    哗啦——哗啦——

    疯狂的气息、浓重的腥气在四下炸开,瞬间溢满整座正殿。白猫机警地直起脑袋,跃下神龛,逃出门去。

    “你、你要干什么?!”“大师兄,你冷静点!!”众人意识到他要做什么,骇然惊叫,拼命挣扎扭动。

    欧阳豆死死盯着他的动作,对死亡的恐惧如巨浪般袭来,脑中一片空白。身边,几位姑娘对着昏迷的宫掌门尖声哭喊:“他要烧死我们!师父,师父你快醒醒啊!”

    欧阳豆灵机一动,高声喊道:“风晚山,你、你这么做,就真的和我舅妈一点可能都没有了!”完了完了,顺嘴了,不该提“我舅妈”这个概念!

    风晚山丢下空桶,又去提另一桶,挑眉轻嗤一声,语气有些苦涩:“他都成你舅妈了,还有什么可能?”

    “你不争取一下怎么知道?哪怕结婚了,都是可以离婚的!只要锄头挥得好,没有墙角挖不倒!我知道,你是真心喜欢何须归,其实他心里也放不下你,他连做梦都在喊‘师兄’!那么多年的感情,不是嘴上一句恩断义绝,就能真的断绝。他和我老舅才认识多久啊,山里的孩子没见过世面,一时新鲜罢了。”

    欧阳豆在心底嘶喊:对不起啊老舅!但是当务之急,是稳住这条疯狗!

    风晚山的动作顿了顿,继续将鲸油四处泼洒:“他是我的,这些人的命也是我的,不矛盾。”

    “师兄,师兄你在干什么——你疯了——”林照丢下刚刚拾回的木柴,慌忙冲到风晚山身边,去夺他手里的木桶,“你不能这么做!”

    “林师兄,他疯了,快拦住他!”弘山众人立即抓住了救命稻草。

    风晚山狠狠推开林照,猛然将木桶掷在地上。桶身碎裂,油脂四溅,他眼中迸出泪水,指着自己的胸口朝林照嘶吼:

    “在他们眼里,我是狼心狗肺的弑师罪人,众口铄金,他们不死我就得死!我已经误杀了师父,杀一个和杀一百个也没有分别!你想看我死吗?你是要我,还是要他们,你选吧!”

    林照的表情瞬间僵在脸上,也红了眼睛,用|力抱住他:“还有其他方法,我们现在就走,走得远远的。江湖之大,总有容身之处。至于月舒她们,有冯老庄主在,也没人会刻意为难。”

    风晚山似乎冷静了下来,依偎在林照怀里,右手轻轻摩挲着他的胸口,接着猛然抽出揣在那里的火折子!

    “师兄——”

    他拔开纸帽,吹燃里面带着火星的纸卷,随手一扬。一点红光,如流星般坠入遍地油脂。鲸油常用做灯油,极度易燃,刹那间烈焰升腾,浓烟滚滚。引火物正落在一个丐帮弟子身边,那人被淋了鱼油,惨厉地哀嚎起来,空气中腾起一股皮肉被烧焦的恶臭。

    “走!”风晚山拉着目光呆滞的林照,飞速撤离正殿,并闭合大门。

    油助火势,门扉、殿柱、梁木在熊熊烈火中被迅速引燃,浓烟如黑色巨龙肆虐盘旋,急速蹿升的 温度炙烤着皮肤,热浪直直钻进毛孔。

    欧阳豆放声哀叫:“风晚山我|日|你祖宗!一直日到山顶洞人!老舅——我不想死啊——”

    厉行提着两桶井水走在前面,偶尔回头看看沉郁的何须归,搜肠刮肚也找不出安慰的话。

    偏偏柳苗苗又一直在低声啜泣,一把鼻涕一把泪:“我是被老尊主养大的,虽然他只教了我轻功,却让我找到了人生的志向,那就是做一名成功的大盗……呜呜呜……不过,他死前应该很开心吧。他一直不准,他喜欢的人是不是同样还喜欢着他,现在可以确定了。”

    何须归默然听着,心头的迷茫甚于哀思。师父没了,生命里最像父亲的人,从此长眠于深海。把他和这个冰冷世界隔开的最温暖的屏障,消失了。

    不,还有其他屏障……他的眼睛烙在厉行刚毅的脊背,旋即为自己的想法而羞愧。他体内涌动着一代大侠的内力,却缺失了大侠顶天立地的风骨,依然想着依赖于他人。而且,在如此哀恸的时刻,他竟觉得饥饿。

    忽然,眼前宽阔的肩膀猛地一抖,旋即扔下水桶朝山巅急速飞奔,如发现猎物的豹。

    他跟着抬头,见空中飘动着一缕黑烟,如黑无常的腰带。他如遭当头一棒,跟在厉行身后冲向海神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