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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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一学校有课,大清早,司机将陆白送回了轩大。

    半下午的视唱课结束,她着急忙慌跑到校门口取了蛋糕,忐忑地回宿舍。

    刚到门口,迎面撞上正要去约会的秦西西。

    她一见陆白就“嘘”地竖起手指,往里头使了个眼色:“且生气呢,骂了你整整两天。”

    果然进了宿舍,明薇黑着脸不搭理人。

    陆白哄了半天都不见效,最后没辙,将蛋糕拆开捧在她眼前,可怜巴巴道:“真的不要吗?岚山最好吃的榛果慕斯,我预定了三天才拿到的哦。”

    “……”明薇咽了口唾沫,没好气道,“晚了三天的生日蛋糕还算个屁啦!”

    陆白笑嘻嘻地替她点上蜡烛。

    吃过蛋糕,寿星依旧脸色凝重。她从隔壁拉过一把椅子,让陆白坐在对面,认真道:“和我老实交代,你那男朋友到底怎么回事?”

    “……怎么了?”

    明薇蹙眉:“我总觉得你很怕他。”

    她不爽陆白这个奇葩男友很久了。平时电话不信息不发,和隐形人没什么两样,可只要他来了轩城,陆白就必须停下一切活动去见他。

    把女朋友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凭什么啊?

    “忘了吗?上次蒙俞的演奏会,才听一半,他非要把你接走……”

    蒙俞是国内知名的提琴手,也是陆白多年的偶像。三个月前他来轩城开个人演奏会,陆白兴奋地连抢了三张票,邀请明薇和秦西西一起去听。

    可音乐会中途,接了个电话后,她竟神色惶惶地离场了。

    明薇当时不放心,跟了出去,远远看到辆拉风的黑色豪车停在音乐厅门口。一名抽雪茄的男人靠在车边,瞧不清脸,只觉身形格外高大。

    看似慵懒,气场却强势慑人,宛若好整以暇的狩猎者。

    直到陆白走到了面前,那人才悠悠直起身子,丢了雪茄。随后摸了摸她的脸,开后座让她上去。

    全程,都是漫不经心的姿态。

    而陆白始终微垂着头。

    他们之间的氛围实在诡异,完全不像一对情侣,更像是那种……

    “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明薇紧紧拉住她的手,表情严肃,“陆白,我们是最好的朋友,你不要骗我。”

    陆白在她的凝视中沉默着。许久过后,她轻轻叹了口气:“明薇,我只能告诉你,我家欠了很多钱。”

    “……”

    “很多很多,多到根本还不完。”

    明薇噎住了,安静了几秒:“所以你,你真是在给有钱人做,做那个……?”

    她不敢得太明白。

    早听音乐系的人传,陆白新用的那把提琴,单只弓都要十来万。可她家境清贫,哪来这个钱?

    陆白一愣,接着反应了过来,哑然失笑。

    “……想什么呢,那个人是我的先生。也是他替我们家还了钱。”

    剧情峰回路转,明薇的嘴彻底变成了个“O”。

    她消化了半晌,才磕磕巴巴挤出一个关键问题:“那,那你爱那个人吗?”

    一刹那,陆白眼中情绪翻滚。

    她爱季扶光吗?

    那占满了少女时代,整整一个青春的深邃暗恋,是爱吗?

    如果是,现在也算得偿所愿,她为何从未有过一刻快乐?

    寝室里静默无声,只听到塑料钟在墙上滴滴答答。明薇紧盯着陆白,见她双眸似含了一湾湖水,藏匿着隐隐哀伤与倔强。

    许久之后,她垂下浓密的睫羽,答非所问:“我想要平等的爱情。”

    *

    手机突然铃响,破房内一片死寂。

    是接陆白的司机来了电话,车子已经停在学校后门。季扶光还在轩城,她今晚得回别墅过夜。

    “不能不去吗?”明薇看她急着收拾东西,拧着眉起身,“你明早不是有课?多麻烦呀。”

    陆白摇了摇头,背上包:“明早会有车送我回来。”

    这语气多少藏了些无奈,明薇愣了片刻,突然几步过来拉住她:“如果,如果你今晚就是不去,他会怎么样?”

    试试忤逆季扶光的后果吗?

    陆白苦笑,平静道:“我得回去。”

    在这段以金钱交易为基石的婚姻中,季扶光的所有要求都很合理,她没资格任性。

    而她想要的太奢侈,早已超出了双方契约的范畴。

    他不可能给的。

    见明薇孩子气地不撒手,陆白想了想,另起一个话题:“对了薇薇,你人脉向来广,能不能帮我介绍一些生源?”

    “诶?”明薇果然转了注意力,疑惑道,“你怎么又算接学生啦?”

    陆白之前呆过琴行,也做过家教,收入负担一部分学费和生活开支没有问题。但婚后季扶光包揽了这些费用,便不再允许她去教琴。

    也是,季太太还要工,出去都贻笑大方。

    她冲明薇笑了笑:“我需要存点积蓄。”

    倘若将来真想出国深造,就得早做准备,筹一些自己的钱傍身。而目前她还是学生,挣钱的途径只有兼职,还必须瞒住季扶光。

    好在过些日子,他便会回到南城。

    明薇热心,执行力也强,才隔几天就联系上一位学生家长。她兴冲冲地给陆白来电话:“是我妈同事的朋友啦,急着给她女儿找音乐老师,你去试试吧。”

    出师顺利,陆白也很高兴。

    学生家就在轩大附近,她按照明薇替她约的时间,背上琴便出发。

    抵达目的地,一个七八岁的女孩来开了门。她梳着可爱的马尾,鬼机灵的眼睛锁定了陆白身后的琴盒:“你是来教琴的吗?”

    陆白笑道:“是的。”

    姑娘开心了,立刻兴奋地往房内跑:“妈妈,新老师好漂亮呀!”

    学生家长叫周琴,是个话很密的中年妇女。她原本想找音乐学院的家教,听陆白是师范类音乐生,一开始并不满意。

    但看她给女儿试上了一节课后,态度立刻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陆老师,俏俏以后就拜托你了。”

    试课结束后,周琴拉着陆白,坐在沙发上满腹牢骚,“这孩子太难管了,之前送过少年宫,也送过琴行,就是静不下心好好学。”

    实际上,俏俏今天在陆白的课上很认真。

    她解释道:“孩学音乐要从兴趣教起,别逼她,产生了逆反心理就不好了。”

    “是是是。”周琴点头如蒜,又忍不住继续唠叨,“哎,我就是太宠她了,光是琴都买了三把,现在这把还是专门找制琴师定的……”

    陆白微笑着看她,心中却不可抑制,泛起了阵阵酸楚。

    并非每个女孩都能像俏俏一样,是父母疼爱的掌上明珠。

    当初她想学琴,最便宜的一把只需要三百来块。但陆永善叽叽歪歪,就是不肯给她买。

    “一个女孩,我能供你读书都算不错了,学这些做什么?赔钱货!”

    只差一点点,她就与梦想失之交臂。

    兀自恍惚了一阵,陆白回神,嘲笑自己居然羡慕一个朋友。

    与周琴定完教课时间和费用,赶回学校时,天色已经接近黄昏。

    正值饭点,她拐到食堂给室友们包了吃的。

    “怎么样,今天顺利吗?”

    一回寝室,明薇便紧张地凑了过来。陆白放下琴盒,笑道:“蛮好的,一周教三次课,家长也好相处。”

    她将吃递给明薇:“来,感谢你的,明儿再请你吃饭。”

    “呦,这波我可真不亏!”

    明薇嘻嘻哈哈地接过,憋住了心底的其他话。

    她父母恩爱,家庭温暖,终究是理解不了陆白的处境。但作为朋友,她也不想因逾矩的关心,再令陆白难堪。

    “对了,西西呢?”陆白环顾四周,有些奇怪,“又和男友约会去啦?”

    “不是男友,是男神。”

    明薇一人独吞了两份酥肉,嘴里含糊不清地吐槽:“她魔怔了,下午逃了灭绝师太的课去做发型——你那季男神又不是火眼金睛,能在台上注意到她这朵新鲜的蘑菇头吗?”

    见陆白愣愣地站在原地不动,她又提醒道:“你忘了吗?今晚有季扶光的讲座呀。”

    *

    轩大的礼堂位于人工湖东侧,是整座学校最宏伟的建筑。阶梯上坐了不少人,除了没票又想混进去的各系学生,还有一些闻讯而来的媒体。

    门外巨大的宣传板和一排排易拉宝,都贴上了季扶光演讲的海报。

    海报上那张正装照,陆白没见过。

    之前叶叙偶然和她聊过。季扶光不爱拍照,更讨厌穿着西装一本正经地拍照。

    他长得年轻俊美,作风却老派,喜欢舒适又保暖的衣物。

    “天,季先生好帅啊,不能进去听真是太可惜了。”

    “学校给的票太少了,应该增加旁听座的。”

    “就是……”

    边上挤了几个学妹,絮絮叨叨地用手机拍海报。陆白给她们腾出位置,低头默默离开了礼堂。

    可在人工湖思绪散漫地走了一圈,她又绕回来了。

    不知为何,今晚她就想听季扶光的讲座。想知道她的丈夫,外人眼中的财经巨子,在演讲台上会是怎样熠熠生辉的魅力。

    “嘿,陆白学姐!”

    突然有人在身后拍了拍她的肩。陆白回头,看到一个高高的男生冲她咧开笑脸:“这么巧!”

    她有些迷茫:“呃,你是?”

    对方尴尬地摸了摸脑袋:“我是卓扬呀!上次篮球场不心砸到你那个……你不会被球砸失忆了吧?”

    “……”

    “真忘了?好伤心,学姐你的名字我可是费尽心力才听到的呢!”

    陆白盯着他俊秀阳光的脸看了许久,终于恍然大悟:“噢噢,是你呀。”

    卓扬穿着统一服装,脖子上还挂了个蓝色工作牌,一看就是学生会的工作人员。

    从刚刚起,他就看陆白在礼堂门口转来转去。她乌发及腰,身量纤纤,在人群中漂亮得惹眼。

    他态度热情:“你也是季先生的迷妹吗?是不是想听讲座但没票?”

    “……没,就是蛮来看看。”陆白被猜中心思,有些慌乱地摇了摇头,“我不扰你忙,先走啦。”

    “别急着走呀。”

    卓扬伸手拦住了她的去路,狡黠一笑,俯身对她耳语道:“我能想办法让你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