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小秘密·溏心蛋·月光下(三更合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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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穆泽等了很久没再收到榆的回复, 这才放下手机。

    她应该已经睡了,真好。

    手指下意识地在手机键盘上出“晚安”,却在下一秒点了删除。——他不想信息提示音惊扰她的好梦。

    从他认识她起, 她就是个快乐的女孩子。是啊, 她没有不快乐的理由。上天是眷顾她的,几乎把所有美好的特质都赋予了她。

    到现在, 他都还清晰地记得第一眼看到她时的画面。她穿着和周围同学一样的校服裙, 安静地趴在桌面上,饱满的后脑勺上绑着一条黑黑的马尾。一抬头, 马尾上的发饰跟着动了起来, 阳光淡淡地从窗外透进来, 映亮了她白皙的笑脸。

    “你叫什么呀?”那个少女问他,声音软软糯糯的。而他假装冷漠地写下了自己名字的拼音。——唔,也许也称不上假装, 他脸上的表情本就是一副看不出高兴与否的模样。他自己也知道, 不了解他身体情况的人第一次接触到他,大多会觉得他为人冷淡、不好相处。慢慢的,他也分不清自己是真的性格偏冷还是他木然的表情造成了误解。

    但有一点是肯定的:他这个不会话又不会笑的人,在普通的学校里, 很难交到朋友。

    对此,他不意外、无抱怨,甚至主观上也没有改善这种情形的意愿。

    交友方面,他其实对拥有榆和欧阳这两个好朋友已经很满足了。他曾经别扭地试图和他们保持距离, 而他们却确切地知道他需要朋友,而他最终掩饰不住自己对友情的渴望,只是偶尔仍然会因为内心的不安和自卑闹情绪。幸好啊,他们都懂他。他的每一次和他们闹别扭都不是故意的, 他真的好珍惜、好珍惜他们啊……

    穆泽失眠了。

    在床上翻来覆去太难受,他干脆翻身而起,拧亮了台灯。

    他的床是那种垫子下面是连着储物抽屉的,那里面全是他的“珍藏”。

    有相册、有喜欢的玩具,还有厚厚一叠杂志。

    其实他对娱乐类或者时尚类的刊物完全没有兴趣,他收集的那些,只是因为里面都有关于榆的照片或者报道。从学时期的就有,哪怕有的只有豆腐干大的一点报道、一张舞台上的群像,只要他看到了,就会买下来。当然,以榆现在的年纪和资历,还只能在影视剧中客串一些角色,但是,他知道她会长大,他对她有绝对的信心,相信她总有一天会成为真正的大明星。

    他记得第一次在剧院里看到的那个舞台上的“精灵”,不知道是记忆的错觉还是真实发生的画面,他总觉得当天的舞台始终有一束光在她的身上,让身边的人为之黯然失色。

    她拍过少女杂志的内页和封面、接受过采访,文字和图片里的她都那么美好,是一片赞扬一点也不为过。

    最近播的电视广告里有一则他最喜欢,是一家知名品牌的牙膏广告,榆在里面扮演一个家庭中的女儿角色,出镜虽然只有短短几秒,但他真的好喜欢她在里面的笑颜。编贝般的皓齿、发自内心上扬的嘴角弧度,发光的眼睛……看起来都太美好了!好几次看着电视中的画面,他都觉得自己也跟着荧屏上的她笑了起来。虽然理智告诉他这是错觉,可是,他就是恍惚间会觉得觉得,榆在连同他的份一起笑对这个世界。

    前几天和欧阳放学后约了一起去羽毛球,无意中看到报刊亭新上的一本杂志的封底有她这则广告的图片,选取的镜头也特别好,正是她笑得最灿烂的一瞬。他立刻就买了下来。

    那天,是榆固定要去培训班上声乐课的日子,因此没有和他们一起球。要不然,被她看到了,肯定要笑话他浪费钱。

    欧阳当时见了,也奇怪穆泽为什么要买一本少女杂志。他虽然没看过内容,但前阵子从班上的女生桌上看到过封面,一看印刷的内文标题就知道不是他们男生喜欢读的类型。出于好奇他便从穆泽手上夺过杂志看了几眼,很快发现了封底的奥妙。

    穆泽当时脸都红了,以为欧阳多少会笑话他几句,谁知竟没有。反而跟着掏出钱给报亭老板,拿了一本一模一样的。

    “不许告诉榆哦!”欧阳作了个“封嘴”的动作。

    他点点头,心里却涌上来些许不出来的不安。

    欧阳……欧阳原来也……

    有些念头,他似懂非懂,不敢想、甚至也不愿想。

    “榆、榆……”他觉得欧阳的声音很好听,尤其是他叫榆名字的时候。

    他羡慕欧阳总能一遍遍地这样唤她。这些年,他们三个经常玩在一起,榆和欧阳都是阳光爽朗的性格,常常因为各种好笑的和不怎么好笑的事笑作一团,而他只能沉默地看着他们。他不否认,那一刻,自己多半也是快乐的、受美好的气氛感染的,只是偶尔回想起来,会莫名地感到心酸。

    “榆、榆……”——他也想叫出她的名字啊!不是用写字、不是用字、更不是用手语。

    别是欧阳,就是看到高至威和榆日常的玩闹,他也好生羡慕啊!

    有好几次,饶沁见到他呆望着前排对角的榆和至威,都会半真半假地揶揄他。这几个月来,他也习惯了他那个脾气有些敏感、古怪的同桌。他很少反驳,实在烦了最多也就是让她闭嘴。究其原因,饶沁多多少少戳中了他的心事,他是真的有点眼红那些可以和榆正常交流的朋友啊!

    他喜欢欧阳湛、也觉得高至威挺好,榆爱和他们交朋友再正常不过。他还没有那么坏,自私到只想让榆身边只有他一个朋友。榆天生就是光环围绕、焦点聚集的存在,她不可能成天围着他转。

    饶沁问榆的那句话他一直印象深刻:“大明星,你还能呆在他身边一辈子吗?”

    他知道她语带讽刺,可谁又能这不是现实?他的榆就算现在还不是“大明星”,但起码也是一颗闪闪发亮、吸引众人目光的“星星”,而更远的将来,他完全相信她会星途璀璨。

    而反观他自己呢?倒也常常够“引人注目”,只不过,是因为自己不自然的僵化的表情和双手比划的语言。甚至还包括,他那“独特”的饮食。

    他还记得第一次去榆家的情形。榆的妈妈客气地准备了水果,还细心地切成了丁,放在盘子里,插好了牙签端到他面前,可他却一口也没有吃。

    榆替他解释了一通,最后这些苹果被成了细细的泥重新端过来,虽然人家的妈妈一句也没抱怨,但他自己却觉得很不好意思。

    后来,他就不大主动提起去榆家玩了,去的时候,也多半挑人家父母不在家的时候,这样他还感觉自在些。

    每年榆的生日,他不能不去。而去了,又必然额外受到一份关怀。榆妈妈准备的食物真的很专业,有一次榆无意中起,他才知道他的这个朋友千叮咛万嘱咐自己的妈妈一定要注意他的饮食,结果她妈妈也不含糊,真的参照了吞咽障碍者的饮食要点准备了专属于他的食物。看得出来,榆是带着几分“求表扬”的心情和他这些的,而他,在发自内心的感谢之余,却有一份隐秘的、无法宣之于口的羞chi感……

    “阿泽,还没睡吗?”穆荔新敲门而入。

    见母亲进屋,他有一丝慌乱地迅速收起床上堆放的杂志和报纸。

    “嚯,好多杂志……咦,这封面不是榆吗?”穆荔新随手拿起一本。

    他点头:【看到了,随手买的。】

    穆荔新道:“我看到灯没灭就进来看看,怎么,睡不着了?”

    【有一点。】穆泽犹豫了几秒,比道,【妈妈,你为什么选爸爸?】

    “嗯?”做母亲的显然没想到自己的儿子会突然问这个问题,很是诧异。

    【我是……妈妈那么漂亮、那么能干,应该有很多人喜欢的啊。】

    穆荔新笑了笑,温柔而关切地看着穆泽道:“得对呢,妈妈的确很讨人喜欢的,没嫁给你爸爸之前,真有好几个追求者。”

    【他们……都会话吧?】

    “是的,他们都听得见也得出。”穆荔新坦诚地,“而且,其他各方面条件都不错的也有。但是,我喜欢你爸爸、只喜欢你爸爸,我可以和很多人交朋友,但想永远在一起的人只有你爸爸——不是他就不行。”

    【可是……爸爸毕竟……】他的手停住,不忍心比出父亲的缺陷。

    “关于这点,妈妈承认,自己也犹豫过的。”穆荔新道,“你爸爸听不见、不出,又没有父母、没有任何家底,你外公外婆因此不喜欢他,我的朋友、甚至连他的朋友也都不看好我们。”

    穆泽的手势有些着急:【那怎么办?】

    穆荔新笑了笑:“在告诉你我们怎么办之前,我先结果——我嫁给了你爸爸,我们还有了你。而且,你都长那么大了,真是一晃眼的事啊!” 她深深看了自己的儿子一眼,爱怜地摸了摸他的头,“阿泽,你今天问我这些,妈妈是既开心又担心,开心的是知道你长大了、懂事了;担心的是你心思过于细腻,甚至超过了你这个年龄应有的心境。阿泽,爸爸和妈妈在很年轻的时候,一开始也想赢得身边所有人的支持、祝福,但是后来才明白,这既是不可能、也没有必要强求。当我们能够接受这一点遗憾的时候,我们反而能过得更轻松。阿泽,我知道我现在和你这些,你大概不能完全理解——没关系的,你不需要急着长大,耐心一点、勇敢一点,有时候甚至需要糊涂一点,到了该明白的时候,你自然会懂的。”

    母亲和他道了晚安离开他的卧室后,穆泽感觉内心稍稍安定了下来。把那些报刊杂志和相册重新收好,关灯睡去了。

    寒假里,榆接了一部武侠剧,演女一号时候。戏份不多,但这部戏据是大制作,因此蒋蕙还是替她接了下来。事实上,她也和丈夫商量过,之后会更加严格地替女儿甄选工作,毕竟她还是个学生,中考对于她的前程也很重要,还是希望她暂时以学业为重。这部戏因为商定好的拍摄时间正好与下一学期错开,利用寒假时间拍个几天便好,只是因为制作方要求实景拍摄,需要真实地展现出出塞外风情,因此,拍摄行程上比较辛苦。

    榆的父母也不是图钱,为的是让积累女儿的表演资历,将来在考相关艺术院校和专业上获得优势。再加上榆自己也喜欢这一行,他们也就只能一边心疼女儿一边全力支持她的梦想了。

    这部戏的女主角是一位时候因家门变故流落塞外、身负血海深仇、历尽艰辛的孤女,冬日,大漠的风沙吹得她脸生疼,雪片落到她的头顶、睫毛上,即使贴着暖宝宝,还是觉得发冷。最后那场从沙丘上滚下来戏,她因为技巧没掌握好,吃了一嘴的混着冰雪的沙子,回到住宿的地方就病了。蒋蕙喂她吃了感冒药,又冲了一杯浓浓的姜茶给她灌下去发汗。第二天早上还没退烧,纠结了一下,还是决定不去当地的医院,直接坐早班机回了S市。

    幸好,许是因为离开了水土不服的地方,回到了自己熟悉的环境,榆的烧反而退了。人虽然还蔫蔫的,又是流涕又是咳嗽,但精神头好了许多。

    蒋蕙原本想在家陪女儿养病,哪儿也不去。谁知道傍晚娘家一个电话来,榆住在乡下的外婆在去镇上市集时半路摔了一跤,虽然没有骨折但扭伤挺严重的。蒋蕙的父母都是S市郊县的农民,文化程度不高,电话里伤情也得不太明白。她就是怕父母改不了节俭的习惯,伤不去看拖成大问题,心想着自己亲自去看一眼,若没什么自然天下太平,若是比较严重,她得带他们去市区的大医院看看才放心。

    只是女儿这边……钟点工偏偏不是天天来的,今天恰好是休假,临时找人恐怕不现实。榆看出了她的为难,主动宽慰道:“妈妈你去看外婆吧,我好多了。

    蒋蕙看了看钟:“可是再过一时,该吃晚饭了,要不我让你爸爸从店里回来一趟给你带点菜?”接着她忍不住抱怨道,“你爸爸也真是的,我们一礼拜不在家,他就一礼拜没买菜,冰箱里除了几个鸡蛋,什么都没有!”

    “爸爸成天在店里也忙嘛,一个人肯定更加不会做饭,直接在店里吃了。”她倒是很理解自己的父亲,又,“我其实也没什么胃口,晚饭不吃也没关系的。”

    “哎,你爸爸确实也没办法。”蒋蕙本也不是真的怪丈夫,她何尝不知道创业和守业的艰辛?做餐饮尤其是,不然也不会有“饭店”就是“烦店”这一了。接着,她坐到床头拿手探了探榆的额头,舒了口气,“还好,烧倒是退了……要不我给你煮上粥,炖上一个鸡蛋羹。你记得关火,可以吗?宝贝?”

    “可以的,妈妈。”榆因为病着因此比往常话更加柔声柔气,惹人爱怜。

    蒋蕙亲了亲他的额头,起身去厨房煮上粥、炖上蛋,临走前又叮嘱她千万注意煤气安全,别忘了及时关火。

    母亲走后,榆收到了一条穆泽的消息,问她是不是今天回来了。

    她之前和他提过一次这次的行程,没想到,他还记得蛮清楚的。

    榆闻到厨房里飘来的淡淡米香,心中一动,发消息问他:

    你要不要来我家喝粥?

    穆泽:喝粥?为什么?

    榆拍了下自己的脑门,自己真是病糊涂了,才会没头没尾地问他这么一句。忙接着字回道:我一个人在家,我妈给我煮了粥和鸡蛋羹。

    她的手指停了一下,接着字:你来陪陪我吧,我病了。

    随后,她才把这条发了出去。

    她自己也不清,为什么要这一句,显得自己有刻意“装可怜”的嫌疑。

    穆泽没有回她,十分钟后,他直接出现在了她家门口。

    榆起来开门的时候跑得急,旋开门的一瞬头有些发晕,身子摇摆了一下,穆泽忙不迭扶住了她。

    他本来要扶她回卧室躺着,她却指了指沙发,是要坐在这里歇会。他见她只穿了一件睡衣,怕她着凉,安顿她坐稳后,又去卧室抱了一张毯子,把她捂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一张脸。

    【你哪儿病了?】他把她的脚抬起到长沙发上,坐到她的脚边。

    “昨天有点发烧,不过现在好像已经退了。大漠太冷了,咳咳……”她的嗓子略有些哑,语调却很温柔,只是刚才一下子喉咙有些痒,忍不住咳出了两声。

    【那就别话了。】他心疼地看着她,【你妈妈知道你病了吗?】

    【知道,我们今早一起回家的。她本来也想陪我,不巧我外婆摔了一跤,她不放心,我就劝她去了,反正,我也没什么事。】她把手伸出毯子,比了一段手语。

    他把她的手重新塞回毯子里:【你怎么又比上手语了?手指在外头,多凉。】

    【屋里开着空调呢!】她固执地把手伸出来,满不在乎地冲他笑道,【你又不许我话,又不许我比手语,你想要和我大眼瞪眼憋死我吗?】

    穆泽无奈地摇头:【你坐一会儿,我去看看粥。】

    过了一会,穆泽从厨房出来,对她比道:【粥还没好,旁边的鸡蛋羹好像有点老了,我已经把鸡蛋羹的火关掉了。你现在要吃吗?】

    “糟糕了,我忘记我妈交待的鸡蛋羹煮上十分钟就得关火!”她一急就忍不住道,“还能吃吗?”

    【能吃。】他比道,【可能味道受一点影响。】

    【没事,我嘴巴反正也没什么味道。】

    穆泽戴上隔热手套,把鸡蛋羹端到了茶几上,发现茶几和沙发的高度差并不适合她用餐,便双手把碗端了起来,凑近到她面前。

    “谢谢!”她拿起调羹,忽然想到什么,问道:“这个,你应该也可以吃吧?”

    他点点头,又摇摇头。他无法腾出手来详细解释。

    她果然没明白他的意思,疑惑地望着他。

    他迟疑了一下,还是放下了碗,摘掉了厚厚的隔热手套,比道:【我的张口受限,而且我也控制不好吞咽的速度,太烫的食物对我很危险。通常,鸡蛋羹之类的我会放凉一些再吃。】

    “哦。”她抿了抿嘴唇,“鸡蛋羹是挺容易烫到的,那放凉了我们待会儿一起吃吧。”

    【你一勺一勺的吃,每一口吃之前吹一吹,应该就没问题。凉了的鸡蛋羹其实不好吃的。】对于这个评价,他“自信”有发言权。毕竟,受伤以后的这些年,他吃过太多不好吃的食物了。对他来,进食只是他维生的手段,他与 “享受美食”四个字绝缘已久。

    “嗯嗯。”她发出第二声的“嗯”音,尾音翘得尤其高,还一脸撒娇地摇头。

    他戴上隔热手套,把碗端到她的跟前,下巴朝碗口方向点了点。

    两人“较量”三回过后,榆认输了。

    她吃了半碗,表示自己吃不下了。

    【多吃点,病好得快。】他劝她。

    “一会儿还有粥呢!再,我平时也不敢吃太多——胖了上镜不好看。”她想了想,声道,“要是你不嫌弃我吃过的话,还有半碗蛋羹你吃了吧?我吃的时候没乱捣,你沿着碗边吃那半边,中间别动……”

    穆泽摘了手套,直接拿她吃过的勺,把她吃剩下的鸡蛋羹全部搅得更碎后,舀了一口。

    “哎!”榆急嚷道,“我感冒了,不定会传染你。”

    他放下碗:【我要是被你传染了,你会来看我吗?】

    “会。”

    【那挺好的。】他傻傻地比道,又再次端碗吃了起来。

    “不烫了吧?”她不免担心地问。

    他摇头,吃得很慢。

    榆看着他吃东西的样子,心疼之余,竟觉得他斯文好看。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吃东西大多狼吞虎咽,很少有他这样细嚼慢咽的。可转念一想,这份细致背后的真相是多么无可奈何,她顿时觉得自己对他吃相的这份“欣赏”有些残忍,禁不住叹息起来。

    他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情绪,放下碗比道:【我吃东西的样子是不是怪怪的?】

    “怎么会?我又不是第一次见。”她拱起脚,手托着腮望着他,“就是突然想起,你刚转来我们班的那天,我请你喝我杯子里的水,你不肯喝,我还以为你是嫌我用过的水杯脏。没想到,你现在会用我的勺吃我吃过的鸡蛋羹了。穆泽啊,我们真的认识好久了呢!”

    【即使那个时候,我也不是因为嫌你脏。】他的头不自觉地低了下去,有意无意地避开看她的眼睛。

    “我知道。”她,“我也一样,就算是那个时候,也没有觉得你吃东西不好看。现在,更加不会。”

    他想对她笑,眸子却被两团暖湿的水气充盈,眼眶微微发热,低头默默吃完了手里的鸡蛋羹后,他起身把碗刷了。

    隔了一会,厨房里飘来一股煎鸡蛋的香味。

    榆忍不住起身厨房门口,问道:“穆泽,你在做什么呀?”

    他把鸡蛋倒进盘子里,转身回道:【粥熬好了,你光吃白粥怕你嘴巴没味道,我看冰箱里还有鸡蛋,就给你煎一个荷包蛋。而且你刚才才吃得也太少了。】

    榆走过去想帮忙端盘子,却被他推出了厨房,“押”回了沙发坐好。

    不一会儿,他端着粥和煎蛋出来。榆道:“我感觉好点了,我想去餐桌上吃。”

    他点头,把食物放到了餐桌上,又到沙发边扶她。

    “我可以自己走的,没有那么虚弱。”她的精神的确是好多了,穆泽过于贴心的服务让她有点不好意思承受。

    穆泽松开了她,但一双眼睛还是盯得她牢牢的,一副怕她体力不支倒地的样子。

    她指了指盘子里的煎蛋,问:“这煎鸡蛋怎么有股醋味?”

    【我放了一点点醋和糖,还有姜丝。】

    她皱眉,表示对这个味道不太有信心:“甜的?”

    【也放了盐的。】他比道,【是和我爸爸学做的,我以前吃过,很好吃的。你不是嘴巴没味道吗?酸酸甜甜的开胃。而且我想你感冒了,姜还能驱寒。】

    榆半信半疑地尝了一口,眼睛一亮:“哇,真的不错!还吃出一点蟹黄的味道。”

    穆泽点头:【对,就是会有一点蟹黄的味道,我以前很喜欢的。】

    榆脑筋一转:“你的粥呢?陪我一起吃嘛。”

    穆泽去厨房给自己盛了一碗无米的粥汤回来。

    榆拿他的勺挖了一口蛋黄溏心的部分递到他嘴边:“啊……”

    她笑盈盈的看着他,根本让他无法拒绝。

    他看着她张开嘴娇憨的模样,呆住了。直到她把调羹稍稍碰了碰他的嘴唇,他才鬼使神差地微张开口,抿下了这一口蛋黄。

    她有点紧张地叮咛他:“慢点吃哦。”

    他当然也是有把握能咽下才会吃的,他才不想在她面前呛咳,那就太狼狈了。

    确认他吞下蛋黄无事后她舒了一口气,笑道:“我吃蛋白,你吃蛋黄,完美!”

    穆泽点点头,低头用调羹舀粥汤喝。

    “对了,你什么时候学会做菜的?”榆好奇地问。

    【最近……不过我会的不多,就会煮面条和一些简单的。】他的眼神有点闪烁。

    “咦?可是你……”榆下意识地发出一声疑惑,可马上又噤了声。

    【你是不是想问,我又不能吃这些普通的食物,为什么要学做饭对不对?】

    “嗯。”她点点头,又忽然一副恍然大悟状,“哦,我知道了,你是想给你爸爸妈妈做对吧?”

    他嘴唇下意识地微颤,紧接着点了点头。

    “我就知道!”榆不疑有他地笑了。

    穆泽不会告诉她,他是因为那次她生日会上,羡慕欧阳能给她煮生日面,回家主动提出和父亲学煮面的。他希望,下一次她生日,能有机会让她吃到自己亲手下的面。

    光是面条不好吃,所以还学了几个浇头,荤的素的都有,她想吃什么就可以给她做什么。

    这曾经是他想留给她生日那天的惊喜,不过能有今天这样的机会展现出来,他觉得也挺好的。

    饭后收拾好碗筷,穆泽表示自己要走了。

    榆:“再待一会嘛,我妈应该快回来了。”

    穆泽还在迟疑,门突然开了。蒋蕙和关民山一道回来了。

    “爸,妈,你们怎么一起回了?”

    “哦,我给你爸爸了个电话,告诉他你外婆的事,他今天就早点从餐厅赶回乡下看了一眼,又陪着去了医院。完事了我们就一起回来了。”蒋蕙道,又朝穆泽的方向看了一眼,“哟,穆泽也在啊。”

    穆泽朝蒋蕙和关民山欠了欠身。

    “我让他来陪陪我的,因为……因为我怕我不会弄饭。”榆想到妈妈曾经提醒过自己“应该多和女同学一起玩”,便下意识地用这个理由解释道,又急忙岔开话题问,“对了,外婆怎么样?”

    “就是一般的扭伤,没什么大碍。”蒋蕙道,“我走之前不都教过你什么时候关火嘛,你还都记住了。为这点事还麻烦别人跑一趟,不是耽误人家穆泽学习吗?”

    “现在是寒假嘛。”榆撅嘴道。

    “寒假怎么了?现在是初中了,不比学,好学生那都是要参加各种补习的,穆泽将来是要考好学校的,他可比一般的孩子更努力,你是不是,穆泽?”蒋蕙对着穆泽问道。

    穆泽点点头,指了指门口,又朝榆摆了摆手,表示自己现在就回家。

    “阿姨开车送你吧。”蒋蕙道,又转头嘱咐丈夫,“民山,你在家看好榆。”

    穆泽摇头,因为无法开口急得脸都红了,只好朝榆比道:【你让阿姨别送了,我住得很近,自己回去。】

    榆把他的话翻译给母亲听,蒋蕙却仍然坚持要送:“再近也得出区再往前走几分钟才到你们区呢,进区不还得走一段路吗?阿姨开车直接送你到你家楼下,别客气。”

    话到这份上,穆泽也不好再拒绝了,只好表示感谢后接受。

    穆泽来到蒋蕙的车前,正要开后车门,却被蒋蕙招呼到副驾驶坐下。

    他心里有一丝不安的预感,但仍然听话地坐上车,系好了安全带。蒋蕙却没有马上发动车子,而是慢悠悠地道:“穆泽啊,听你现在已经和榆不是同桌了对吧?我期末的时候去开家长会,老师还特别表扬了你,你给一个听力障碍的同桌很大帮助,让她学习进步了二十来名,真的很厉害!到底是感同身受,才能对症下药啊。”

    他默然地低头,也不知道此时的自己该回什么。

    “你和榆可以是一块长大的,感情好也正常。你向来是好孩子、好学生,榆和你玩在一起,我们做家长的也不担心她会学坏。只不过……现在你们都上中学了,你们毕竟一个是男孩子、一个是女孩子,交朋友也要注意分寸,不然,你是男孩子没什么,榆可是女孩子啊,传出点什么有的没的,可就不好听了……”

    穆泽的心仿佛被一柄冰斧被狠狠地敲了一下,又冷又疼,他急忙掏出手机,字道:

    是有人榆什么了?

    蒋蕙道:“你还,那些不着调的话,你也最好别听,我也不想和你。只想让你知道有这么一回事,你俩得注意点影响。而且榆你是知道的,在学校里本来就有知名度,在同年龄的演员圈子里,她也算有名气,句夸张点的话,要是以后她真的吃了演艺这碗饭,万一将来红了,八百年前的绯闻都不定有人挖的!到时万一还被人添油加醋一顿,你想想看,对她会有多坏的影响?你也不想看这种事落到她头上吧?”

    车厢里有几秒的寂静,穆泽只听得到自己沉重的呼吸声。

    他的头脑有一瞬的空白,慢慢的,才从四肢百骸里渗出一股痛意来。

    回过神后,他慢慢字道:

    我不会影响她的。

    在榆母亲的眼中,他俨然已经是个潜在的危险的“坏影响”。他能对她做的,就是承诺自己不会影响到她女儿的前途。

    “阿姨也不是怪你……”蒋蕙的语气和软了下来。

    他听得出蒋蕙话里有意安抚自己,却反而因为她突转的温柔口吻让他憋了半天的眼泪激了出来,他接着起了字:

    阿姨你是要我以后不理榆吗?

    蒋蕙从车里的纸巾盒抽了两张纸,有些疼惜地替他擦了擦眼角:“阿姨不是这个意思,你也别突然就完全不理榆了,你们怎么也是这么多年的同学,同学间必要的交往还是要的。阿姨只是防患于未然,不想自己的女儿被人编派些不好的传闻。再,女孩子心思细、又早熟,容易受外物影响,她读书本来就不算拔尖的,平时拍摄任务也多,要是再因为一些其他的分了心,将来考不上好的学校,这可是大事!我们也不希望她学那些年纪好就出道的艺人,该读书的年纪还是得多读书,将来考个科班出身,就算不当演员了,干别的也有个学历,日子总不会过得太差。这是当父母的一点心思,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穆泽,阿姨没有你不好的意思。”

    穆泽点点头,字道:

    我明白,我先回家了。

    “阿姨送你。”

    他摇头,下了车。

    “穆泽!”

    他对身后的呼唤充耳不闻。树木、楼房随着他前行的脚步在倒退。月亮升得很高了,却不明亮,半厚的云层将它掩住了大半。月光下的少年在含泪奔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