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季扶光面无表情地?立在门外, 看陆白若无其事地?在他面前试新衣服。
衣帽间的地?上?堆满了衣服的包装袋,是这段时间她自己逛街买的。大多都是一?些潮牌的T恤吊带牛仔裤,与季扶光喜好?的精致柔顺毫不相干。
但?配上?陆白的新头发, 年轻朝气?, 倒有些像韩国那些爱豆穿私服的模样?。
可她刚蹲下, 想取出一?件牛仔外套搭配时,季扶光就扯着她的手?腕将她整个人都拉了起来。
“你?现?在,是想彻底毁掉自己的前途, 来威胁我?”
他将陆白粗暴地?推在玻璃衣柜上?,压低了身子, 恼火地?捏住她的下巴:“落落, 你?不觉得自己太幼稚了吗?”
她却只是僵了一?下,心平气?和地?抬起眼帘:“别得这么冠冕堂皇,扶光, 好?像你?真的很关心我的前途似的。”
“……”
“你?要?我回学校, 只是希望我看起来活得正常。”陆白微笑着, 双眸如明镜一?般, “就像温水煮青蛙那般,让我一?步一?步接受现?实, 一?步一?步放弃抵抗,再慢慢回归到我们从前的生活,不是吗?”
她竟轻而易举地?将他心思全部猜透。季扶光被噎得哑口无言,静静凝了她半晌,最终才如叹息一?般:“……与我好?好?过?日子,不好?吗?”
陆白睫羽轻颤, 并未马上?应他。片刻后,又带着笑意与快意, 斩钉截铁道:“不好?。”
“我一?点也不想与你?好?好?过?。”
话音未落,伶仃的后颈就被人用力扣住,季扶光强迫着她仰头,俯身用冰凉微颤的嘴堵住了她。
他不想再听她任何话,不想在她嘴里听到这些恶毒的话!
季扶光的气?息混乱,带着惩罚,带着急迫,也带着恨意,恶狠狠地?亲吻着陆白。她微微惊呼了一?声,就被他搂在了怀中,竟是那般柔弱无骨,也没有任何反抗。
唇舌交缠之?间,她似乎有了些反应,喘息着,不知是情动,还是躲避。
这感?觉让季扶光几乎难以自控,他将陆白的双手?压在衣柜上?,亲吻着她细白的脖颈,却忽而听她在耳侧糯声道:“季扶光,你?知道吗?我也没有办法。”
他浑身一?僵,停下动作?,就在这时,看清了陆白睁着凝视着他脸颊的眼眸。
冷漠,淡然,好?整以暇,却没有一?丝丝情欲。
她一?字一?句,语气?平静:“我没有办法,季扶光。你?无所不能,你?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我斗不过?你?,我手?里的筹码,只有你?所谓的爱。你?爱我一?天,我就不可能让你?过?得痛快。”
“……”
“放过?我吧。你?放过?我,我们就都解脱了。”
季扶光压抑着喘息,久久凝望着她,那一?瞬间,陆白在他眼底看到一?抹痛彻心扉的光点,紧接着,就是一?片毫无生机的墨黑。
片刻后,他松开了她,却又伸手?怜惜地?摸了摸她凌乱的发,才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
直到男人的身影消失了很久,陆白还怔在原地?。最终她闭上?了眼睛,顺着玻璃衣柜的门无力地?缓缓蹲下。
当天晚上?,在二楼的户外花园,她看到季扶光穿着厚厚的睡袍,一?个人抽了许久的烟。
夜色如墨,万籁寂静,烟雾缭绕中,男人高大的背影竟是如此寥落。
陆白骤然想起许多年前,她第一?次见到季扶光时,他也是这般披着一?件毛领丰厚的大衣立在季家院内,安静地?抽雪茄。
只是那时,他慵懒的眼眸又深又冷,仿佛一?丝凡人的感?情都没有。
那时她也未曾想过?,多年后的今天,他们会这般彼此纠缠,彼此伤害,季扶光却怎么也不肯放过?她。
他不放手?,她亦不会饶过?他。
陆白摇了摇头,甩掉心中的片刻软弱。这段畸形又窒息的感?情已经?无以继续,除了作?到季扶光无法忍受的那天,她别无他法。
除了逃离,她也别无所求。
*
日子就这么往前走了半个多月。两人生活几乎没有交集,也没什么交流。
学校那边,陆白则“因病”休了半年学。
他们相互耗着,耗着时间,消磨着彼此的耐心。季扶光天南地?北地?出差,陆白则不紧不慢地?安排自己无聊的金丝雀生活。
她刷着季扶光的卡去学插花,学画画,去逛街去健身去看演唱会,每天倒也过?得充实。
只是陈婶告诉季扶光,陆白没再碰一?下提琴,连琴房也未曾踏进一?步。
她竟真做得如此决绝。
十二月初的某天,季扶光从北方出差回来,身上?的呢子大衣还未脱去就来找她,吩咐道:“落落,换身衣服,陪我去一?趟本家。”
彼时陆白正慵懒地?在卧室摇椅上?看书,闻言倒有些诧异了:“陪你?回季家?”
“嗯。”男人的表情很平静,目光流连着她数日未见的面容,“老爷子过?生,让我们回去吃饭。”
陆白放下书,沉吟了片刻,突然仰头笑盈盈道:“二叔,你?确定你?父亲看到我,不会气?得吐血吗?”
季成?林古板又守旧,本就看不上?她,她觉得自己顶着一?头金发去见这位大家长,大概立刻会被扫地?出门。
季扶光默了片刻,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无妨,我在,没人敢你?。”
陆白看了他一?眼,脸露讥讽,终究是没有拒绝。但?毕竟是老人过?生,她不愿做得太过?,便挑了一?件得体大方的淑女裙,又仔仔细细将散发扎成?了一?个温婉的辫子。
冬季的日头下得快,车子在霓虹初上?的城市穿梭,夫妻俩坐在后座,各自冷漠地?望着窗外的夜。司机全程如履薄冰,就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可一?到季府所在的半山别墅,仆人开门,陆白便笑盈盈地?依偎在季扶光身侧,仿佛与他十分恩爱,表现?得比以往更加温婉娇柔。
……瞧瞧,她就是如此识时务,知道何时可以作?,何时又要?收敛,何时要?陪他在众人面前演好?夫妻恩爱的戏码。
可今次季扶光没了心情。被陆白这么亲密地?靠着,他英俊的脸上?始终没什么表情。
同样?表情糟糕的还有季成?林。
他今年并不过?寿,只算办场简单的家宴,与两个儿子好?好?吃顿饭。也许是人年龄越大,越想享受天伦之?乐,所以今次他并不愿刁难任何人。
可一?见到陆白,他简直气?不出一?处来。
“你?这是什么不伦不类的扮!不知检点,哪还有一?点点名媛夫人的模样?!”
即便深知季扶光不听管教也极为护短,老爷子终究是没忍下,晚宴中途就对陆白一?顿劈头盖脸的指责。
她是乖巧不语,季扶光却举起酒杯,面色平静地?断了他:“父亲,今日过?生不宜动怒,儿子敬您一?杯。少操心,才能长命百岁。”
季成?林顿时怒气?更甚:“你?作?为一?个男人,自己的女人都管不好??!”
“是啊,您也知道她是我的女人。”见父亲不接,季扶光淡淡一?笑,又放下了酒杯,“您管好?自己的女人便好?。”
苏芸原在看好?戏,心念这继子大概魔怔了,竟容得陆白如此放肆。
可一?听他这话里有话,想起当年那杯淋得自己满头满面的红酒,浑身不由?自主了个寒颤:“好?了好?了,老爷,今日过?生,先好?好?吃饭……”
季成?林被苏芸柔声安抚了一?阵,火气?倒是稍稍平复了一?阵。
可只过?片刻,他下垂的眼皮有气?无力地?扫了一?眼陆白平坦的腹,又怒从中来,忍不住重新一?通发难:
“这都过?去多久了,肚子怎么还没有动静!我如今这个岁数,你?们算拖多久才让我抱上?孙子?!”
*
此话一?出,竟是满场寂静。
陆白面色苍白,低头不语。季扶光就坐在她身侧,敏锐地?感?受到她脊背瞬间僵硬,表情一?时晦暗不明。
他似乎想开口些什么,却又阴沉着脸,硬生生忍下了。
两人态度如此微妙,大厅里所有人一?时间静默无声。季成?林浑浊的眼狐疑地?来回盯着他们,连一?直安静吃饭的季庭匀都发现?了端倪,诧异地?扬了扬眉。
晚饭后,季成?林将季扶光单独叫进了书房。
“你?现?在和陆家这个丫头,到底是什么情况?”
他余怒未消,一?边逗着挂在仿古圆窗上?的鸟笼,一?面对季扶光兴师问罪:“她是嫁进我们季家的女人,代表了季家的颜面,那个头发成?何体统?!”
季扶光双手?插兜立在窗前,漫不经?心道:“怎么,就因为没给您生个孙子,又开始各种看不顺眼了?”
“扶光,别让我对你?失望!”季成?林面色黑了些许,训斥道,“早听你?最近气?性大,集团的事也处理得心浮气?躁,是不是就为了这个女人?”
“……”
“别忘了,扛起季氏这番基业才是你?的责任!别把心思放在情情爱爱上?,她若不肯与你?好?好?过?,那就赶紧离婚!”
一?听到“离婚”二字,季扶光立刻蹙起英俊的眉宇,指节也下意识攥得发白。
不知为何,一?听到这两个字他就烦躁不堪,无形的压力铺天盖地?席卷而来,耳侧宛若有无数电流声嗡鸣,搅得他头疼欲裂,不得安宁。
为什么谁都逼他离婚?
他为什么要?离婚!为什么他连想要?一?个自己喜欢的女人,都如此困难重重?
季成?林很快发觉他神情怪异,不由?放下手?中的鸟食盒,拄着拐凑近了些许。他眼中带着迟疑,声音却难掩关切:“扶光?你?怎么了?”
季扶光这才喘了口气?,凝了凝神。
他目光虚空,缓缓抬头望着自己的父亲,没头没脑地?问道:“……我母亲当初发病之?前,究竟有过?怎样?的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