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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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已经冷战了许多时日, 如今好不容易坐下吃饭,陈婶忙完便识趣地?离开了。

    可?晚餐的?前半段,几乎是?在闷酒中度过。

    一瓶九零年的?罗曼尼康帝无滋无味地?下了肚, 两人都没有开口?搭上一句话?。

    可?这样喝反而醉的?快, 等又开了几瓶酒, 陆白已在不知不觉中双颊绯红,醉意盎然。

    客厅的?灯光温馨明亮,桌上摆满美酒佳肴, 季扶光清隽的?脸也异常温柔。边上若坐个?乖巧的?孩子,他们还真像是?令人羡慕的?一家人。

    陆白一只手撑着脸, 这么想着, 竟扯起唇角笑了笑。

    她眼中分明是?讥讽,但?染上了氤氲的?水光,看上去十分娇媚动人。季扶光目光流连着她的?面容, 也跟着笑了笑, 轻声道:“落落。”

    “……”

    “你真好看。”

    这突然的?夸奖引得陆白扬了扬眉, 又嘲弄地?冷笑了一声。但?季扶光没给她揶揄的?机会, 自顾自地?问道:“有一个?问题,我想知道答案。”

    “……。”

    “若我一开始同意让你出国, 学?成以后,你还会愿意乖乖回来吗?”

    陆白有些意外,抬眸诧异地?看着季扶光,试图猜透他的?心思。可?男人双眸沉静无波,只是?替她添了一些酒,便静静地?等她回答。

    会吗?

    大概会的?吧。毕竟那时候, 即便婚姻生活冷如冰窖,她还是?期待着季扶光的?爱的?。

    陆白恍惚了许久, 酒精的?作用让她思考都变得迟钝了。最终她回过神,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季扶光,这件事?是?不可?能发生的?。”

    “为什么?”他挑了挑眉。

    “因为你不会放手。”她轻蔑地?笑了,又恶劣地?追加了解释,“因为你的?占有欲和掌控欲,都很变态。”

    季扶光深深地?看着他,须臾后,才轻笑道:“有多变态?”

    “有多变态?呵,你就是?个?变态。”

    若不是?酒精下肚,陆白即便再?娇蛮,也不出这样骂人的?话?。但?她真的?醉了,干脆胆大包天地?指着季扶光的?脸:

    “……你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爱,什么是?信任。当你有了想要的?东西,你就会去掠夺,你只会把它?紧紧攥在手心,因为只有这样,你才有一点点安全感。”

    “……”

    “可?我是?人,季扶光。”她的?眼眶骤然红透,一字一句地?控诉着他,“我不是?你养的?阿猫阿狗,也不是?什么听话?的?金丝雀,我有自己的?思想,有自己想过的?人生,我……”

    人一旦醉了,自控力就会直线下降。陆白并不想在季扶光面前情绪失控,但?她憋了太?久,忍了太?久,此?时此?刻只想畅快淋漓地?攻击他。

    “二叔,你有病你知道吗……”

    他双眸清明,她却醉得不成模样,嘴里还依旧不依不饶着:“我对你言听计从时,你看都不看我一眼,我虚情假意,你却莫名其妙地?爱我……你,你是?不是?有病。”

    因为太?过激动,眼前阵阵发晕,陆白竟撑起自己脑袋的?力气?都没有了。她无力地?伏在桌上,泪水像控制不住地?滑落,一双美目也渐渐失了焦距。

    “我告诉你我不稀罕,我一点都不稀罕你的?爱……”

    季扶光沉默了一阵,缓缓起身走到她身侧。

    他居高临下,一只手就捏住了她巴掌大的?脸:“是?啊,落落。我有病,病入膏肓了。如今你连虚情假意都不肯装,我却还不舍得放你走。”

    陆白似乎听不见了,一动不动,任由他用修长的?指骨摩挲着红唇。

    “你把我看透,却不想要我了。”男人久久凝视着她,眸色渐暗,“……但?怎么办呢。我就是?这么一个?无耻的?人。”

    *

    那晚后来的?事?,陆白几乎断片了。

    隐约记得自己喉咙火烧火燎,一直嚷嚷着口?渴。季扶光给她喂水,她却耍赖推他,破了他那只价值不菲的?水晶杯。

    最后,季扶光是?捏着她的?下巴,用嘴将水度到她口?中的?。

    等意识到危险时,一切已经来不及了。她被压在沙发上无法动弹,嘴里一直骂着混蛋,可?喝了酒的?男人却像永远不知酣足。

    季扶光在她耳边呢喃,蛊惑着。他,落落,我爱你。

    我真的?爱你。

    时光宛若逆时流转,陆白失控地?抱住了他,在恍恍惚惚中,做了一个?他们可?以倾情相对的?美梦。

    可?美梦终究会清醒的?。

    天色大亮后,陆白睁开了眼,头痛欲裂地?怔愣了整整两分钟。季扶光就在她身侧熟睡,修长的?四肢都缠着她,睡姿很是?香甜腻人。

    陆白心神大乱,明知是?中了圈套,却无心发难只想逃跑,昨夜的?记忆混乱翻涌,她实在不确定,在酒精的?作用下,自己了什么不该的?话?。

    可?只是?轻微一动,季扶光就醒了。他轻而易举地?将陆白拉了回来,瞳仁中还带着放松的?温柔,凝视了她片刻,又凑过来亲了一下她的?嘴唇。

    似乎有了身体接触,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就会变得温存起来。

    但?此?时宿醉已过,初醒的?慌乱也褪去了,陆白双眸恢复了沉静。

    她推开了男人,淡淡道:“季总,麻烦你以后别使这种下三滥的?手段,这和去酒吧捡尸有什么区别。”

    季扶光双眸骤冷,与她僵持着对视了数秒,才嗤笑了一声:“好。”

    他掀开被角,慢条斯理地?穿上浴袍,身影在清的?逆光中尤为挺拔伟岸。等系好了腰间的?绑带,他又微微侧身:“落落,我昨夜是?你主动抱我的?,你信吗?”

    我信你个?头!

    陆白张口?就要骂他恬不知耻,可?瞥见他脸上的?笑意,又硬生生收了表情。她现在越是?恼怒,越不冷静,就越着了季扶光的?道。

    她很明了,能折磨到季扶光的?,只有彻骨的?漠视与心底的?轻蔑,她不能乱了节奏。

    见陆白又冷下了脸,甚至嘲弄地?笑了笑,季扶光也收敛了笑容,不再?逗弄她。正要去衣帽间时,又蓦然听到她在身后喊道:“季扶光。”

    他脚步微顿,陆白的?脸颊苍白得不可?思议:“……你昨夜,有措施吗?”

    季扶光安静地?凝了她片刻,没有回应,径直走进了衣帽间合上门。

    即便没有听到回答,她也知道了答案。

    待他换好了正装出来,陆白已经坐在床头,握着半杯水发着呆。柜子上是?一盒紧急避孕药,空了一格,显然已经吞服了一颗。

    察觉到男人的?视线,她才疲惫地?抬起头,冷冷道:“我过,你别痴心妄想。”

    如她所料,季扶光眼中略过了一丝痛楚,但?很快就消散了。他甚至没怎么看陆白,只是?淡淡地?瞥了眼床头柜上的?药品,便迈步离开了卧室。

    从头到尾,没再?一句话?。

    不知为什么,他那一眼让陆白心烦意乱。她正处于危险期,即便明白紧急避孕药成功率很高,却还是?不明缘由地?感到恐慌。

    还有……季扶光今日的?淡然与冷静,又是?自信于何处。

    陆白深深喘了口?气?,握着玻璃杯的?手却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

    *

    春节之?前,陆白接到专业老师来的?电话?,想与她见一面。

    她原想找个?借口?不赴约,因为解释不了为何拒了留学?Offer,也解释不了骤然休学?的?缘由。恩师向来看中她,见她如今这不务正业的?模样该多么痛心。

    ……别老师,陆白自己都不愿多想。无数次午夜梦回,她总梦到在台上表演,可?台下空无一人,再?低头,连手中的?琴都渐渐消散在空气?中。

    一次次惊醒,一次次脊背寒凉,痛彻心扉。

    可?她最终还是?拗不过老师的?坚持,在一家粤菜馆见了面。果?然,老师一见她分外惹眼的?头发,眸中的?惊诧久久压不下去。

    “陆白,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不等上菜,老师就忍不住质问的?语气?,满眼责备:“你不准备拉琴了吗?不准备毕业了吗?为什么突然就放弃了留学?的?机会呢?”

    陆白为她倒了茶,又垂着头安静了片刻,才低声道:“我不会放弃拉琴的?。”

    “那怎么……”

    “老师,我不会放弃的?。”她睫羽轻颤,声音既坚定却又难掩哀伤,“只是?我现在要处理一些事?,暂时不得不放下。”

    提琴,她绝不会放弃。可?她也不能苟且,框架在季扶光的?意愿中过活。

    这是?她毕生的?梦想,而既然是?梦想,就应该全力以赴地?争取正好的?机会,最大的?舞台。即便可?能失败,但?连试一试都没有,她会抱憾终身。

    她一定会成功的?。她一定会成功离开季扶光。

    老师见她面色凝重,似真有难言之?隐,怔怔地?看了她许久,最终是?叹了口?气?。

    “陆白,你向来有主见有想法,我就不逼着你了。若是?将来有什么需要帮忙,就来找老师。”

    顿了顿,她脸上又露出了慈爱的?表情:“别忘了,你是?我带过最有天赋,也最努力的?学?生。”

    陆白眼眶不由自主地?就红了,硬生生忍下了胸口?翻涌的?澎湃,笑着应道:“谢谢您。”

    话?间,点好的?菜便一盘一盘上来了。老师不再?纠结这个?话?题,给她夹了片牛肉,又聊了一些学?校的?趣事?。

    不知怎么,这牛肉似乎没处理好,有一股极怪异的?味道。陆白突然阵阵反胃,喉头翻涌着呕吐感,又捂嘴冲老师尴尬地?笑了笑。

    她试着尝了一口?肉末水蒸蛋,蛋腥味扑鼻而来,她没忍住又泛起了恶心,而且连着几下干呕,似乎都无法停下。

    “怎么,身体不舒服吗?”老师忙起身过来帮她拍背,关切道,“是?吃坏肚子了吗?还是?没休息好?”

    陆白捂着胸口?喘气?,喝下了一大杯水,表情却开始犹疑不定。

    她没有吃坏肚子,也休息得很好,但?,向来准时的?经期已经推后了几天。

    一个?可?怕的?猜想在心中涌起,她瞳仁恐惧地?颤动着,感觉被谁的?手紧紧扼住了喉咙,几乎无法呼吸。

    好不容易撑到了一顿饭结束,与老师告了别,陆白不顾身后来跟着的?保镖,去店里买了几只验孕棒。

    为了避免暴露,她还特地?买了一些常用感冒药,用袋子一起拎回了家。

    此?时不过半下午,天气?极好,榕玺公馆伟岸地?立在晴空万里之?下。陈婶正在花园里扫洒,见陆白慌慌张张地?闯进门来,连招呼都不就冲进了别墅。

    一刻钟后,她面色苍白地?推开了洗手间的?门。手里的?验孕棒一道深一道极浅,但?依稀还是?能看出,是?两条杠。

    不可?能,这怎么可?能?!

    她明明是?吃过药的?!

    冬日的?阳光暖融融地?斜进卧室,陆白的?心却宛若跌入冰窖。她头脑发麻,失魂落魄地?在房内走来走去,仓皇又不知所措。

    突然一个?机灵,她又想到了什么,忙几步过去开床头的?抽屉,翻找出那盒吃了一颗的?紧急避孕药,终于发现了端倪。

    ……原来这药,与她过去吃的?并不一样。

    陆白双唇不由自主地?抖索着,终于明白,那日男人眼神中的?含义。她是?那么粗心,竟从头到尾都没发觉。

    是?季扶光动了手脚。

    是?他在神不知鬼不觉中,将药掉了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