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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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晋王在兰馨院歇了十天, 府里好事的都在猜测,梅主子这次恐怕要失宠了。

    梅素素也有些不开心,因?为她发现花浓去厨房拿饭一次比一次回来的晚不, 还好几顿都是?一个花样。  她心里也有数,厨房现在恐怕都想往兰馨院那里使劲, 哪还有心思?顾得上她?虽然兰馨院那里有厨房,但?林幼薇不吃,还有兰馨院的下人吃。  宰相门前七品官,这个道理, 府里人都懂。  她已经成为过?去式了, 毕竟一直以?来,晋王都表现出更?重视兰馨院那位, 以?前没宠幸就不得了, 现在承了宠, 那日后恐怕府里谁都比不上了。

    梅素素吃完饭便去隔壁书?房练字, 如今她不用伺候狗王爷, 反而乐得轻松, 她一边练字一边构思?故事,想着以?后她还有机会出去的话, 试试看能?不能?写挣钱。  毕竟狗王爷现在看她看得这么紧, 金库都被雪芽保管收着,以?后想要再偷偷藏钱恐怕是?不容易的,看样子只能?自己挣。

    梅素素坐在书?桌前写写画画,不远处站着花浓和春秀, 一左一右, 仿佛两尊门神,还时不时扭头看她一眼, 好像生怕她有什么动作。

    春秀还好,她只是?听了吩咐要好好守着梅素素,不像花浓,恨不得眼睛都钉在她身上,就怕又出了什么状况。

    梅素素心下无奈,但?也知道无法改变什么,只好任由她们?去了,写写画画了很久,直到?哈欠才停下笔。  练字的纸张放在桌子上没动,但?关于构思?故事的纸张则被她折叠起来放到?旁边蜡烛上点燃。  这些都是?她以?后挣钱的路子,可不能?让人瞧见了去。

    几步开外的花浓看到?了,眼睛瞬间睁大了几分,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神色纠结起来。

    梅素素了个哈欠,眼见纸烧的差不多了,怕烫了手,将剩下一点扔到?青花瓷笔洗里,毁的干干净净才起身出去。  春秀和花浓随后跟上。

    但?回到?正屋,伺候梅素素睡下后,花浓想了想还是?有些不放心,跟春秀了个招呼,自己转身去雪芽屋子把这事跟她了,怕又出了什么纰漏就不好了。  雪芽身上的伤已经差不多好了,比起其他人,她只挨了二十个板子已经是?王爷宽容了,这次也是?她大意,竟事先?没发现一点迹象。  听了这话,沉默一会儿,她抿了抿嘴,“还是?跟崔管事一声吧。”  她其实?并不恨主子,甚至有些同情,她性子敏感多虑,更?容易体?会主子的不易。  也并不是?所有人都有主子这份一而再逃跑的勇气。

    花浓点头,“是?。”

    于是?,等晋王回到?府里时,崔祖安便将这事给他听。  姬长渊握着笔的手一顿。

    崔祖安注意到?了,微微垂下眼当作什么都没看到?,又将底下查到?的消息回述一遍,“据下面查到?的消息称,那几个人逃进春花楼后并没有离去,而是?装扮成随从模样跟着他们?主子离开,期间有一人去茅房时被人看到?了,那人嚣张,路上碰到?一个扫的丫头还想占便宜,被一个老龟奴赶走了,脸上有疤痕,卫九拿着画像给两人认,都是?他。”  到?这里,崔祖安面色犹豫,不知道接下来的话要不要。

    姬长渊看他这样子,还以?为是?跟沈彦青有关,脸色沉了下来,冷声道:“。”

    崔祖安便不再迟疑,低下头继续道:“暗卫查到?的消息称,这伙人似乎与梅主子无关。”

    崔祖安看到?晋王愣了下,忙道:“那伙人跟着离开的是?一辆普通的青蓬马车,不过?,春花楼负责照顾马车的两个马夫,那客人是?第一次来春花楼,之前从未见过?,是?个面白无须的年?轻男子,年?纪应该二十出头,生了一双狐狸眼,右边眉下有一颗红痣。”  “当天晚上伺候的姑娘也道,那男人听了一晚上的曲子,连茶水都不喝,也不让姑娘碰,话也没几句,似乎有什么事,后来约莫亥时左右他仆人进来了两句话后,他脸色突然变得难看起来,然后他站起身似乎准备走的,但?走到?门口时,又突然停了下来,回到?原来位置坐好,给了她一张银票让她继续唱,天亮后才离开的。”

    姬长渊眉头蹙了起来。  他自然不蠢,这些话里的意思?足够清,她的逃跑与沈彦青无关。  而是?有另一拨人来者不善。

    也是?,若是?沈彦青,定然不会让她没有户牒就登上船,留下这么严重的把柄。

    黝黑眸子动了动,但?很快又覆上一层冰霜,她要逃跑是?不争的事实?。  遇到?危险她不想着来找自己,反而往码头上跑,甚至一切都早就做好了准备,只是?两件事碰巧凑到?了一起。  抿了抿嘴,脸色依旧还是?有些不好看,“别废话。”

    崔祖安缩了缩脖子。  他还不是?想将前因?后果全都清楚,好让王爷心里舒服点。  他比谁都清楚,王爷这几天下来,自己心里也是?不好受的。

    脸色正了正,低下头接着道:“那个公?子身份着实?不好查,人好像不是?京都的,但?好在春花楼那个姑娘耳朵好使,虽然当晚那人的话不多,但?她还是?听出来了,那人话带着一股姑苏口音,楼里教她弹琴的妈妈就是?姑苏的,她听得出来。”  “那人出手大方,想必出身富贵人家,梅主子认识的人不多,那晚那些人明显冲她来的,于是?暗卫就将当初与沈家、太子有关的人排查了一遍,但?没发现什么可疑之人,后来,不得已又将府里与梅主子有过?接触的人排查了一遍。”

    其实?一开始他也是?怀疑和太子有关,太子当年?与沈彦青走近,两人关系极好,他知道梅素素的存在也不奇怪,尤其现在人已经出来了,他想除掉沈彦青的宠妾很正常,谁知道沈彦青当年?有没有跟梅素素过?什么不好的话,哪怕是?为了给沈彦青出口气也是?正当的。  哪知后来一查,竟然不是?太子,也是?,毕竟当初王爷将梅主子藏进府里可以?是?做的滴水不漏,怎么可能?会被发现?

    崔祖安顿了顿,声道:“然后就发现,这人好像是?韩侧妃娘家的一个表弟。”

    姬长渊猛地抬起头看他。    崔祖安额头冒汗,“应该是?没查错的,那人姓杨,父亲是?韩侧妃母亲最的弟弟,也就是?韩侧妃的舅舅,是?韩侧妃外祖母当年?陪嫁丫鬟生的,抱在她外祖母身边养着,这十几年?人一直在姑苏做官,那年?轻公?子是?他的庶长子,第一次来京都。”  这事韩家做的隐蔽,若是?一般人恐怕还真的查不出来,可他们?也不想想王爷是?干什么的,刑部尚书?啊,整个京都城就没他家王爷查不出来的事。

    姬长渊似乎被气到?了,直接将手边的砚台扔了出去,“砰——”的一声,墨水洒了一地。  崔祖安看得心疼不已,那可是?去年?新上贡的墨啊。然而姬长渊的脸色比地上墨水还要黑,鬓角青筋跳起,咬牙切齿开口,“韩氏好大的胆子!她怎么敢?”  怎么敢派人刺杀素素!  那是?她能?动的人?

    崔祖安听了不敢话,或者他早就猜到?了这个情况。  他还觉得,王爷这会儿心里恐怕心疼甚过?对梅主子逃跑的气愤。    姬长渊很快反应过?来,猛地再次看向崔祖安,脸上掠过?杀意,眯了眯眼突然问,“她怎么会知道上元节孤会带素素出去?”  声音陡然冷了下来。

    崔祖安听了一愣,下意识抬起头看向上首的晋王。  对上姬长渊阴沉寒冰一样的眸子,头皮顿时发麻。

    若不是?王爷问出来,他根本都没往这方面想。  是?啊,侧妃既然要在上元节灯会上除掉梅主子,那肯定是?提前知道王爷要带梅主子出去。  这事只有几个人知道,侧妃是?怎么知道的?

    这样来看,王府里好像并不平静。  崔祖安心神俱惊,吓得直接跪在地上,“王爷恕罪,是?奴才失职,奴才这就派人去查。”

    姬长渊没有话。  屋子里安静一片。

    好一会儿,就在崔祖安等的身子瘫软前,上首的姬长渊突然站起来了,他脸上露出一丝犹豫,但?很快这抹犹豫就被他压了下去,他抿了抿嘴,握紧身侧的手,然后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将双手背到?身后去。  人大步向外走去。

    崔祖安见状,眼皮子一跳,想了想,硬着头皮赶紧跟了上去。  果不其然,崔祖安很快就发现晋王去的是?院那个方向。  心里震惊的同时,又忍不住感慨,他要是?有梅主子一半的本事就好了。

    走在前面的姬长渊薄唇抿成一条直线,脚步飞快。  这段路他很熟悉,他走过?不知道多少遍,闭着眼睛他都知道怎么去,但?以?前还没什么感觉,今晚却突然觉得路有些长。

    他现在迫切就想看见那个女人。

    ——

    梅素素已经睡着了,似乎觉得哪里不对劲,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然后就发现屋子竟是?亮的,床边还站着一个人。  男人穿着一身青色长袍,身长玉立,容貌俊美,他也不知来了多久,那双看着她的凤眼幽深晦暗,乌沉沉的,仿佛没有月亮星光的夜空,漆黑无比,看不到?尽头。

    梅素素皱了皱眉,然后很快清醒过?来,她从床上爬起来坐着。  也并不意外他会过?来,或者她一直等着这一刻,只是?没想到?他会选择这个时候。

    她声音平静开口,“晋王殿下。”

    她没有像平时那样撒娇唤他王爷,而是?卸下伪装,用梅素素的身份与他对话。  梅素素这几天心里不是?不忐忑的,她甚至猜不透他到?底想要什么,他如果要玉佩,她心里其实?还能?松口气,至少她还有谈判的底牌,但?他不闻不问将她扔到?一边,没有任何惩罚措施,反而让她心里害怕不已。

    梅素素的态度陌生而疏离,仿佛两人第一次见面一样,至少这样一面的她,是?姬长渊从未见过?的,他看过?她笑的娇艳,看过?她生气的嘟起嘴,还看过?她耍赖时的泼辣和狡黠……就是?没看过?她会有一天,用“晋王殿下”来称呼他。  明明两个人站的这么近,他却觉得她从来没有哪次像现在离自己这么远过?,远的让他分辨不清哪个才是?真的她。

    梅素素看他没有回应,便再次开口,“民女还是?之前那句话,玉佩给您,您放我走。”  她抬头看向他,脸上慢慢挂起淡笑,语气真诚道:“感激您这近一年?来的庇佑,如今沈郎既然已经死?了,那这块玉佩对民女来也就没什么用处了,其实?这个东西民女是?准备做个念想的。现在,民女想拿它换自己一命,望殿下恩准。”

    完低下头,表示自己投诚的态度。  她放低自己的姿态,用沈彦青宠妾的身份与他对话,坦白自己的目的,就是?知道他是?个心狠的男人,他对她没有情分,所以?再多都不能?动他,还不如直白告诉他自己所求。

    所以?她也就没看到?,站在几步外的姬长渊在听到?这番话后,脸上血色尽失,惨白一片。  他眼睛落在她身上,心口那里止不住的发冷,整个人好像突然直坠入冰窟中,寒冷彻骨。

    他来之前有很多话想问问她,他想问她为什么要跑,他到?底哪里比不上沈彦青,她为何一定要离开?他还想问她,她到?底有没有喜欢过?他,只要她有,哪怕只有一点点,他也可以?一切既往不咎。  他没有沈彦青命好先?认识她,这点他认了。

    他甚至已经在心里给她找好了借口,是?不是?府里有人私底下欺负她了,是?侧妃还是?柳氏郑氏,抑或是?林幼薇?所以?她才想着离开他。  他还想告诉她,这种事绝对不会再发生了,他以?后只会对她一个人好,王府里谁也不会再敢欺负她,他会给她做主。

    可是?现在,看着她平静低顺的面庞,听着她自称“民女”,他发现,自己什么话都不出来了。  他好像突然间明白了什么,眼前这个女人其实?从未喜欢过?他,她的温柔体?贴,她的撒娇亲昵,为的就是?想在这府里谋得一方安稳。

    其实?两人关系开始时他心里也是?知道的,只是?不知不觉中陷了进去,任由自己陷进她编织的温柔网中,甚至贪求的更?多。

    姬长渊努力?稳住身子,他张了张口,想要几句冷漠凶狠的话,想告诉她,孤也不喜欢你,孤其实?一直都在做戏,就是?想要你身上的玉佩......  他是?大魏朝的三皇子,是?人人畏惧的晋王,是?尊贵无比的龙子皇孙,他怎么可能?会喜欢她?

    但?发现,喉咙里仿佛塞了一团棉絮,半天都发不出一个声音,他连一个“滚”字都不敢出口,他怕她发现自己的失态,怕她知道他喜欢她,更?怕她真的走了。

    姬长渊使劲儿咬住舌尖,硬生生逼迫自己站稳,嘴里铁锈味弥漫,舌上的刺痛似乎缓解了些他胸口的难受,他垂下眼,僵硬转过?身,一步一步往外走。  他什么都没,努力?挺直身躯,哪怕这一刻,他甚至还在心里想着,她会不会抬头看他一眼。

    男人踏出门槛时,眼眶已经红了一圈。

    他身体?一晃,守在门口的崔祖安吓得赶紧上前一步扶住人,姬长渊站稳后,伸手推开了他,自己抬脚继续往外走。  背影倔强又狼狈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