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六十四掌
被人当面趣, 陆白有些尴尬,下?意识瞥了?眼季扶光。他?却满脸云淡风轻,只是嘴角勾着浅笑?。
“哎呦, 被我害羞啦。”
Eric常年待在国外, 对季扶光的感情生活知之甚少, 只当她是他?现在的女伴,笑?盈盈道:“来我这就放轻松,我保证, 今天一定会让你大开眼界。”
“……谢谢。”
随意寒暄了?一会,Eric便步入正题:“那现在, 我带两位去我的展室看看?”
陆白浑身一顿, 喜出望外道:“乐器展室?我可以看?”
Eric得意地摆摆食指:“单独的提琴展室哦!我收藏了?四十?多把好琴,够你眼花缭乱了?。”
单独的提琴展室!四十?多把好琴!
陆白浑身的血液都沸腾了?,激动难耐地握起了?拳头。季扶光凝着她如孩子?般亮晶晶的眸, 眼里也透了?温情, 对Eric道:“别嘚瑟了?, 快带路吧。”
Eric从在英国长大, 家族在海外经营着一个庞大的集团企业。他?对生意场没什么兴趣,也天生好运, 有哥哥姐姐替他?抗下?家族的未来,他?便安心当个败家子?,满世界地收藏着这些昂贵的乐器。
他?刚费了?诸多心血买下?一把法国古琴,人和琴也才刚刚从国外回来,时差还没倒完季扶光就找上门?了?。
是,要带一个心爱的姑娘过来看琴。
“你知道蒙俞手?里那把琴吧?那是一把三百年历史的意大利古琴, 音色绝了?。”
Eric领着陆白走过玻璃铸成的走道,拍着胸脯与她得意地介绍, “我,就是我,割爱给?扶光的基金会。”
陆白难掩激动,由衷地点头:“是,那是一把好琴。”
她用过那把琴,拉出的声音仿佛走过了?漫长岁月,延绵流畅,一切都完美得不可思?议。
到了?这个时候,她也大概猜到了?季扶光的意图。
这个男人……他?用了?心思?,刻意投她所好,断定她无法拒绝这样的机会。
果然?,这提琴展室如同一个过分富饶的宝藏,一把把好琴挂在墙上,看的陆白几乎眼花缭乱。
Eric坐在软凳上,慷慨大气地向她展示收藏:“来吧,看在扶光的面子?上,这些琴你想怎么试就怎么试,随便你。”
陆白很紧张,脸上难得露了?怯,心翼翼地去看季扶光。他?就只是笑?,冲她微微点头,眼中?带了?点鼓励。
一名专业的提琴手?,又怎能克制住这样的诱惑?
陆白挑了?几把现代大师定制的琴,都很不错,但与她自己在用的那把类似,终究是差了?点什么。
她渐渐觉得不够过瘾,又试了?几把古琴,从十?六世纪到十?八世纪的藏品,Eric这儿简直应有尽有。
最后,陆白流连在那把刚从国外运回来的法国古琴上,试拉了?整整十?几分钟。
“太完美,太完美了?!”
她双眸明亮如天上的星,兴奋得脸颊都染了?红晕:“这把比蒙俞老师的那把还要好!声音醇厚深远又不失细腻,Eric,你真有眼光!”
“那可不!这可是历史上名家手?里流传下?来的琴,我找了?它好久!”
这一通彩虹屁吹得Eric心情大悦,转着软凳得意洋洋。却没发现季扶光正慵懒地靠在门?边,意味深长地望着陆白手?中?的琴。
……很好,那就是它了?。
*
他?们?在这城郊会所呆了?一个愉快的晚上,直到夜深了?,月亮爬山树梢,才起身告辞离开。
侍者?先将陆白送出了?花园,恭敬道:“您先稍等?,季先生与少爷要单独聊聊。”
单独聊聊?
陆白有些奇怪,但很快就蹙起眉头,明白了?什么。她抿了?抿唇,双手?交握着静静等?在车边,盯着开得正盛的蔷薇花出神。
果然?,季扶光姗姗来迟时,手?里提了?一个黑色的琴盒。
陆白望着他?高?大的身影在夜风中?朝自己走来,站直了?身体,眼中?是波澜不惊的沉静。
不等?他?开口,她便抬眸拒绝:“扶光,这我不能要。”
“……”
短短一句话,男人眼底隐藏的温情被击了?个粉碎。他?沉默了?半晌,低声道:“你原来的那把不是摔坏了?吗?”
陆白抿了?抿唇,回答他?:“……摔得不严重,老师帮我换了?弦和琴桥,又重新可以用了?。”
月光皎洁地洒向大地,将沉默的两人笼罩在银色的光线中?。侍者?正准备关门?,见他?们?氛围怪异地花园中?僵持,好奇地探头看了?一眼。
“落落。”季扶光垂着眼帘,声音中?带着劝的柔情,“你喜欢这把琴。”
“是,我是很喜欢。”陆白低下?了?头,男人能看到她浓密的睫羽在微微轻颤,“但我不该拥有它。我……和你现在也没有任何关系,更不能接受你对我的馈赠,请你不要为?难我。”
季扶光被她生生噎住,情绪在眼中?翻滚了?一瞬,薄唇抿紧。
没什么意外的,陆白一直想与他?划清界限,不是吗?
她对他?曲意逢迎,费尽心机,又抵抗了?这么久,最后甚至不惜逃跑,始终都是为?了?与他?结束婚姻,不再?有任何瓜葛。
如今,又怎可能用一把琴就动她呢?
夜色茫茫,飞鸟轻盈地从空中?略过。不知过了?多久,季扶光勾了?勾唇,无奈地笑?了?。
“落落,你不必这样大的压力。”他?抬起手?,轻轻理了?理陆白被风吹乱得额发,“你既然?知道我是对你献殷勤,那就只是我单方面想要付出的。”
“……”
“我这么做,是因为?我在追求你,落落。”
这一回,是陆白被噎住了?。她凝视着眼前的这个男人,他?不再?强势霸道,浑身没有一丝侵略感,性情变得像另一个人,墨黑的眼中?只剩柔情。
甚至,还有一丝卑微。
她的心在无法自控地隐隐悸动,可她不能也不想,因为?眼前这个人是季扶光。
他?们?的过往,从她一人暗恋的序曲,到那双方都用尽了?手?段谎言,互相撕扯的婚姻,再?如今,是这好不容易重获的自由。
陆白从来不是一个拖泥带水的人,所以她强忍下?心底的颤动,坚定地抬眸:“二叔,你知道的,我有自己的梦想。”
“……”
“我毕生都会为?追求这个梦想而活,无论结局如何,我都会坚持到我拉不动琴的那天。我也从来不是一个甘愿呆在家中?,为?你洗手?作羹汤的女人,我更做不到相夫教子?,奉献一生。”
季扶光不语,只是默默垂眸望着她。
她狠了?狠心,直截了?当道:“你心里很明白,不是吗?我并不适合你,因为?我根本不是一个听话乖顺的女人。”
所以,请你也不要再?费力气了?。
*
回程时夜色已浓,男人安静开着车,路边的树影黑压压地飞速后退,他?俊美的侧脸被黑影晃得晦暗不明。
陆白侧头靠着椅背,觉得轻松,心却又被一股莫名的空洞掩埋。
人和人之间的感情,总是这样微妙。
她可以为?了?报复季扶光,用最狠的心最恶毒的话伤害他?,如今,却也会因为?拒绝他?的柔情心怀愧疚。
……也许,只是因为?这柔情曾经是她最奢望的东西。
他?在她二十?一岁的生命中?,留下?了?太长久,也太深邃的痕迹。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陆白迷迷糊糊有了?一些困意的时候,耳侧突然?传来了?低沉的男声。
“如果我,我愿意等?你呢?”
她一个机灵,不解地望着他?。季扶光也扭头,双眸淡淡地与她相交了?一瞬,继续道:“我愿意等?你,等?你完成想要做的一切,无论多久,我都等?你。”
“……”
“只要你愿意回到我身边,你想做什么,我都再?也不会阻拦。”
陆白怔怔地望着他?,心中?的惊诧久久无法退散。因为?她太了?解季扶光,他?的掌控欲是多么恐怖,他?想要的东西,向来都是死?死?抓在手?心。
而如今,他?竟愿意退让到如此地步。
她遏制住心头的慌乱,沉默了?片刻,终究是摇了?摇头:“我不能答应你,二叔。”
“……为?什么?”
“因为?我们?之间的信任早已消失殆尽了?。从我父亲的债务开始,从你退掉了?我努力争取来的Offer,再?从你换掉了?我的药……一切的一切,我不可能再?信任你。”
陆白讥诮地勾了?勾唇,视线虚无地飘向高?速旁的苍茫荒野,“况且二叔,你又如何会再?信我呢?我曾欺骗了?你那么多次,你对我也早已心神戒备。”
事到如今,我们?何必再?多纠缠,期盼那虚无缥缈的未来。
车子?最终还是赶在学校的门?禁前顺利停在轩大后门?。陆白趁着夜色跳下?车,礼貌地与驾驶座的男人告别:“谢谢二叔,再?见。”
季扶光扭头,默默看着她,没有话。
她终究是没有接受那把琴,也一次又一次拒绝了?季扶光。他?并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今夜,大概也被她通通耗尽了?。
往校门?走去的时候,陆白还在出神地想,追求女人这件事并不适合季扶光。
他?一辈子?都是上位者?,掌控和命令才是他?的强项。要放下?自尊卑微地去讨好一个女人,他?坚持不了?多久,便一定会失去兴趣。
可就要跨进大门?的那一刻,季扶光又喊住了?她。
他?双手?插兜,静静地立在侧边。姿态慵懒,双眸却在黑夜中?执拗而认真:“你知道吗,信任是可以重建的。”
一夕之间,这个男人身上的狠戾仿佛化作乌有。他?步履蹒跚地学着爱,跌跌撞撞,东倒西歪,每一步都只能心翼翼。
夜风吹乱了?季扶光的额发,他?温柔地看着陆白,嘴角是沉醇的笑?意:“落落,你就在原地等?我好吗?我会走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