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色即是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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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须归命人将尸体抬下去,先停在风晚山自己房中。

    此时,豆苗二人回来了,跑近厉行低声汇报情况:“孙老师已经回去了,我们告诉他随便找身衣服,然后自行回家。这会儿,他应该正跪在搓衣板上阐明事实呢。”

    何须归忧心地问:“会不会很快全校人都知道这件事啊?”

    欧阳豆让他们放心:“孙老师,这种噩梦般的经历,他老伴儿一人知道就行了。”随后,他量着老舅和舅妈,问:“结束了?我们错过啥了?”

    厉行笑了笑:“最精彩的部分,全都错过了。”

    “哎呀呀呀,”柳苗苗失落极了,埋怨地瞥着欧阳豆,“就赖你,爬山那么慢。”

    后者哼了一声:“非公事所需,别和我话,我还没跟你和好呢,偷钱包的贼!”

    作恶者伏诛,蒙冤者逆袭,武林大会首日便如此惊心动魄,超乎所有人的想象。喧哗渐渐平息,收殓了遍地尸骸,焦点又转回武林大会本身。

    作为东道主,何须归朗声道:“本次武林大会照旧,大家以武会友、切磋交流,共建和谐江湖。至于盟主,我看眼下还是该由冲直方丈提领,待他老人家身体康复,再做定夺吧。”

    见众人没有异议,何须归握紧拳头,一阵暗爽。了算的感觉,实在太棒了,耶!

    “掌门师侄,还有一事,”林茂冷冷地开口,眼中透露出狡黠,“如今你高居掌门之尊,是不是该和这个慎虚断绝关系呢?”

    “什么?!”何须归一下怔住了。

    林茂忧虑地叹道:“他不曾作恶,不过到底还是继承了雪留衣的衣钵,是江湖上不入流的异端。就算不施以讨伐,也不该再有任何来往。我也是为本门声誉着想,千万别见怪。”

    何须归万万没想到,会在春风得意之际横遭掣肘。假如不当众和厉行绝交,林茂就会逼他让位。分手是不可能的,他脑袋又乱了套,道:“这……这是我的私事,无需拿到这种场合来。”

    “弘山是江湖名门,肩负卫道重任,掌门的事从来就不是私事。”林茂揶揄地笑了,不顾脸面继续倾轧同门师侄,“你和慎虚情投意合,该不会已经私定终身了?”

    何须归蓦地涨红了脸,环视群雄,破釜沉舟般吼道:“是又怎——”

    “既然掌门的事从来就不是私事,”厉行夹着一百分缓步上前,表情因不适而有些狰狞,“那么,林副掌门年高德劭,不妨先,算如何惩处令郎?他可是害了不少无辜村民。”

    “本门自然不会轻饶了他,”林茂停顿一下,“但他受人胁迫,罪不至死。”

    厉行点点头,继续转移话题:“你,我是江湖上不入流的异端,其实任大侠相当欣赏我,还收我做了个外门弟子呢。”

    “你有何凭证?”

    “证据就是,在下的弘山剑法可谓略有造诣,这点大家有目共睹。”他拔出流碧,随意舞了两招,“九九八十一式,六千四百八十种变化,无论左手右手,是正是反,我都得心应手。难道,林副掌门认为弘山剑法不入流吗?”

    林茂脸色一僵,道:“弘山武学绵延数百年不绝,是天下一等一的功夫,自然入流。”

    “所以,我也相当入流。”厉行悠闲地笑笑,“至于我是不是异端……我想问问在场各位英雄好汉,是否都食用过名为‘爱依舅’的系列保健品?”

    大多数人都轻轻|点头,表示曾购买过:“着实不错,吃了身轻体健,功效卓著。”

    何须归忍不住抿嘴笑了,那些原材料都是高蛋白食材,吃了自然有益无害,最起码会增肌。加之心理作用,或许真有奇效。

    厉行扬起眉,拍了拍胸口:“爱依舅的创始人,正是在下,哈哈。除了保健品,我还在经营一种名为神泪石的宝石,当前主要集中在沿海一带,很快也会拓展到北方。”

    “噢,原来你是幕后老板!”有来自望海城附近的门派抬手炫耀,只见每人指间都戴着块玻璃,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倘若我是异端,那众多豪杰如此喜爱我做的东西,岂不也成了异端?综上所述,我是个相当有武学造诣的正经生意人,而江湖是个自由的所在,凭什么何掌门不能与我来往?”

    厉行总是能因势利导,扭转局势,这一番针锋相对,驳得林茂哑口无言。

    何须归脑袋不乱了,胸脯也挺起来了,露着两排白牙顾盼生辉,一头卷发摇曳生姿:“没错,慎虚是个值得相交的人!午时已过,想必大家都饥乏了,敝派这就准备酒食。”

    终于可以吃饭了!甭管别人饿不饿,他可是饿了。

    突然,只听一道锐利的破空声在身后响起,是袖箭!

    何须归正要飘身闪避,却已有人高呼着“心”抢步上前舍身挡下,竟是默然旁观的慎能!而那卑鄙的偷袭者,就是朝他丢鸡蛋的弟子。

    他眼神一冷,拂袖叫道:“将他拿下!”随即去查看慎能的伤势。慎能肩膀中箭,伤得很浅,脸色却瞬息间青紫肿胀,显然是袖箭上淬有剧毒!

    “快找解药!”厉行立即揪住偷袭者索要解药,然而对方已经被慎能的憨憨师兄弟乱棍晕,十分干脆。

    “何施主,我、我怕是不行了。”肩颈直通头顶死穴,慎能已然气息奄奄,紫黑的嘴唇艰难蠕动。

    何须归焦急地点了他几处穴道:“慎能大师,你这是何苦啊!我完全能躲开的!”

    “舅妈,不能这么。”欧阳豆在旁声嘀咕。

    何须归也意识到这话不太对,太伤人心,可惜又不能撤回,当即改口道:“慎能大师,你这是何苦啊!如此大恩,在下永生难报!”

    “佛门中人,施善不求报。”慎能苦笑着摇头,抓住他的手,“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凡所有相,皆是虚妄。然而,我心有外魔,参禅时眼前全是,全是何施主这一头秀丽青丝,甚至还有——”

    慎能正动情地讲临终遗言,李右使蹲下来,往他口中塞了颗药丸:“嚼碎咽了。”

    药刚入腹,他的脸色便迅速好转,渐趋红润。

    李右使淡定地道:“这位高僧,你没事了,试试看能不能站起来。”

    “啊?噢,好、好的。”慎能一骨碌爬起来,又拔下肩头的暗器,尴尬地笑了笑,开始挠头。

    厉行脸色青黑,斜眼瞄着他,感激他舍身相救,却又不太想跟他话。只好默默记在心里,日后再还他这个人情。

    柳苗苗却兴致勃勃地问:“你参禅时,眼前全是我舅妈漂亮的头发,甚至还有……还有什么?你还没完呢!真吊人胃口。”

    “真八卦,哪壶不开提哪壶!”欧阳豆轻轻踢了他一脚。

    “眼前还有……还有很多吃的。”慎能耷拉着头嗫嚅,“贫僧十分饥饿,烦请何掌门现在就布施斋饭吧。”

    何须归忍俊不禁,有条不紊地吩咐众多弘山弟子款待宾客。炊烟腾起,人潮散去,山门前渐渐空旷。风也大了起来,吹得人心里空空的。

    连番恶斗留下的血迹,如簇簇红花,风晚山的剑静静地躺在其中。何须归伫立良久,终于还是将它拾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