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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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日,梁景珩从外面回来,远远便瞧见有人鬼鬼祟祟在侯府门口,走近一看,谭然在门口徘徊不定。

    “谭少爷,不进去坐坐?”

    谭然闻声回头,看见一尺开外的梁景珩,反驳道:“我就是路过。”

    完掉头便走。

    梁景珩在后面看了有一会儿了,才不相信谭然的鬼话。他上前一步,伸手拦住欲离去的谭然,“来都来了,走吧,进去坐坐。”

    两人吵吵闹闹争了十几年,突然这般平和相待,谭然总归是觉得有点不自在,但还是入了安和侯府。

    阳光极好,树影斑驳。

    偏厅。

    梁景珩给他倒了一杯茶。

    谭然品一口茶水,清咳一声,“那个……听有人受伤,我家刚好要棵千年老参。”

    他手一抬,接过随行的厮递来的黑漆木盒。

    盒子里的人参是上等的珍品,梁景珩合上盖子,问道:“是你送的,还是谭伯父让你送来的?”

    谭然嘴里嘟囔着:“有区别吗?不都是谭家送来的。”

    梁景珩清楚谭然的脾气秉性,知道他急了,于是半靠在他旁边的椅子扶手上,趣道:“你送的就你送的,别不好意思。”

    完,他将盒子拿给从安,“给厨房熬汤,待会儿给少夫人送去。”

    “虽然你从山贼手里救了我,但是不代表我要对你感恩戴德,我们以前什么样子,以后还是什么样子。”谭然扇着扇子,漫不经心看一眼旁边那人,“我可不会把你当恩人。”

    谭然并不知道梁景珩假装晕倒,只知道自己在山寨地窖中醒来,是梁景珩救了他出来。

    显然,梁景珩并不算告诉谭然他装晕一事,嬉皮笑脸道:“不当就不当呗,救你是本分,没指望让你还我。”

    “你看这花开得多好看。”

    外面传来余颜汐的声音,梁景珩眉心微蹙,抛下谭然出来一看,见半夏扶着她在院子外面的玉兰树下站着。

    他语气不好,脸上有些不高兴,“怎么出来了。”

    闻言,余颜汐转身看他,眉眼含笑,慢慢抬起右手,道:“好差不多了。”

    “整天在屋子里,闷得慌,今日天气不错,花开正盛,出来走走也好。”

    她看见谭然从偏厅出来,出于礼节,跟他道了声好。

    谭然回礼,朝她福福身,跟梁景珩道声别,便走了。

    余颜汐察觉到了一丝剑拔弩张的气焰,戳了戳梁景珩手臂,问道:“你俩又吵架了?”

    “哪能?”梁景珩诧异,望着那背影远远离去,道:“谭然送人参来,别别扭扭的。”

    余颜汐淡淡睨他一眼,“你不也一样?”

    别别扭扭,冒险重入贼窝救谭然,结果后面两人还是一见面就掐。

    似乎是被余颜汐中了,梁景珩面子上挂不住,瞪了她一眼就转身离开了。

    ===

    修养了几日,余颜汐肩上的差不多痊愈了,晚上一家人在饭厅吃过晚饭,郭熙将余颜汐和梁景珩叫到屋子里,给了他们两个护身符。

    一个给余颜汐,一个给梁景珩。

    两人被山贼掳去,死里逃生,郭熙因为此时连续几日失眠,心里总是不安。

    郭熙:“专程去寺庙里求来的,经过山贼一事,我这心啊,始终放不下,特地去庙里求的平安符。”

    拿到平安符,梁景珩看了一下,随及便揣进了怀里,余颜汐见状,将它放进了腰间的香囊里,“谢谢婆婆。”

    郭熙拍了拍余颜汐的手,拉她坐在自己身旁,“还有,你身子受过伤,一定要好生养着,别不当一回事,接下来家里铺子里的事情我也不再麻烦你,你就安心在家里养伤。”

    静静听着郭熙把话完,余颜汐心里一暖,道:“我没那么娇气,不用如此,休息两日便好了。”

    她不是身骄肉贵的千金姐,以前更严重的伤都好了,一点伤何必这样。

    “颜汐,你就听娘的话,账簿的事情以后再学,现在好好养身子。”

    梁钊从来不插嘴婆媳的谈话,今日却开口,这倒是让余颜汐有些意外。

    话都到这个份上了,她便没有拒绝,一口应了下来。

    郭熙看一眼梁景珩,“其他事情也不急于一时,等身子好起来再。”

    似乎话里有话。

    余颜汐不知道她所谓何意,眼下除了账簿的事情,难道还有其他事?

    她正欲开口,梁景珩出声了,“我从来不急,反倒是你们。”

    “没个正形。”

    梁钊抬手他手臂,梁景珩顺势躲到余颜汐身后,那掌正巧落空。

    晚上。

    余颜汐从院子里走了一圈回来,见梁景珩在房里写字,她走了过去,在旁边给他磨墨。

    字迹豪放苍劲,跟他本人性子很像。

    梁景珩提笔蘸了蘸墨水,“我猜你有事找我。”

    余颜汐没想到梁景珩看出了她心思,于是重提旧事,“公公婆婆给你安排了其他事情?要不要我替你参谋参谋?”

    整日在宅子里待着,她感觉自己要被闲出病来。

    “没有啊。”梁景珩笔尖沾了沾墨水,继续写字。

    余颜汐纳闷:“那你的不急指?”

    低头轻笑一声,梁景珩最后一字收笔,将毛笔挂在笔架上,两掌撑在书案边,抬头看她,“你知道我娘为什么只生了我一个儿子,我爹依旧没有妾室吗?”

    “不知道。”余颜汐摇头。

    “就知道你不知道。”

    梁景珩笑了笑,继续:“在上京,我娘是怀远将军家三姑娘,从习武,聪慧勇敢,后来嫁给我爹,头胎就生了我,一家人在上京过得开开心心,后来不知为何,我爹被皇上下放临州,在路上遇到歹人,娘救了爹,可是因为当时没有注意调养,着急赶路,我娘的身子变弱了,大夫很难再怀上。”

    余颜汐有些意外,“万万没想到婆婆竟然是将军家的姐。”

    难怪之前在谭府,对峙谭家人时气场强大,让人不寒而栗。

    梁景珩仰头,下巴微抬,像是在炫耀什么一样,“你不知道的多着呢。”

    “爹是安和侯,别看他表面风光,其实很怕我娘,家里大大事情都是娘了算。都勋爵之家,独苗不好,但我爹偏不纳妾,这么多年,一直将娘视作掌心宠。”

    良久没有等到回应,梁景珩见她眼神恍惚略带愁思,便抬手轻弹她额头,“想什么呢?怎么入神。”

    他没有用劲,指尖在额头跟弹棉花一样,余颜汐回过神来,“公公很爱婆婆。”

    深情款款她公公,薄情寡义余怀山。

    同是男子,担当不同。

    梁景珩眉梢一挑,一脸得意,“那是自然。”

    上次回门,梁景珩知道了余颜汐母亲不在人世,家里一屋子糟心闹腾事,见她似乎是共情了,于是言归正传道:“娘是怕你像她一样,身子落下病根,日后再怎么调养也无济于事。”

    “那声不急,是对我的。”

    余颜汐懵了,“关你何事??”

    嘴角勾出一抹弧度,梁景珩慢慢转动大拇指上的白玉扳指,抬眸看向她,悠悠道:“孩子的事情,不急。”

    “……”

    余颜汐脸上的表情像是凝住一般。

    脑子里反应片刻,她急忙摆手,连连退后两步,“不急,不急,这事确实不能急。”

    她脸上攀起一阵燥热,转身去了屏风后面。

    沉沉一笑,梁景珩执笔继续在宣纸上写字。

    一个大大的“痴”字笔锋回转,苍劲有力。

    ===

    肩上的上已然结疤,余颜汐准备出门逛街,在家待久了,闷得慌。

    这厢,半夏在给余颜汐梳发髻,从安在给梁景珩换衣服。

    “你也要出门?”余颜汐看着铜镜里面换衣服的男子,问出了声。

    梁景珩低头系着腰间的带子,风轻云淡回她,“娘让我好好看着你。”

    余颜汐眉头一皱,“女子逛街买的都是胭脂水粉、衣服首饰,男子跟着不好。”

    梁景珩丝毫没有觉得不合适,“那正好,给你提东西。”

    “女子逛街,男子跟着总归是不合适,我想吃杏满楼的糕点,不如这样,你去买糕点。”

    梁景珩有些不愿意,但还是答应了下来,“好吧,你早点回来。”

    “好。”余颜汐不喜欢梁景珩跟着,就这样,将他支了开来。

    好一段日子没出门,街上的热闹的气氛让余颜汐觉得舒服。

    半夏跟在余颜汐身后,“姑娘,我们今日不去见万事通他们,让姑爷跟着也无妨。”

    余颜汐停下步子,皱褶眉头道:“半夏,你不对劲,梁景珩给了你多少好处,你帮着他话,换做是以前你可不是这样的。”

    半夏咧嘴笑着,坦诚:“姑爷对姑娘好,我自然没有理由对他恶言相向。”

    “你……”余颜汐心有些烦乱,一时不知道怎么回她,便没有下去。

    她心烦意乱,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半夏也没有再提。

    沿街很多摊位,正巧遇上一个买糖葫芦的商贩,余颜汐买了两串。

    她跟半夏在编竹片花篮的摊位前看了一会儿,买了一个竹编兔子,穿过两条街,拐过三个巷口,去了家胭脂店。

    她盘着发髻,和姑娘家的发饰不同,且穿的衣服面料上乘,胭脂店里的女伙计最善察言观色,见人非富即贵,急忙招呼着:“夫人想要什么胭脂?店里有好几款新品。”

    余颜汐问:“可有橘色胭脂?”

    刚刚入秋,秋季叶黄,橘色胭脂很应景。

    “有的,夫人请随我来。”那人带她朝里面去了。

    余颜汐相中了一盒橘色胭脂,又在里面细细挑着描唇用色。

    “真是二姐的那般?”

    “我还骗你不成?当晚官府、安和侯府的人都出动了。”

    屏风后面,余颜汐正在挑颜色,突然听见余以柔的声音。

    她愣了一下,手里的动作顿住了,本想离开的,一听见提到侯府,她走向屏风。

    这人又要作什么妖?

    她让半夏别出声,躲在屏风后面听两人谈话。

    一女子:“不是去捉山贼么?我听我爹那次将山贼一网尽,连贼窝都给灭了。”

    余以柔:“若不是余颜汐被抓上山,严大人能这么快出兵?不过是迫于侯府势力而已。”

    那女子一阵唏嘘,“女子被抓上山,这清白可是毁了,梁少爷就没什么?他不在意?”

    “别了,前几日我瞧见长姐背着姐夫外出去见一个男子。”

    “梁景珩后来知道吗?”

    “定是不知。”

    那女子有是一声唏嘘,连连摆头,“不知节点,不知害臊。”

    “啪啪啪”一阵鼓掌声从屏风后面传来,正在试色胭脂的两人一阵张望。

    余颜汐从屏风后面露面,嘴里噙着笑,冷冷道:“二姑娘好嘴皮,街上卖身葬父之人听了,都要感谢你呢。”

    那人和余颜汐仅几面之缘,印象不深,便没认出她来,以为是跟她一样好听的哪家姑娘。

    她没听懂,追问道:“为何?”

    “死的都能成活的呗。”

    余以柔脸上青白一片,无辜的眼睛一眨一眨,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委屈道:“妹妹只是了事实,姐姐怎么这边拐着弯骂我。”

    一听余以柔唤她姐姐,那姑娘知道面前的人是刚才议论的主人公,道:“家中还有胭脂,我便不买了,二姑娘我先走了。”

    她脸上挂不住,忙扯了个借口出去。

    在余以柔面前,余颜汐从未给过好脸色,像这样乱嚼舌根的话余以柔不知在背后对少人过,为了往她身上泼脏水,还真是煞费苦心。

    她冷眼朝余以柔走去,步步紧逼。

    余以柔心里害怕,藏在衣袖里的手紧紧握住,表面上强装镇静,余颜汐围着她转了一圈又一圈,冷眸落在她身上弄得她后背发毛。

    终于,余颜汐在余以柔右侧定住脚,侧身在她耳边低语:“嘴巴不要,建议封住。”

    余以柔脸上一阵煞白。

    “建议我提出,接不接受是你的事情,我无权干涉。”余颜汐顿了一下,手指厄住余以柔下巴,冷声道:“不过不听劝的下场也很惨啊,我的会怎么对付你呢?余二姑娘。”

    下巴突然松开,余以柔瞪她,“你敢!”

    余颜汐按住她肩,“不信试试。”

    她潇洒离开,绕过余以柔去了前面结账,半分目光都不愿施舍,“老板,胭脂包起来。”

    余颜汐离开后,随行丫环见余以柔面露狠色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壮着胆子问:“姑娘,胭脂还买吗?”

    余以柔掐在丫环手臂上,将一肚子撒在她身上,“买什么买,还嫌不够丢人?”

    完,余以柔匆匆离开胭脂铺。

    她本想借着山贼一事,让余颜汐难看,谁知道偏在胭脂铺遇上了,临州城还真是。

    出了胭脂铺,余以柔在街上看见梁景珩进了杏满楼。

    余颜汐,你在胭脂铺不是挺神气的吗?梁景珩回侯府以后看你还能有几分神气。

    心中愤愤不平,这般想着,她悄悄跟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