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三试日 她的唇已经覆上了他的,他却忽……
转眼已是三月, 榆不出所料地通过了戏剧学院的初试和复试关,挺进了最后一百二十名三试入围名单。榆可不敢掉以轻心,因为最终录取的名额不足入围人数的一半。能入三试的, 谁还没有两把刷子?考前这几日, 她全力以赴地准备与前两试不同的百老汇唱段,练习形体, 还有音乐剧专业特别重视的英文自我介绍等等, 一点也没有松懈下来。
初试和复试榆坚持不要人陪,让穆泽安心准备自己的校测, 毕竟, 他参加有针对性的艺考培训时间太短, 每一天都是极其宝贵的。三试那天,穆泽的培训班也结了课,无论榆怎么, 他都要陪她去戏剧学院参加考试。
穆泽早就高分通过了春考的文化课分数线。后天便是戏文系的校测日。戏文系每个学校的面试安排区别很大, 以他报考的本市戏剧学院这次春考为例,无须像表演系那样进行三试,而是在三月初安排了一个整天进行校测,上午主要是文艺综合常识和命题创作, 下午则是综合面试。比起上午的考试内容,他对于下午的面试环节心里更没底。他知道自己的弱项,几乎没有任何可以掩饰的办法。但是,无论是集训班的老师还是从欧阳这里听得来的消息, 戏文系的老师都很看重在省级以上作文竞赛中获奖的经历,而手中好几张一等奖证书或许这可以成为自己的得分项。
但不管怎么,戏文系的校测在表演系的三试之后,无论自己最终能否顺利通过, 榆那头已经可以尘埃落定了。这样一想,他便也觉得心上轻快许多。
三试当天,在进入戏剧学院考区的大门口,榆看到有记者在采访考生。这大概也是历年电视台惯例会出现的新闻。榆无心接受采访,便从包里翻口罩准备戴上。谁知竟然被记者抢先一步凑近了过来,对方似乎还认得她,叫出了她的名字,话筒也顺势递到了嘴边。她见躲不过,便干脆把刚挂上一只耳上的口罩脱了下来,尽量落落大方地和记者了招呼,接受采访。
采访内容并不新奇,无非是问一些准备啊、心情啊、信心之类的东西,她也简短而真诚地回答了。记者也很识相地没有继续扰她进入考场,祝福她好运之后准备随机采访下一位考生。
“这位同学你也是报考表演系的吗?”记者突然把话筒往身后的穆泽跟前一递。
也难怪记者误会,穆泽的容貌身形,处在这一堆俊男靓女中也毫不逊色,难怪会被误会成表演系的考生。
榆停下脚步,把话筒轻轻往自己跟前掰了掰道:“他不是,他是陪我来考试的同学。”
记者脸上露出一丝微妙的笑意,看得出还想继续追问几句,谁知这时竟然有几个中年男女扑了过来,两个扒拉开记者和穆泽,拦住榆的去路,一个拉着对着记者的话筒嚷道:“好啊,我男人还躺在医院里,你倒有心情参加什么考试?还有心思当明星呢?”
榆认得他们,他们是餐厅液化气爆/炸事件中受伤最严重的那个员工家属。
这一幕显然是在场所有人都没有料到的场景。穆泽急红了眼,又苦于发不了声,只能尽力去隔开榆和这几个人。他一个单薄少年,哪里拦得住三个壮实的中年人。幸好这毕竟是高校考场,采访的记者也算有良知,看神情和动作也在努力维护榆。不一会,校区的保安也过来了,把那几个人驱离了。
他们走后,穆泽把榆拉到了一边,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下她的脸和手,确定没有伤痕才松了一口气。
榆忍不住抽噎起来——那种细碎的、压抑的抽噎。她不想哭的,这时候哭,会让眼睛浮肿,对声音也有不利的影响。只是,她若一滴眼泪也不流,心会堵得慌,可能更加无法平静下来。好在,面试都是素颜的,倒不怕会花了妆。
【不是预备和解吗?怎么他们又来闹这一出呢?】穆泽心疼又苦恼地比道。
“和解还在谈,想必他们也是想尽可能多地争取一些赔偿。我是想过,除了目前约定的数字,等液化气站给我的赔偿金额到了之后,那笔钱我也算分给重伤的员工。”
【可那笔赔偿金也是你应得的,你今后的生活……】
“你觉得,我该那笔钱怎么花呢?那是我父母用生命换来的所谓赔偿金啊!”榆眼有泪光,又强按下,“我的生活费和学费不成问题,另外两家餐厅也已经盘出去了,我家也还有一些积蓄。如果赔偿金可以让那些受伤的人和他们的亲人过得好一些,就是物尽其用了。只是我想,那些受伤员工家属除了钱,应该更想从我这里找到一点心理平衡吧。毕竟在他们看来,我已经在活蹦乱跳地准备开始新生活,他们的家人,有的却还躺在病床上,也许还会落下终身残疾……”
穆泽低下头。
“穆泽,你一定也很恨那个把你撞伤的人吧?”
他无法将真实的想法告诉她——是的,他还恨着。只是,他也不会去寻仇、去报复。那件事已经了了。那个人已经按照法律的判决赔偿了。虽然,弥补不了他终生的缺憾。但是,他也只能认命了。
榆似乎也没有要等待他的答案,兀自叹息道:“所以,我也不怪他们这样对我。”
【榆,我们不要去想这些事了!让法律、让时间去处理、消化它!现在这一刻,你只要想全力以赴地通过这次考试!我……】他目光炽热地望着他,手势却有一瞬的犹豫,最后才在她热烈的回望下把心里话比划了出来,【我们在戏剧学院不见不散!后天的考试,我也会加油的,好吗?】
“好。”她用手背按压了一下双眼,迅速而潇洒地抹干了残留的泪迹,“我进去了,你等我的好消息!”
从校门口等候的家长群中,榆一眼就看到了穆泽。
她忽然发现,原来他那么高、那么亮眼!树荫下的他,原本低着头像是在想什么心事,像是感应到了她的存在,朝她的方向扬起了头,他的脸被早春疏落的叶片间筛下的光映亮了一些,眼底便多了三分明媚!他仍然是寻常的表情——嘴角永远是那样的弧度,显得很淡漠,可不知为何她却恍惚觉得他在冲自己笑,还笑得温暖而迷人。
他似乎很想问什么,又因重重顾虑没下定决心问出口。
她自然知道他的心思,便抢先一步告诉他结果:“我觉得,我今天发挥得挺不错的,嗯……应该八九不离十吧。”
【我就知道……】他明显松了一口气,【今晚去我家吃饭吧?我们提前庆祝一下。】这种时候,他尤其不想放她一个人。看着周遭有父母送考的考生们,他替她心酸难过。
“好呀。”她爽快地接受了邀请。
【我……我让欧阳也来吧?】穆泽比道。【他知道你考得不错一定也很高兴。】
“哎呀,还没正式录取呢!别搞那么大阵仗了。还是等录取名单下来了我们再聚吧。”榆不好意思起来。
【也行……】穆泽的手势忽地无力地散开,整个人软绵绵地倒了下来。
“穆泽——”
榆惊恐地尖嚷了起来,下意识地用胳膊去挡他的后脑勺,让他不至于磕破头。
他跪地抱着他,看着他的脸迅速变得苍白,豆大的虚汗滴落到她的手上。
她的穆泽不会要死了吧?
她犹豫了一下,开始认真回忆以前仅仅在书本上见过的人工呼吸步骤。
她的唇已经覆上了他的,他却忽然睁开了眼睛。
她红着脸,又羞又喜地唤道:“你怎么样?”
他努力地伸出手,指尖却颤抖着不听使唤。
“快救护车送医院吧!”
路人的这一句话提醒了慌乱无措的她,她开始拨通了急救电话。
穆泽被抬上救护车前终于用尽全力比出了一个手势:OK!
她心下略定,跟着上了救护车,一边用穆泽的手机拨通了他母亲的号码。
挂断电话,她再次看向穆泽的时候,他似乎又睡了过去……
穆泽醒来的时候,是在医院的病床上。
【我这是怎么了?】他比划完便撑着要做起来。
“别乱动!你手上还吊着针呢!”穆荔新忙阻止他的动作。裴亮则到床脚,把床病摇起来一些。
“穆泽,你醒了就好!吓死我了!”榆一脸惊魂甫定的样子。
【我……】他还想比什么,却被穆荔新按住了。
“你没大事。就是大概这阵子压力大,你的营养又有点跟不上,给你吊上营养针了,注意休息就会好的。”穆荔新安抚道。
穆泽也放下一点心。他也怕临考前自己的身体出什么大的状况。至于营养跟不上的情况他反倒不太担心,自己进食比常人困难许多,又是生长发育期又是临近高考压力大,类似濒临晕倒的情况在中考前也发生过两次,也都是了额外的营养针就好了。只不过这次是当着榆的面结结实实地晕倒了,对于吓坏了她这件事,他很抱歉,不禁朝她看了一眼。
榆把手机塞到他没有吊针的那只手上:“要什么,都用字的,慢慢就好,千万别着急比手语。”
他单手字倒也不慢:你们吃过了吗?
榆答:“还早,一会我就和叔叔阿姨去医院的餐厅吃。晚上,我在这陪你完针再一起回家好不好?”
他摇头,继续字道:病房里乱糟糟的,你休息不好的。
“我问过了,你不用在这过夜的,大概再过一会吊瓶就完了。”
穆泽看了眼吊牌,里面的液体还有好多呢。榆今天肯定已经很累了——不,不止今天,这几个月她的疲劳值应该已经加满了吧?在这个简陋的多人病房里,连把舒服的椅子都没有,哪怕只是待一两个钟头也很累的。他不舍得累到她。
于是他又想字劝她回家休息,手机却被她笑眯眯地“没收”了:“好了,你就老老实实、安安心心地一边静养一边吊瓶吧!我和叔叔阿姨去吃饭了。不许不要我陪的话!我都考完了,耽误一点时间算什么?你要不是在外面站半天等我,不定也不会晕倒,你不让我陪着你的话,我可要内疚了!——你希望我心里不好受吗?”
他当然立马摇头。
对于她的“善意”,从开始到如今,他始终学不会拒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