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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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终夏渔凭着一腔激涌,在合同落款处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在冷凝如冰的气氛之中,江枫和她对视一眼,随后在纸上一笔一划写?下了自己的大名。

    夏渔在心里咬牙切齿“你死了”三个字时,她并不知晓身边的男人,正喜滋滋地?在心里开香槟放鞭炮。

    他心里想的是:你甩不掉我了。

    签完合同,江枫第?一时间就?掏出手机,给了夏渔一个明?晃晃的眼神暗示,她只好无?奈掏出手机。

    扫码通过,从此她多了一个微信好友,江大枫。

    夏渔剜了眼他那二兮兮一点都没有总裁范的昵称,她是“夏渔”,他是“江大枫”,很难相信他不是故意的。

    想到未来一个月每天?都要给江大疯这个神经病卡的苦逼生活,夏渔愤愤地?暗想,等课程结束就?给他拉进黑名单,永远都不放出来。

    两人此刻的心情可以用冰火两重天?来形容。

    江枫乐呵呵地?瞅着微信界面上那个叫“夏渔”的新好友,眉梢眼角都流露着嘚瑟:“哟,黑名单里被放出来了,一定是因为我太帅了。”

    “有句话怎么来着?”他大言不惭,“对,一帅泯恩仇。”

    夏渔果断将他的备注改成“江大疯批”,她的气还未消,当?然不会给忽冷忽热的疯批好脸色。

    “加个微信而?已,别想多。”她面色冷淡。

    江枫给自己找台阶的功夫一流,自自话:“我太高兴了,这是一个好的开始,明?我们俩的友谊进入了一个新阶段……”

    “人话!”

    江枫终于被她的凶相震住了,跟条巨型犬类似的紧跟在她身后:“不用发短信我可太高兴了,一天?省好几块呢。”

    夏渔差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男人可真?是条变形龙。

    签合同前还是气场高冷目中无?人的霸道总裁,签完合同秒变没有尊严的哈巴狗,她知道男人能伸能屈,但?也?没见过哪个男人能伸能屈到这种程度——

    “还算计一天?几块钱的短信费,我二十万不是挺大方的吗?”

    签完合同后,江枫谄媚的神色就?没有收起来过,现在更?是变本加厉:“我对移动再抠,那我也?不能对我夏老师抠啊,我十分非常特别愿意为我的爱情多花钱。”

    他有钱是他的事,他自己的钱爱花在哪里,花多少,也?都是他的私事,夏渔也?就?不再多嘴。

    反正她凭劳力?挣钱,其他都与?她无?关。

    合同既然已经敲定签好,就?该上课了,不过这第?一节课还是没上成,江枫妈妈来电话,司机临时有事,江爸从国外出差回来,让江枫去机场接机。

    “那就?明?天?正式开始吧。”夏渔将提琴放回琴盒里,琢磨了两秒,抬起脸来,“你要是三天?两头放我鸽子耽误我挣钱,这怎么算?”

    她站直:“你下一次出差是什么时候?”

    江枫一怔:“后天?。”

    “去多久?”

    “2天?。”

    夏渔冷笑,显得很不讲理:“我不管,出差你也?得给我学,明?晚给你上第?一节课,后天?晚上你到酒店,把微信视频开着,你得给我拉足两时。”

    “没问题。”

    江枫倒是完全?不介意她的强势,很痛快地?答应,“夏老师我百分之百配合你。”

    *

    白天?日晒强,连累晚上也?是暑气难消,没风的夜晚,心情格外烦躁,夏渔爬起来,将空调的温度又低了两度。

    时间已近凌1点,城市已经睡过去,她还醒着。

    把白天?的每件事一一复盘,盘算着明?天?怎么去跟傅强斗法,暑期临近,李箐箐这样的老销售要尽可能留住,那些酝酿着离职的老师也?要想办法挽留,不然迫在眉睫的暑期就?是一道跨不过去的坎——

    工作上千头万绪需要时间一一厘清,夏渔越想越失眠,后来脑子不知怎么的,就?开始慢动作回放今晚跟江枫相处的每一幕。

    时间很神奇,跟他有关的一切记忆,哪怕是久远的高中生活,如今想来还是清晰如昨。

    现在一个人静下来,她逐渐清醒,心知那份合同签得有点草率了。

    为了让她签字,江枫连激将法都用上了。

    直击她软肋,让平素冷静的她连基本思考的能力?都丧失了。

    不过夏渔倒也?不怎么生气,他得也?对,她确实得有逼自己赚钱的魄力?,眼下需要钱是现实,她顾虑这个顾虑那个,最后还是和自己过不去。

    该担心被他骗吗?

    夏渔倒不觉得他在骗她,毕竟也?没见过哪个骗子钱那么积极的。

    况且严格意义上,两人认识以来,率先做出欺骗举动的人,是她才对。

    漫漫深夜里,黑暗是一双无?形的手,拉扯着夏渔,带着她穿越时间的长河,回到了那一年的夏天?。

    高考后的七月,高挂在头顶的太阳热成了火球,时时刻刻烘烤着整个城市,就?连晚上,闷热的暑气难以散去,堆积在空气中。

    她坐在桌前,翻来覆去翻阅那本厚厚的高考志愿指引,心里有些迷茫彷徨,不知道该填报哪所大学。

    她的分数不错,留在本市绰绰有余,她爸妈当?了一辈子的老师,都倾向于让她读师范,女孩子毕业做老师,工作体面稳定,以后的人生大概率是稳妥的。

    青春期的夏渔一向是乖乖宝,凡事都听父母的,对于他们让她选师范的想法,并不抗拒。

    只是方向定了,是填本市的高校,还是外地?的,她还没想好。她爸妈自然是不放心女儿远行的,想要她留在本地?念书,毕竟本地?不缺名牌大学,不但?有顶尖大学A大,A师大也?能进得了全?国师范类三甲。

    不过他们还是把选择的权利给了她,让她自行决定,夏渔枯坐在书桌前一整晚,就?是在纠结这个。

    “砰——”

    窗户被什么砸了一下,在寂静如墨的夜里,发出清脆的轻响,夏渔心尖一动,下意识站起来,掀开窗帘往下看?。

    果不其然。

    江枫正站在楼下,仰着脸,给她做手势。

    银白月光拉长了他的身影,年轻男孩的影子笔直挺拔,周身仿佛笼着一股只属于夏日的青春躁意。

    她不动,不知道这人大晚上的跑来找她做什么,正犹豫不决时,搁在桌上的手机传来催魂一般的短信声。

    ——下来,有事。

    ——你不下来我可喊了啊。

    夏渔斗不过疯批,只好慢吞吞下楼,心里使劲吐槽,这个人一天?到晚在她耳边神神叨叨,好不容易她熬到毕业了,他又夜半鬼敲窗,真?是阴魂不散。

    “明?天?就?填志愿了,你想好报哪所大学没?”她刚在他面前站好,江枫就?急不可耐地?开口询问。

    夏渔与?他四目相对,他漆黑的瞳仁很亮,里面倒影出她略带迷茫的眼。

    她不作答,反问他:“你呢?填哪里?”

    江枫比她分数高不少,他参加物理竞赛得过奖还有加分,国内大学其实是可以任他挑选的,比较起来,他的选择更?多更?广,夏渔比较好奇他会去哪里。

    一瞬的寂静,江枫竟然没有马上回答。

    然后他笑了,抬手挠了两下头顶的短发,笑容难得腼腆:“我都行,所以我来问问你,你去哪。”

    简简单单模棱两可的一句话,让夏渔听了心惊。

    即便是很多年后,她还是能记得当?时自己的心无?来由?地?猛跳一下,那是一种翻江倒海的心情,如果她理解得没错的话。

    她记得她的本能反应是将脸扭到一边,瓮声瓮气道:“我去哪关你什么事啊。”

    尴尬的气氛紧随而?来,过了半晌才听到江枫的声音,年轻男孩的声音清冽微沉,好听得如同提琴拉起悠扬的夜曲。

    “是没什么大关系。”他眼眸如星,“不过咱们是三年的同桌,交情跟普通同学还不太一样,尤其是我妈,特别关心你去哪,今晚追问了好几次,叫我来问问你。”

    他解释了大晚上找她的原因,原来是被他妈妈逼着来的,这也?得通,有段时间江枫篮球韧带拉伤不得不在家休养,夏渔作为同桌,不得不承担了给他送作业的跑腿任务,最丢人的是,本来老师是嘱咐她给江枫讲讲新课,当?时她上课还听得尤其专注,恨不得老师的每个字都复述给他,结果被私下开灶的那个成了她,反而?是没听课的江枫给她指导没听懂的地?方,一补就?是两三个时。

    所以那段时间她蹭了很多顿江妈妈做的晚饭。

    江妈妈对她印象很好,听她还有个姐姐,总是流露出十分羡慕的神色,叨叨着生儿子真?的不开心,生江枫这样的儿子尤其不开心,什么都是自己拿主意,从来不缠父母,也?不妈宝,做妈妈的只需要美,就?非常没有成就?感。

    夏渔当?时年纪,搞不清楚江妈妈对儿子的吐槽到底是褒是贬,只知道她是真?的很喜欢女孩子,那么优雅高贵的女士,家里有阿姨根本不需要她下厨,但?是每次夏渔来,她就?会亲手做饭,做的饭还很好吃,饭桌上温言细语地?给她夹菜,吃完让司机送她回家,吃也?就?算了,每天?晚上还给她炖各种补汤让她带回家,那段时间她肉眼可见的胖了好几斤,鹅蛋脸粉嘟嘟的,被江枫嘲笑是“粉红猪”。

    江妈妈宠她何止这些,甚至有一回见她只用塑料头绳扎马尾,心疼她那头黑亮的长发,隔天?就?去买很漂亮却不伤发质的头绳,买了一让她带回家。

    夏渔烦江枫,却真?的心眼里喜欢他温柔细腻的妈妈。

    她“哦”了一声,语气好了许多。

    见江枫巴巴地?等着,她终于开腔,只是眼睛是避开他的,目光投向了地?面:“我爸妈想我报个师范,以后做老师。”

    “你自己的想法呢?”

    “我没什么想法。”

    “报哪里的师范?”

    “他们想我报A师大。”

    “你自己的想法呢?”江枫又问了一遍。

    夏渔脸烫了,尽管她不明?白为什么会烫,只是有些生气又有些不耐烦地?:“都了我没什么想法。”

    江枫似乎松了一口气,被她凶了也?不恼,俊逸的脸上闪动着温良的笑意,哪个女性生物见了不叹一声,这该死的荷尔蒙青春。

    他笑得有点憨,露出一排整齐洁白的牙齿:“A师大离A大不远,那我就?填A大了,你上回痛经晕过去了,我妈让我照看?着你点,你有需要CALL我,我去买辆好点的自行车,保证十分钟到。”

    脸愈加烫了,夏渔清楚他的是真?话,不过他的好意她哪好意思接受,听回校汇报的学姐学长们,大学很忙,每个人都忙得跟陀螺似的,她怎么能动不动就?去麻烦他。

    她第?一反应自然是拒绝,甚至语气里还带了点不自知的性子:“你别管我了,我好着呢,廖婧如好像也?痛经,你还不如问她考到哪。”

    廖婧如是外校来的插班生,高三才从国外转学进来的,是个高挑的沙滩排球少女,在波罗的海边长大的女孩,自然热情如火,从见到江枫后就?对他一见倾心,女追男展开了猛烈的追求攻势,江枫起先也?不太爱搭理她,廖婧如为了他专门学篮球,两人后来渐渐熟稔了,平时走廊遇到都会招呼,夏渔还见过他们一起在篮球场篮球。

    长相出挑的少男少女在篮球场挥洒青春,画面真?的养眼。

    所以她笃定,两匹野马进大学后肯定会发生点什么,要是有事再去麻烦江枫,那就?太不合适了。

    江枫大概不明?白她突然提廖婧如,反应了两秒才想起来隔壁的隔壁的隔壁班是有这么个女的,很不以为然:“她啊,壮得跟牛似的,她要痛经,那全?世?界的女的都得痛经了。”

    他提起对方时的口气随意又自然,好像真?的和她熟得不行,青春期时的夏渔有着这个年纪女孩惯有的敏感细腻,她不喜欢被比较,身处一个集体里,也?时时刻刻绷紧一根弦,很不愿拖人后腿。

    她现在就?觉得自己在拖人后腿,而?这个人是江枫。

    他有浩瀚多彩的未来,不应该被她的痛经拘在她附近五公里之内,这会令她内疚不安。

    江枫很快察觉到她的沉默,有些委屈地?澄清:“你提廖婧如做什么?我跟她又不熟,也?就?过几次球,她那什么,关我屁事啊。”

    暴晒了一天?的地?面热气腾腾,蒸得夏渔的脸温度更?高,她心情乱糟糟的,绷着脸:“那我痛经关你屁事啊,你选你的大学,考虑我做什么。”

    被她驳得有点难堪了,江枫腼着笑脸解释:“顺带的,我本来就?想去A大,我想报的专业全?国第?一,离家又近,省得我妈一天?到晚念叨见不到我,你也?知道的,我妈有点公主病。”

    “我不许你阿姨不好。”夏渔嘟着粉嫩的唇,开口维护江妈妈,“她本来就?是公主。”

    “是是,所以我们一起留在A市守护老公主怎么样?”江枫请求的笑脸灿如星辰。

    夏渔不吭声了。

    每回他有所求,但?凡搬出他那好到无?可挑剔的妈妈,她一身反骨就?被压制得死死的,这招屡试不爽。

    这人肚子里的坏水比正常人只多不少,夏渔门清,她无?端生出几分恼意,好像谁都当?她是提线木偶,可以轻易操纵。

    “我喝治痛经的中药呢,以后才用不着你。”她别别扭扭地?转过脸,抬脚想走人。

    月光在她纤细柔美的背影上,轻盈,却又有些捉摸不定。

    “那鱼丸我们好了。”江枫在她身后不放心地?又喊,“记得明?天?填A师大!”

    夏渔头也?不回地?上楼,脚步飞快,仿佛在逃避着不远的未来。

    她喘着气回了自己房间,靠在门上怔愣了一会儿,仍然抚不平那股胸腔升起的那股奇怪的感觉,心情不上是好是坏,只知道心脏一直跳得有点快。

    这也?不奇怪。

    虽然是同桌,但?只要不上课,她就?视他如洪水猛兽,恨不得避得远远的,很不愿意他们俩同时出现在别人视线里。

    流言蜚语的威力?,她可是足足体会了三年。

    夏渔盯着那扇窗一会儿,这才蹑手蹑脚地?靠近,用食指轻轻掀开一条缝,借着夜晚暗淡的光线,鬼鬼祟祟往下瞧。

    结果不到一秒,就?烫手一般赶紧把放在窗帘上的手缩回来,表情也?像是兔子受了惊吓。

    这货竟然还没走,仗着可以和飞行员媲美的视力?,正仰头盯着她那扇窗户,在楼下守株待兔。

    见那扇紧闭的窗帘漏出一角的光,他冲她大喇喇笑,还朝她招手,热情地?好似夜晚的太阳。

    招你妹招!

    夏渔有点生气,发誓绝不再看?。

    门后有轻微的响动,她吓得转身,是姐姐夏浓,她懒洋洋地?靠在门框边,双手交叉抱肩,比夏渔大了6岁的她已经大学毕业好几年,最近刚谈了一个男朋友。

    “约会结束了?”她以促狭的口吻问道。

    “才不是约会!”脸皮一向薄的夏渔被问话激出一身热血,极力?否认,“姐你不要乱,我才不会喜欢他那种人!”

    “我都看?到了。”她姐秀气的脸上闪动着暧昧的笑意,轻飘飘又来一句,“当?谁没有早恋过。”

    “不过初恋还是别找江枫这样的,起点太高,容易陷进去几年出不来,好容易蹉跎的。”

    她姐最后一句话听在夏渔耳里略带苍凉,她当?然知道,这是她姐的肺腑之言。

    因为她曾被初恋伤得很深。

    那个男人有得天?独厚的长相家世?,是姐姐的大学同学,两人在一起三年,大学毕业后夏浓抛弃A市的一切,飞蛾扑火一般去了他的城市,可是受到的却是他家人的冷遇,他的妈妈甚至直言不讳地?,夏浓太普通了,也?没有有钱有权的爸爸,配不上她耀眼的儿子,请她放弃离开。

    男人也?没有反抗家庭的勇气,很快提出了分手,心灰意冷的夏浓回到A市后不久,那个男人就?同家里安排的相亲对象出国了。

    所以她才会出,“初恋好容易蹉跎”这种丧气话。

    因为她本人就?亲自经历过,是受害者。

    她花了比她想象的更?长时间才走出这段恋情带给她的阴霾,空窗了两年,直到最近才谈了一个新男友,新男友跟帅不搭边,但?正直可靠,她这回挑男友只看?人品和才华。

    看?着妹妹烧红的脸颊,夏浓通透地?笑了笑,抬腿,很快消失在门口。

    听着隔壁房间微的动静,很快什么声音都没了,空气中仿佛只留有惆怅。

    夏渔忍不住自责。

    她很后悔,她不应该偷偷溜下去的,她害她姐又开始想起那个不知道在世?界哪个角落逍遥快活的渣男了。

    这晚夏渔辗转反侧到半夜,第?二天?顶着两个黑眼圈,郑重地?在第?一志愿上填了自己的理想院校。

    S市师范大学。