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酒楼
“哎哎, 瞧见没......最近街头那间铺子可是好生热闹!连那门口都是人挤人,只怕是这镇上?的乡亲们都赶去光顾了!”
刚收拾完桌子的店?二嘴上?还碎碎念个?不休,就见她稍偏了偏头, 就顺势拽下原本搭在肩上?的毛巾用来擦手。
这个?在酒楼里帮工的店?二,看起来也不过是个?年纪不大的女子。话间却尽是毫不掩饰的酸里酸气, 显露出?那一?股子不忿。那双本该是清澈透亮的眸子却是透过那条窗缝儿,盯着那街头的铺子片刻。好似那间铺子欠了她多少?工钱似的。
就见她擦净了手,又是来到窗边微微前倾了身子,揪着木框用力?一?拽, 簌簌灰尘落下些许。原本只留了一?条缝儿的窗子, 便是又朝外推开了些。自这儿往下看,可见得这正是三楼某个?雅间的窗边。
“你那家冬天才开的铺子?哼, 那有什么可豪横的。不就是背后有那沈家撑腰么!”
站在他身后的店?二倒是个?年纪稍长的女子。只不过她还忙着收拾另一?桌的碗筷, 头也没抬, 就没好气地接口道?:“要我, 那可得意不了几天。上?回我家男人去那铺子看过, 可不就是个?普普通通的杂货铺。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稀奇的!”
“这你就不晓得了吧?那铺子不仅是卖些山里的杂货, 最出?了名?的可是那些草药!据......是从那野狼山上?采来的!那种危险的地儿长的草药,用脚趾头想想就知道?多值钱!那个?管事的也算是个?狠角色, 上?回那徐家少?爷就是在她那寻了亏!”着, 她便是将手中毛巾又搭回了肩上?,扯了把椅子坐下歇息。还翘了个?二郎腿,看起来可真是悠闲自在。
“只怕哟......那赚得银两比咱这酒楼还多!”
那年纪稍长些的就用眼睛瞪她,嘴上?还啧啧称奇:“有这事?我都在这儿也干了好几年了, 也没见过有哪家铺子生意好过咱家的。真要是你的那般, 只怕是那铺子背地里做些不干净的勾当!”她眼中带有几分嘲意,再深些层次的自然也是不言而喻, 凡是明眼人,只一?看便是心?知肚明。
竟是越越过分了。
忽得,那坐着的店?二似是恍然想起了什么。只见她神色有些紧张,伸了食指抵在唇边,朝着她挤眉弄眼了一?阵,似是示意她莫要继续话,又是特意压低了声用了气音:“嘘......慎言!”
“怕什么,这里可是三楼。又不是一?楼那帮酒客整天些浑话,也没什么事儿。你呀,也别?坐着偷懒了,客人马上?就到。好像是什么沈家的老爷要请客来着......还不快些准备好,免得又要挨骂!”
她收拾好桌子,便是端着碗筷,走出?雅间,一?路沿着长廊朝着后厨的盥洗池走去。
这间酒楼乃是镇上?有名?的酒楼,美食佳肴皆为?世人称道?。算算在这儿开了也有数十年了,生意倒是一?直挺好。一?楼多为?普通食客酒客,二楼则是些大户人家宴请时的?雅间,而她们所在的三楼则是一?些县城来的达官显贵才会落座的雅间。
只不过......那些个?达官显贵也是鲜少?会出?现在这偏远的?镇,还来这酒楼会客。哪像是今日,接连着两个?三个?的雅间都是有了客。
那年轻些的店?二也不再坐着了,挪步到窗边,又是费力?地关了那扇木窗,又是落下了些许灰尘。她轻叹了口气,便是又细细擦净了。
坐于窗边,放眼望去,就见街上?行人穿着扮参差不齐,什么薄衣长衫,棉衣短卦皆是一?同现了身。来也早就过了春寒料峭,乍暖还寒的时节了。这么一?瞧,倒也是分不清现下究竟是什么时令。只能瞧见各色衣裳各色样式,倒像是那春日盛开的花儿那般,争奇斗艳。
哪儿像是那?山村里的村民,除去猎户们还有几件兽皮做成的毛大衣,别?的人家可都是穿粗布旧衣。
就见祁玖坐在雅间上?座,单手托着腮边,望着窗外风景。清风阵阵,撩起她侧颊发?丝。明眸之中,似能瞧见点点星光。是看风景,也无非就是看那些人来人往的景象。
不就是难得和陆花间来这镇上?闲逛一?趟,寻个?酒楼吃个?午饭。不过是为?图个?清净才选了三楼雅间,也能碰上?这遭事。想来这酒楼修缮的时候,定然没有想到有这么一?天,雅间也会满客。那光是瞧着就只觉过于单薄的墙壁,还真是令人堪忧。
所以......
方才隔壁那雅间的那些谈话声,祁玖和陆花间可是听个?一?字不漏。
祁玖尚还是一?副温润笑颜,不似彰显的模样,陆花间却是索性默不作声了。眼眸间有些许黯淡,原本的那几分光彩也是瞧不见了。
“花间可是心?里难受?”祁玖看向他,大抵也猜到他此刻的想法了。
镇上?这间铺子能有如此经善成效,别?人不知晓,祁玖可是知晓。开业之初,陆花间不仅花了好些时日琢磨,一?些什么用人手段,讲价巧技,可都是他由他亲自督办。光是那写废了的纸都是好几沓,似是比当初祁玖想战策还要难上?许多。
可如今,他为?之付诸努力?了这么久的,终于有了几分起色的铺子,却是被一?些压根不懂得实?情的旁人们腹诽。现下不过是两个?店?二的闲谈,不知那一?楼的食客酒客又会些什么难听的话......
“无碍。”陆花间半敛了眸子,似是不愿让祁玖瞧见自己的神色,“做生意......总是会一?家欢喜一?家愁。铺子才新开没多久,有所非议属实?正常。”
镇子也就这般大,街道?上?的铺子又是不计其数。但凡晓得些生意门道?的,也只这不过就是些常事。这招牌做得响,来光顾的客人自然便多了。客人多了,生意好了,那些躲在暗处眼红的家伙们自然也是有的。
“真当我瞧不出?你心?里在想些什么,嗯?”她顺势在桌面上?牵了他的手,指节紧紧相扣,“花间的心?思倒是好猜,只一?眼便可看出?来。”
不过就是多赚些银两少?赚些银两的事。旁人,便让他们去吧。照常赚银两便好,何必多想扰得自己心?中不快?
顺其自然便好。
“花间这般演技,过于拙劣了。”
陆花间哑然,奈何......便是只好应了声:“妻主面前,花间自然不敢隐瞒。”
又坐了片刻,祁玖接过干净帕子擦了擦唇角,便是自那位置起身:“也吃得差不多了。我楼下去结账,你再在这儿歇息一?会儿。”
出?了雅间,走过长廊,却是见到最为?偏僻的拐角处,有个?雅间的门尚未掩得严实?,还留了道?门缝。而透过这条门缝,祁玖却见到了一?个?最为?意想不到的身影......
“搅了。”她屈指在门边轻叩两声,却是不等对?方有所应声便走了进去。
“并无。”雅间上?座之人手端茶盏,非但语气并无半分惊疑,倒更像是早就料到了一?般,对?于祁玖的出?现并不意外。
祁玖笑容淡淡,却是笑不见眼底。走近了那人身边,毫不客气地落了座:“来......这也是我们俩第一?次好好坐下谈谈。是吧,张暮烟?”
闻声,张暮烟便是笑了。此时的她,不似平日里那般更为?肆意,即便是这般笑着,也是凭空多了几分疏离与陌生。
她指尖点了点放于桌面上?的那层纸,将它?移至了祁玖的面前:“本算是差人给你送去,没想到你自己来了。就当是我送你的一?份别?礼吧。”
祁玖仔细一?瞧,好巧不巧,可不就是这间酒楼的地契!
再看张暮烟,面上?笑意丝毫未减。就见她侧过泠眸,窗外明媚阳光映衬下,那般眸光如韶华流光,又化作珠玉,隐约有几分夺目光彩可见。祁玖竟也是一?时猜不透面前这人了......
“你这是何意?”平白无故送她一?份地契做何事?
“想来你应当比我......更明白才是。”就见张暮烟红唇微启,“是吧,祁将军?”
祁玖看着她和平日里全?然不同的扮,当即心?下有数:“你要走?”
“不愧是你。”张暮烟倒是一?副淡然自若的模样,仿佛对?祁玖的话毫不吃惊。
“若让弃儿知晓了,你觉得他心?中作何想?想来你还不曾对?他道?明身份吧......”祁玖倒是并不意外,面前这人的身份,她早就有几分猜测。如今只不过是令她更为?肯定了几分罢了。
张暮烟动作一?顿,倒是放下了手中茶盏:“这么来,你也早就知晓我的身份了。”
“我未曾封作将军一?职前,倒是有听闻先帝南巡,曾与江南美人有过一?段惊世情缘,诞下皇女。只可惜美人薄命,而皇女更是流落至此等偏僻之地,同那鸡鸭为?伙,野狼为?伴。如今你要离开此地,想来也是官家那边出?了事吧。”
“弃儿那边......”她忽得转了话头,看向祁玖。
祁玖冷哼一?声:“我的人,还无需劳烦您来担心?。”却是刻意在那“您”字,加重了几分语气。
“既然如此,那么......告辞了,祁将军......不,祁玖。”她语气轻挑,却是在背身离开的那一?霎,收回了原本微扬的嘴角,神色淡淡。
祁玖自是无话可。直到看见张暮烟的背影自楼下街道?一?闪而过,她这才起身走出?雅间。才刚回到长廊,就见到陆花间急匆匆走过来的身影。
“怎得在这儿?”他见到祁玖还在,心?下便是松了一?口气。久久未归,只当是出?了什么事,害得他好生担心?。
“遇见个?熟人。”
“熟人?”他眉目间显露些许迷茫,在这个?名?不经传的镇子,除了那沈家,还有什么熟人?
祁玖也不作解释,便是走近他的身旁,牵着他的手。
才下楼,就见原本还在二楼偷着闲话的两个?店?二满脸惊恐,不知在和那掌柜些什么。掌柜一?见到祁玖下来,当即迎了上?去,还不耐烦似的朝着那两个?店?二挥了挥手,赶苍蝇似的叫她们快离开此地。
“那几个?店?二......”陆花间语气迟疑,似是有些惊疑不定。
“大抵是要去别?处谋生计了罢。”祁玖淡淡道?。
陆花间一?怔,再看祁玖的脸色,一?副不愿多的模样。倒也是心?下有几分了然。便是微微颔首,敛去心?中几分疑虑,浅浅一?笑。
待到归家之时,已?是黄昏时分,暮色渐起。
就见沈肆在院中习剑,沈伍在屋内温书。
“祁主子!”
见到祁玖和陆花间回来,手中还抱着一?堆草料的弃儿便是扬起了微笑,当即冲他们了个?招呼。
祁玖这才发?觉,这么多些年过去,原本总是悄悄耍?性子的弃儿,也早已?长成翩翩少?年郎了。
她看着长大的少?年,终究还是......
就见弃儿踌躇了半晌,才开口道?:“不知祁主子可知晓......暮......张暮烟去了何处?今日也未见她出?现......”
祁玖手中端着茶盏,却不曾第一?时间回应他话。只是耐心?地撇去茶沫,看那原本晒干了的茶叶在那面上?沉沉浮浮。
即便茶叶依旧是茶叶,被炒制过的茶叶,却还是和那新鲜摘下的茶叶有那么些许差别?。究竟是新茶的清新甘甜还是旧茶的醇香苦涩更为?吸引......也要看个?人口味。
“她本就不属于这里,归来与否,与你何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